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爱情-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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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肠呢!
在家呆了几天,悦悦的心情发生了变化,淡淡的愁绪爬上她的心头。千里之外
的秦巴山地,不知“他”正在哪一个角落忙碌奔波?
她提出要到县城去找老同学玩几天,一上街,就碰见了高中时的班主任。
“何老师,茜茜分到哪里啦?”她热情地问候老师的女儿。
“到我这个学校来了。现在,我们家里就有两个光荣的人民教师!”何老师笑
起来,不知是真的高兴,还是自我解嘲。“悦悦,你以后咋办呢?”何老师亲切地
问。“说穿了,分配比考大学还重要,因为这才是真正决定你的一生,分得差了,
以后调动比登天还难!要早打主意。”
“何老师,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定向?”
“噢,定向沐川?”
“是呀。”
在成都这一方来说,沐川是十分偏远落后的,那里是大山,森林覆盖,山民们
一样的进山难,出山也难,近些年,才发展起了木材加工业。
“还是可以想办法的嘛,我的好几个学生,都是定向,但最后都走了好地方。
你想到哪里?”
“大巴山。”悦悦爽快地回答。
“开玩笑?”何老师的脸色收紧了,“我说正经的。”
“真是这样!”悦悦的表情严肃起来。
何老师久久地盯着她,缓慢而小声地说:
“你疯了?那里可比沐川还沐川!”
“我知道。”
“那你……噢,是不是有了个那里的男朋友?”何老师恍然大悟地大声问。
悦悦微笑着点点头。
何老师若有所思地评论:“不是我当面说你,悦悦,这样不明智。”
“不是你喊人家接触花冲的吗?”悦悦娇嗔地嘟哝起嘴巴。
“是他?!”何老师一声惊叫。
悦悦沉静地点头,脸上是因为何老师的惊叹而染上的兴奋红晕。
但她的兴奋没能持久,学院的一纸通知,把她和父亲一起召回了重庆。
花冲没急着去找悦悦,他需要好好地睡一觉。知道她也回校,这就够了,他要
以更充沛的精力去与她相会。
下午,花冲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焦急地等候,守门的老太婆上去老半天,悦悦才
出现在楼梯口。她现在住六楼,守门人在四楼把住了关口。因为一至三楼目前还没
住进女生。花冲气喘吁吁地跑到四楼,被她拦住了,当老太婆艰难地向楼上爬去,
花冲便下了底楼。
他不希望让第三者看到他们相见的场面。
悦悦穿一条宽大的军裤,比放假前明显地胖多了,皮肤黑亮黑亮的,透露出一
股乡村姑娘的气息。她告诉过花冲,暑假回家,她是要帮妈妈挞谷子的。
悦悦翻眼看了一眼楼下的花冲,又慢慢地往下走,她的头发还没有梳理整齐,
脸上是一幅倦容,显然午睡未醒。
刚才还阴沉着的天,现在哗哗啦啦地下起雨来了。
花冲准备了一把伞,也准备了足够的热情,没等悦悦走近,就上前去抚住她的
肩,撑着伞走进雨地。
奇怪的是,悦悦却不愿意钻进雨伞,头侧向一边,脸上是一幅冷淡和漠然。花
冲十分不解,伞外的大雨浇在身上,也浇进心里,一发狠,想离她而去,却又不想
就此罢休,他实在不明白悦悦是什么意思。他右手举着伞,同时又必须费力地抱住
不驯服的悦悦,伞便倒向一边,他们的衣服全淋湿了。
悦悦的确是胖多了,花冲的手臂,有一种不够用的感觉。
“我们到广播站去。”花冲说得尽量温柔。
悦悦却干脆不走了。
“我有事。”她说。
花冲突然间怒火满腔,他没有耐性忍受女人的反复无常。
“有鬼事!”他咬着牙齿,随即架起悦悦,向着广播站大步如飞。
他把悦悦强接在凳子上,将伞往桌上一扔,坐在她的旁边,两眼的怒气尽兴地
扫射在悦悦脸上。其实,他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凄迷。他的情绪是很容易变化的。
悦悦低着头,静静地坐着。
就这么沉默。
花冲发现,悦悦素洁的薄薄的衬衫已被湿透,而且,因他路上的鲁莽,扯开了
她两颗上衣纽扣。
他隐隐约约的感到悲哀。这就是我在秦巴山地里日思夜想的小女人吗?
悦悦抬眼望了他一下,想解释什么,可又把眼帘垂了下去。
校园里很静,室内更静,只听见两人一大一小的呼吸。
花冲终于伸出手,把悦悦揽过来,悦悦不象刚才那样固执,温顺地倒进花冲的
怀抱。微妙的动作,让花冲不快的情绪冰消雪解,感到格外温暖。
“小亲亲,”花冲轻声问她,“你怎么这样,难道现在才看出是我吗?”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到学校了,”悦悦带着娇柔的哭腔,缓慢地说。湿漉漉的
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你不是说从陕西回来就到重庆吗?我已经等你一周了。老
大娘上来叫我的时候,我以为是在西师读书的那个高中同学。我们是一同进校的,
他借了我一本书。当我走到四楼,见没人,才相信一定是你。要是他,一定是乖乖
地站在四楼,绝不会又退到底楼。”
“哦。”花冲把她抱得更紧,“对不起,亲爱的。”
悦悦把头埋进花冲的臂弯,双手用力箍住他的腰。
“我把我们的事暴露给了高中老师和同学,”她细声细气道,“你猜他们怎么
说?”
花冲并没猜,只是等待她的回答。
“他们说;大巴山落后!”
这一下伤了花冲的自尊心,他忽地一跃而起,大声道:“那是他们不了解大巴
山!”
与外面的世界相比,大巴山确实落后,鸡唱乡何乡长的形象,可说是落后的一
个缩影。但他可以自己承认,由别人说出,却难以接受。更何况悦悦的老师和同学
这么说,是否别有深意呢?
悦悦看着花冲发青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伤了亲爱的人,连忙把手吊在花冲的
脖子上,温柔地说,“亲爱的,不管怎样,我爱的是你,你爱的故乡也就是我的故
乡。”
花冲的脸色缓和了,感激地看着她,嘴唇贴住了她的额头。
“我天天在想你。”悦悦闭上眼睛说。
花冲的嘴唇向下滑去。
“吻我,快吻我!”悦悦激动起来,柔声呼唤着,“你快啊……”
花冲把悦悦浑身上下吻了个遍,吻得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冒出汗珠。然后,
两人紧紧地绞缠到一起。
“小乖乖,我也天天在想你。”事后,花冲说,“噢,对了,我给你捡的石子!”
他猛然想起,从鼓鼓囊囊的裤包里摸出一袋五颜六色的小石头。这是故乡美丽的清
溪河的缩影。
悦悦兴奋地接过,眼睛亮亮的,掏出来一个一个地观赏。但只一会儿,她的情
绪低下来。
“亲爱的,”她凄迷的问,“我们的爱情刚开始,对吗?”
“我们会长久的,”花冲说,“会的。”
悦悦从花冲怀里挣出来,静静地坐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下撒落到木楼上。
“你今天怎么了?”花冲问。
悦悦不口答,眼泪只是静静地流。
“你看你……”花冲不解,重新把悦悦揽进怀,“你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悦悦猛地抬腕看表,糟了!时间已是六点过。
“我伯伯来了。”悦悦说。
“伯伯”是她对“爸爸”的称呼,这是她们家乡的习惯。
“他来了?”花冲的脑子瞬时出现了空白,“他来干啥呢?”
悦悦不说话一眼泪掉得更凶。
悦悦有四科补考!
父亲所来正是为此。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呢?”听到这个消息,花冲惊诧得六神无主,“你不是
说过有把握吗!”
任何读大学的人,都十分清楚“四科补考”的含义,按校规,那就是“劝其退
学”啊。本质上,这与开除又有什么区别呢?唯一的一点区别,仅是不张榜公布而
已。
“我也不晓得,”悦悦说,“迷迷糊糊的。开始我不信,到老师那里查了卷子,
果然不能及格。”话没说完,已然哭出声。
花冲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烦乱,如果悦悦被
退回家里,他是不是也该负很大的责任呢?是他的爱情,把悦悦害了吗?
“冲,我一点也离不开你,”悦悦眼巴巴地望着沉默的花冲。“做题时也想着
你。”
“我不是叫你好好复习的吗?”花冲大声说,“你怎么老想着我呢!”
“我也是、怎么会老想着你呢……呜——”悦悦干脆跑到桌前,一埋头,伏在
书桌上长声痛哭开了:“我好惨哟……”
整个屋于顿时乱纷纷,花冲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悦悦剧烈耸动的肩头,觉得
怎么这样丑陋。都是卖书卖出的结果!物质与精神就是无法兼得。或者是做一个精
神的徇道者,或者做物质的动物。可是人最重要的,是活一个精神啊!
悦悦哭过一阵,忽然抬起头:“这与你无关。”她说得很真诚,言毕,头又埋
在书桌上,“我一个人担当……”
花冲的心理顿感轻松,然而一瞬间,马上生出莫大的惭愧。我是懦夫,他咒骂
自己,我是想逃避责任。
仿佛要补偿什么,他赶紧走过去,怜惜地靠住悦悦椅子的后背,摸着她湿润润
的头发。
“亲爱的,”他说,“先不要慌,慢慢想办法。”
尽管这话十分苍白,但多少给了悦悦力量,她不哭了,
将近七点钟,悦悦才去给老人买晚饭。
老人住在学院招待所的底楼,四人间,除了他,屋子里还没有其他人住进。他
穿着普通的蓝布中山服,五十多岁,脸上已生满老人斑。花冲和悦悦进屋时,他正
衔一筒黑乎乎的旱烟,嘴皮发乌,手指焦黄,可见烟龄已不可细数。这模样,全不
象五十年代在省城一个文艺单位当过编辑的文化人,而且,据悦悦说,他现在雄心
恢复,正在筹划写一部长篇,名叫《社员三十年》。
花冲带着虔诚和懦怯的心情来拜见他,刚要说话,老人颠颠地跑向门口,又跑
回来:“请花冲回避!”急切地说完,又马上迎出去。
花冲知道是系里的领导要来了,只得快步走出去,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坐下。
这儿离招待所不远。一棵高大的中国槐的暗影,把他的身影完全罩住。
他的心里,涌动着一种屈辱和悲哀。
他再一次感到无聊。这不是明明白白地耽误青春吗?这就是我的“在路上”吗?
怎么遇到的风景都不惬意、甚至令人沮丧呢!
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花冲听到招待所那边传来哭叫声。是悦悦,他立即起身,
小跑着向那里走去。
系里的人已离开,悦悦扑在一架床的被子上,哭着,闹着,老人半依在自己的
床位上发呆。
“花冲呃,你没有看见鬼老头刚才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哟,就差一点没给他们
下跪了!我难受啊——”
“你难受,我不难受噢?”父亲反诘。
“那你为啥做出那副讨厌的样子!”悦悦抬起头,满脸泪痕地怒视着他。
“我为的啥!我毕竟把学藉给你保住了,你还可以继续读书!”
“我宁愿被开除,宁愿死,也不愿看到你那副可怜样。伯伯哎,我为你、为我,
都难受哇……”
老人得了一阵,叫一声:“儿呢——”禁不住老泪沾襟。
花冲两头劝。老人擦干了眼泪,悦悦的哭声却依然嘹亮,花冲把她抱在怀里,
轻轻地拍她的背,她还是不能止住。
“注意,公共场合。”老人模模糊糊地提醒。
服务员进来干涉了:“这女生病了吗?声音小一点行不行?”
花冲突然想出一个办法:“走,到广播站去。”
“干什么?”悦悦抬头问。
“让伯伯住在那里。”
与招待所结了帐,把老人领到院广播站,安顿好之后,花冲和悦悦走出来,校
园里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走动,惨白的路灯明明亮亮。
“你不该这样对待你伯伯。”
“我们不谈他好吗?”
悦悦大概是哭累了,身体绵软无力,靠住花冲,百般温柔。花冲刚经历了一场
感情的大波大浪,一点没有情绪。
他们回到花冲的寝室,冉旭、汪长云都未到校,邹清泉还没从教室回来,寝室
里静悄悄的。想起来,这无疑是一场灾难,好在它已经过去。要是悦悦真的被退回
去,事情该怎样收场呢?当然,花冲有一百个理由可以就此与她分手,然而,任何
事都不是那么简单,要是她死死地吊住花冲不放,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呢?要
是事情闹大了,传到中文系,传到整个学院,花冲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当然,他相信校方不会同样把他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