镜台尘-双龙词-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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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再次响起的霹雳盖过了石倔的声音，这一次的震动越发慑人，竹枝左摇右晃，发出令人心惊的飒飒声。
“……少主”，犴儇的整张脸禁不住都变的苍白，“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石倔看了一眼犴儇，却仍然看着脸色苍白甚雪的石俊微笑，“我的俊哥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事隔十年还总是用老招数，你是不是笃定我一辈子都是傻瓜……”
“倔少主……”
“禤先生，”银白月华下，石倔的表情很淡，甚至很从容，“可有些对不住你了，那天没有对你说实话，”转过眸，看着面前神色依旧是镇定静默温和如月的石俊，石倔不由自主微微一笑，“俊少爷，真正对不住，白费你一番心计。倒是难为你身边的人到现在还个个争着为你说话，不过，话要说回来，谁如果有俊少爷您花的这一半的心思，便无论如何不愧当一个事事温柔体贴的好人名声的！你说，是不是？俊——哥哥？”
石俊的脸色已然苍白的更胜月光，却只是轻轻震动了下双手，仍然什么话也没有说。
“可惜啊可惜，”石倔啧一声淡淡摇头，和平淡无波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是，石倔的眼睛尤其幽冷，嘲弄，“偏偏如今头脑清明的比铁石更冥顽的石倔，再不愿做那等被蒙着眼睛还沾沾自喜的傻子？这十年石倔别的没学会，心机倒是跟着你学得多了一点点，到头来竟至让俊大少爷这番婉转温柔的苦心白费，让险些完美的计划，到头来枉化了镜花成空！”
“倔。”
“枉费俊少爷你装病装痛，种种算计，却在最后关头才发现，原来，该入翁的竟然没有入，石倔还是一意孤行的石倔，”看着石俊那一贯温柔的平静终于被打散成支离破碎的苍白轻颤，石倔只觉得自己的疼痛之外，终于也可以有一种淋漓尽致的快意，“啧啧，俊少爷，俊族主，其实就连石倔自己，也少不得要替你感到可惜呢。”
字字如刀的锋利，终是刺的石俊轻微一颤后闭起了双目，容颜之雪白，竟远胜人间银月清照下的雪。
石倔笑得很轻。
十年，他一直等待这最后的痛快淋漓——当他无数次从噩梦中痛醒时，除了师尊和昊菱，他还靠着不停想象这种有朝一日淋漓尽致到恶毒的快意，才能让他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被背叛的太过深刻尖锐的痛楚，让他的整个人此刻化成一柄尖利而冰冷的刀。
同样被这一字一刀刺透的，还有犴儇混乱的心。
几乎是再压抑不住的跌跪下来，犴儇刹那忘了一切，脱口而出，“少主，你不可以这样，俊少爷他……”
“犴儇，”石俊却在那一瞬淡淡喝止了他，夜风似乎有些寒凉，竟让他辅一开口就忍不住跟着轻声咳了好一阵，一层薄而晶亮的透明自他额间细碎的闪耀。然平定下些微散乱的气息，月光下，白衣淡定的身姿只动摇一瞬，已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温和，仍然，是一朵天边最轻柔温暖的云。
“就算是镜花成空，既然我站在这里，总是能拦得住你的，”石俊的微笑很淡，却很稳实，这一刻，没有人再能轻视这个总是将一切内敛深藏的人，石倔和犴禤都知道，石俊说的是真的。
即使是石倔，在看到这样的石俊时，也忍不住屏息了一下。
遥遥望了一眼天际，血红下荧火旋转如飞，滔滔的奔雷不断在天宫浮土下的归虚海上隐隐奔腾，石倔淡淡“哦？”了一声，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跟着犴儇一样握起了拳，只是那个人依然镇定而平静温柔的笑容竟然是那般刺眼，仿佛一直刺到心里，第无数次割开那里本就还是血肉模糊的创口。
“炸开的诀口直入归虚，只要等到这银河之水潮汐涨满，这天界就只剩一碧如洗的汪洋了。”石倔禁不住一声冷笑，“敢问俊少爷，你想要凭什么力挽狂澜？”
闻言，石俊笑了，淡淡凝视住了石倔，微笑却仍然是明亮的霁月风华，“你莫忘了一件事，我，是龙。”
龙。
驭水八方，亘古祥瑞的猛兽。
“你以为我会让你有机会阻拦我……”石倔的口气很冷淡，双拳却不由自主握紧，青筋暴起。
回应他的，却仍然是石俊那处变不惊的从容微笑。
“事关天界存亡，即使你是我亲弟弟，我也不能饶你。”银色流光如风撩动石俊雪白的衣袍，敛去眉目间一贯的温文和煦，石俊双掌轻托而合，瞬间在眉心处隐现出一团灿烂耀眼的光。
状如盛莲。
石倔凝视光芒流转中的石俊良久，禁不住也笑了。
“很好，迟了十年，前次你又爽约，如今，我们终于免不了好好的斗这一场。”
话音未落，只闻一声长啸，仿佛要将天光也生生吒裂。
凛冽的风动中，两条矫健的身姿同时跃起。
浓云翻滚，轰隆霹雳。
一红一白两条巨龙瞬时风云交会，缠斗在了一起。
16
“天无端倾角，银河水漫十方，三届必受牵连生奇祸，十足不祥”。
手撵莲花的男子轻轻叹息，狭长的凤目一片水蓝色的澄净，“天界，看来终究是免不了一场浩劫。”
“陛下……”
“讲……”
“有人破了银河府邸，羚天崖下的寒针狱。放出了锁押愈百年的神怨亡灵。还有……”
“还有……？”
通报的小仙校下意识一颤，看着上座高高在上的天帝。紫冉飘动，双目凛凛，那是三界的最上位者，主宰着三界法度的执守。
昊岚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立刻就平静了下来，“还有什么事，说吧！”
“守护四方结界的龙族护卫不知去向，结界也完全破裂了……”
“陛下”，坐在昊岚身侧的须弥尊者转过脸来，微微而笑，“大士在南海因算的天宫此劫，特命在下前来相助，陛下此时宜立刻谴人去四方结界查探。”
昊岚不言，目光却转向一地尚昏沉飘飘的天宫仙众。
即使是最优秀而铁面无私的庥禾也还在沉醉。
虚弥尊者的视线并没有跟随昊岚去审视天宫人，只是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净秀美的白瓷瓶——羊脂玉净瓶。
“天帝法力无边，然大士心中慈悲，为免三界浩劫，着弟子定要略尽绵力。”
昊岚仍是沉默，却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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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涌云动。
白色的巨龙盘旋着，一声轻吟，巨大的龙爪刀一样锋利的剜过来。
石俊的能力极强，攻势绵绵密密，那样温润的月一般和煦的人，真的动起手却决不含糊，也不会再让人只觉温柔。
石倔的思绪却极不是时候的起了一点恍惚。
白云，白衣……
记忆虽有点残缺，但在那些残缺的记忆里，他却记得，自己从来都是个乖张暴戾的孩子，从来都是。
或许因为名字里带了一个倔字，他就真的变的很倔强，脾气也坏，不管别人如何指指点点，刺头刺尾，他都不在乎，至少，告诉自己不要去在乎。
但是，如果有人打他一拳，他必然十拳打回去，如果有人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口子，他也一定会十倍回敬那人的讨回来。
只因为，他的母亲是个太过温柔的女子，每一次看见他受欺负受伤，就会不停的流泪，流出一颗颗象珍珠一样美丽晶莹的泪。
这些眼泪从她那双美丽又哀愁的眼睛里流出来，比什么疼痛屈辱都更令石倔难以忍受。所以别人对他凶，他就对别人更凶，这样，至少她不会再因他受伤而哭泣，而把本来就不剩多少仙气护佑的身子弄的更虚弱。
天界这个冠冕的地方到底有多肮脏，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天宫圣城之外，那些上等神上位者看不见的地方，这个号称三界清美祥和的地方多得是恃力斗勇，弱肉强食。
而在他们，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居住了数年的归乔城更是下等仙与半神混居的凌乱之地，虽隶属与龙族比肩的稚族统辖之域，却因为是下城而越发混乱，脏污，恃强凌弱之事越发层出不穷。
石倔百般受气，只是因为在稚族的领地里，他和母亲却连变身出羽翅的最低等能力也无……
而那个时候，他自然绝不会想到，他的真身，竟然是龙……
孩提时，也曾经梦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失散的父亲会是一个真正高贵的的天神，威风凛凛的来把母亲和自己接走。
母亲的眼睛，总是习惯看着很远的地方，模糊的，哀愁的，却又及至美丽动人，石倔每次都猜想，那是母亲也在等待，虽然他只是猜测，可是他愿意固执的相信，自己的猜测就是真相。
而他，也总会在那样的时侯静静的守在母亲背后。
母亲太美，这样的美在天界也太罕见。
而他们生活在混乱的下等仙城里，这样的美就会成祸端，可是后来证明石倔的担心是白费，那些人习惯欺负他，却似乎很有些狐疑他母亲这样绝世美人的来历，不敢随便相轻。
这是石倔最初记忆里的童年。
母亲死的那一年，石倔三岁。
那一年，母亲先是失踪了一阵，然后，等快发疯的石倔终于等回母亲的时候，等到的，竟然已经是冰冷的尸体。
同时等来的，还有一个称他自己是石倔父亲的人，也的确是个大人物，实实在在的大人物。
他“失散”的父亲，居然是天界第一显耀的天族，龙族的族主——石夜。
石倔却恨上了那个男人，和所有挚爱母亲的孩子一样，石倔那个时候的愤恨很单纯，只是觉得那个男人来迟了，母亲已死。
握着母亲冰冷的手，石倔第一次流泪，他没流过泪，过去几年，从来没有。
他将母亲最爱的花葬了起来，然后，拒绝跟那个男人走。
他觉得那个男人来迟了。
那个男人对他却更冷淡，只是看着他不停冷笑，是那种，钻透骨髓冰凉的冷淡。
石倔没怕过什么人，可是这个来接他回晶宫的父亲大人，第一次让石倔战栗了一阵。
然后就是在那个时候，石倔第一次看到了石俊。
石俊，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少年，站在人群中，小小的身影着一袭小小白袍迎风而动，他对他笑，很温暖的笑容，却灿亮的比任何星群甚至日耀更出色。
他说，他是他的哥哥。
这个美丽温暖的人无法想象，也决无法再自他身上挪移视线的高贵的少年，就这样伸出手来，轻轻把石倔僵冷的手握紧在他手中，温暖的握紧着搓了搓，而后，微笑。
石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笑容，石俊的微笑——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温暖的笑容，太温暖了，以至、甚至，让战栗着的石倔忘了害怕。
他说，“弟弟，跟我走。好么？”
石倔就那样呆了，呆呆的看着石俊，呆呆的，他不能不呆，他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美好，那样温暖，那样白云清风一样的干净，还只是个小小的少年，却让石倔觉得，自己心中幻想过一千一万次也想象不出的真正的神的笑容，就应该是这个少年的笑容。
在他发呆的时候，他的手就被石俊牢牢暖暖的牵着，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以往只会和他扭打嘶咬在一起的那些下仙崽子们是如何痴呆的艳羡着，一副恨不能上前把他揉碎嚼烂而好取而代之，却又偏偏不能稍稍移动又或挣扎片刻的直直痴呆的目光。
不知不觉，点了头。
回龙族路上，那个男人偶尔回头看他的目光还是让石倔忍不住要战栗。
可是石俊一路都没有放开他的手。
他始终对他微笑，清风明月霁云清雪，世上所有可以赞美的辞藻也不能形容那个少年笑起来那一瞬的温暖明亮。
他说，“倔，我们回家。”
“我会让你幸福。”
倔强的石倔，只是为了少年的一句话，乖顺的点头，放下满身满心防御却怕会扎痛那个温暖少年的倔强，当回一头绵羊。
回到龙域，石倔成了龙族的二少爷，知道了自己的真身原来是一条龙，并且从此，生活在干净的龙域，生活在由十二座水晶宫构成的圣城里。
他并没有奢求冀望什么幸福，或者冀望过，却还来不及深想，却从未曾预料，真正的噩梦，是从那一天才真正开始。
从来不知道，真正叫人恐惧的残忍，是一种可以让倔强都显得苍白无力的绝望，而面对真正的恶魔，一切挣扎和试图维持尊严的徒劳之举，只将再再显得可笑。
倔强的石倔，在那几年里，才知道自己原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