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一盏心灯-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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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子房;美人蕉的桔梗上,采得像是黑铁制的小圆珠:尤其妙的是其貌不惊人的凤仙花,青
色的荚,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突然崩裂,弹射出许多小种子。
还有在秋阳下采集向日葵子,也是极美妙的事,大得像人脸的花盘,虽早已调去那火焰
般的花瓣,变成深褐的干壳,却深藏了成千的葵花子,一颗颗黑色的小尖尖,像是从巢里向
外偷窥的幼蜂,用力一搓,就如骤雨般纷纷坠落。
每次采得大袋归来,我总是得意他说:
“看!”这是向日葵得自太阳的消息,用一整个夏天去仰望阳光,只为垂首时深藏的财
富。”
家里葵花子最大的消费者是鹦鹉,但是尽管看来每碗部吃得一干二净,我仍然把剩下的
壳子集中于大塑胶袋里,周未倒在院子的角落,也便有那早已知情的各种小鸟和松鼠,立刻
在残屑中搜寻,而且看来都是满载而归。妙的是,即便如此,到了初春,还是会有许多棵向
日葵,像是劫后的英雄,从野战场的烽烫中昂然站起,带给我次一年的丰收。
就是基于这种经验,当我播菜种之后,通常只是薄薄地覆上一层土,虽然立刻有小鸟来
吸食,我也不加干涉,只是远远地望着,欣赏它们乖巧的样子:
“种子本是上天的赐予,在它赐予时,已经做好安排,一部分是为养活这世间的生灵,
一部分是为繁衍那植物的下一代,又有一些是把外面的美味当作奖赏,井托付受赏者传播其
中的消息。
所以你看!小鸟们或是有心地遗漏些种子不吃,发芽时才能分布得那么平均,而只要发
了芽,鸟儿们就绝不会再去啄食,它们在其间跳跃嬉戏,却小心地落脚,以免惊扰那幼芽的
轻眠!”
当你享受甜美的果实,可曾想到来自上天的叮咛与责任。而每一颗种子之中,都带着那
么神奇的生命,是一种偶然,也是一个因缘!
柿子
小时候,父亲常为我削柿子吃。
每当他拿起柿子,我就会赶紧找张报纸铺在他的脚下,看着他先把柿子上面硬硬的蒂挑
去,再用小刀沿着摘掉蒂的地方、慢慢开始削皮。他用四只手指擦着小刀,胜出来的拇指抵
在刀锋不远处的柿子上,左手则抓着柿子转动。
他的耐性真好,那小刀紧贴着柿皮,削下薄薄的长条,都是一样的宽度,长长地垂下
去,我总是蹲在前面仰头盯着看,像是到马戏团看空中飞人似地提着气,唯恐那一长条柿子
皮会在半路断落。
父亲的手实在细巧,他能随着柿子略带方的果形转刃,又绕过最难削的下面弧转处。
果皮愈拖得长、拖得险,他反而愈是气定神闲,只见最后一刀弯弯地做个圆规式的动
作,嗒地一声,整条柿皮坠落在报纸上,那柿皮的尾端,居然还成个梅花形呢!
这时,我会一面大声叫好,一边把柿子皮捡起,慢慢卷在自己的小拳头上,恰巧又还原
成了一个新柿子,至于吃柿子这件事,反而全忘掉了。
父亲过逝之后,母亲便很少买那种硬柿子,我也从来不嚷嚷要吃,因为没有人为我削长
长的柿子皮,以及那种长得似乎很难让我削得尽的怀念
于是我们改成了吃软柿子,只要摘掉果蒂,对着嘴用力一吸,软柿子就像果冻似地进人
口中。而这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母亲是爱吃软柿子的。
每次拿起软柿子,她总是说,当年在北平老家,雪天水碗里泡上一个大扁怖子,再拿到
院子里,没多久便冻成冰,柿子则像冰淇淋,可以吸,也可以用勺舀来吃,多么地过瘾!
软柿子还有一个妙用,就是不小心被热杯子烫坏了的漆器,只要拿那粘渍渍的柿子水擦
一下,就能再现出光泽。
水云斋裱画店的王师傅,居然说柿子水还可以用来补画呢。
我不曾看过王师傅用柿子补画,倒是记得他有一次指着墙上张大千的画说:“他在已西
住的地方叫‘八德园’,是因为种了柿子树,而柿子有八德!”
“什么八德?哪八德?”
“我只记得一种,就是熟了也不会从枝头掉下来。柿子的柄,长得特别结实,不管风吹
雨打,叶子会掉光了,柿子还是好好地挂在高处,这不就是君子的德行吗?”
他眯着眼睛说:
“在老家,冬天大雪过后,最美的就是柿子树了,红橙橙地覆着白白的雪花,多艳
哪!”
从那时起,那红白对比的柿子树,就常在我的想像里出现,每当拿起柿子,要入口时,
都觉得自己是在吃一个亮节高风、霜雪不屈的君子了。
直到有一年冬天在日本的仓敷旅行,才真正看到这君子在树上的风貌。那是当我穿过小
巷,前往仓敷美术馆的途中;迎着霏霏细雪而低头前行的我,突然听到寒鸦扑翅的声音,抬
头只见一座古老的庭院中,居然有着一棵枝条瘦长,却开着橙花的树;再定睛细看,才发现
是棵柿子树。
在白皑皑的房顶和灰朦朦的天空对比下,那柿树的枝条都成为了深黑色,而每一技的梢
头,则鲜鲜艳艳地垂着几个圆圆的小柿子,如同圣诞节挂的小灯。
“或许是因为太小了,也可能为了留在树上做个寒冬的点缀,那庭院的主人,才会不摘
去吃,而任凭它们挂着吧!“
我心想:
“但不知那经过霜雪的柿子,会不会正像母亲说的那样好吃呢?”
再看到柿子树,是5年之后了,初到美国的我,应邀在佛罗里达的活赛可拉市教画。某
日课余一个美国老大太开车带我到田野游览、指给我看成片的棉花田,其中像是个大鸟啄食
的采油井和粟子树。在一片荒郊的树林间,我却发现了一棵跟仓敷所见差不多的树,正挂着
一颗颗橙色的果实。
“那是什么树?”
“persimmon,难吃死了!苦的野果子!”她没有停车。
终于在纽约冬天的一个水果摊上,我看到了柿子。那跟台湾比较扁的柿子不同,而是高
高长长的,尾巴上有个小尖,果蒂则跟国内的一样。我毫不考虑地买下来好几个,且忙不迭
地,一迸家门就削皮往嘴里送。天哪!我的嘴足足涩了半个下午。
后来才知道,美国的柿子都没有经过脱涩的处理,必须买回来摆上好一阵子,变软之后
才能吃。如果买得太生,则果皮会日渐皱缩霉烂,到头来只有扔掉。
为了赶季节,也为了总能有成熟可吃的柿子,每当见到柿子,虽然价钱高到一块美金一
个,我也会买回一大堆,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天过去从头到尾摸一遍。这使我想起
一张牧溪的水墨画,不正是许多柿子排排站吗?或许他老人家也是每天流着口水摸一遍,既
想吃,又不敢早吃吧!
所幸在没有柿子的季节,还能找到柿饼,只是里面容易生虫,风味也差多了!唯有前两
年在日本奈良杂货店里买到的,两个如大茶碗般,半湿不干,介于新鲜与柿饼之间的柿子,
真是既保存了柿子温润膏腴的滋味,又增加了许多甜度,使我至今难忘。
当然,我也难忘母亲以前说的,在冬天碗里泡冰柿子的故事。只是令我不解的是,穿外
总是飘雪,母亲却只把柿子放在窗台上,从不见她拿出去冻过。
“您既然从我小时候就说,柿子在雪里冻子之后有多好吃,为什么在纽约不试试看
呢?”
有一天,我忍不住地问她。
“你从你老子死后,就不吃硬柿子,不是为了怕勾起回忆吗?”
“可是他死了之后,咱们却常吃软柿子啊!”我说:
“软柿子里没有爸爸的影子!”
“但泡在碗里,拿到雪里冻过的柿子里有,40年前的影子,还是那么清晰!”
庭院深深深几许
邻居的杜鹃花,总是剪得整整齐齐,早春花开时,像是一块块彩色大蛋糕,我的花却从
来未曾修理,东支西忿地,开得舒舒密密。
至于仲秋菊花的季节,我的院子就更粉乱了!夹道的皱菊,年年及时而发,加上母亲在
春天撤下的百日草,此时也长得瘦瘦高高,一阵秋风苦雨,全倚斜倾倒了,走过园问的石板
道,仿佛行在菊花阵间,必须跳着前进。
今年又多了藤蔓,这两棵年前由学生家里移来的植物,真是各展所长,完全不须施肥,
却繁生得令人吃惊。不但爬过了篱墙,扯断了铁丝网,而且将院里的一棵粉花树,也层层罩
了起来,春天花开时,原来的粉花成了团簇成串的紫藤。
还有蔷微也是极猖狂的,斜斜探出的枝条,足有六、七尺长,带着尖尖的红刺,冷不防
地钩人衣裳。
门前两棵梧桐,更到了早该管教的年岁,垂下的枝桠,挂着梧桐子,常拂人面,而且周
围数丈的草坪,完全失去了阳光,任是施肥,也无法长得齐整。
所以每当邻人剪草,我就略感惶恐,觉得自己立身在众家齐整的庭院间,有些落拓不修
边幅之感。
其实这些也是有意,全为我的个性使然,非仅发型不爱落入形式,院子中的花木,也愿
其适性。藤本当爬、菊本当蔓,蔷蔽本当舒展,梧桐本当飘摆,否则又如何尽得其间风流!
最爱欧阳公和李易安的“庭院深深深几许”,那庭院之美,全在三个深字,让人读来便
觉得重重柳韵、层层松涛、积时成茸、阴满中庭,一眼望去不断,一迳行去不完,也只有懂
得造园艺术的中国人,能得其中神理。
也最爱那种绕树而行,俯身而走,蹑脚而跳的感觉,万物自有其静,我且不去干扰,人
何必非要胜天,且看鸟栖深林,林藏鸟兽,彼此既是上,又是客,正如同人在林园穿梭,也
是林园的一部分,何必非要它来让我?相揖相敬,岂不更是融融而见天趣。
也就因此:与邻人齐整的庭院相比,我的更见野逸之趣,而这种野逸并非放荡,如同
“大胆下笔、小心收拾”的写意山水,乍看之下,似下下墨淋漓、恣意挥洒,细究其间,却
有许多定静的工夫。
且看那狂风后折断的花枝,有许多既加了支字的竹条,又细细地予以捆绑定位,使那断
枝处能够慢慢复原;且看那伸得过长的雏菊,在花盆的另一侧都加了石块,免得不均衡而倾
倒;且看草地的边缘、都做了防止土壤流失的工程。这高妙处,正是妙造自然,在无碍自然
发展之中,做了保育工作。
所以每当环保人士大声疾呼的时候,我都暗自想:如果有一天把凡尔塞宫庭院搞得像是
五色大拼盘的设计师,能突然顿悟,而做出深深深几许的园林;机械文明陶铸出的人们,能
够知道自然的零乱,实在正是宇宙的齐整与均衡时,人人育物,而不碍物物;人人适己性,
而能不碍他人之性,从人定胜天的抱负,增向天人合一的境界时,问题就能解决了!
今早,在院中写稿,几只小鸟站在不远的枝头朝着我叫,心喜鸟儿亲善,便也与之对
唱,却见引来群鸟,也都在不远处跳跃悦飞鸣,使我得意万分。直到有一只山雀耐不住地冲
上离我头顶不远的茱荑树梢;吃那初熟的果子。才发觉自己是扰人进餐的恶客:,只好即刻
收起稿本,让出位子。
且勿怪我为鸟雀所欺,因为人在天地间,本不当独尊,让几分与林木、退些许与鸟兽,
身外反得几分清净土,胸中反得多少宽敞地!
后院紧邻着列为鸟类保护区的森林,也便自然拥有了四季不同的鸟啭虫鸣,或许正因为
听多了轻灵之音;感触也变得敏锐了起来,而今已经不必用眼睛看,认窗外的声音,就足以
分辨季节和万物的消长。
譬如早春,情人节之后,虽然还是满地积雪,鸟儿却已经在枝头打情骂俏,我常想,为
什么他们在这么冷的时候就准备求偶产卵了呢?太低的气温不是会影响孵化吗?但是又想
想,或许鸟儿更知夫妻的情趣,小两口在外面细雪纷飞的日子,挤在树洞里,既然不能到外
面逍遥,何不顺便孵几个蛋,等到树梢抽出新绿,泥土也从溶雪中露了头,正好孩子也出世
了。
天生爱操心,每年春天听见林子里传未吱吱喳喳的小鸟叫声,便觉得看到了医院育婴室
喂奶时“群婴乱哭”的景象,偏偏鸟儿又起得奇早,天刚露白,已经“哭”成一团,跟着窗
前山茱荑的枯枝上,便传来鸟妈妈或鸟爸爸的叫声。使我这个一向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