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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怀念爱情-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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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你其实有空的话,也可以看看这书,作者就是我们中文系的黄教授,他是用充
满爱国主义的激情来写这部书的。”
    此刻,花冲心底升起来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旁边的这位默默无闻的小个子,
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他忧恍惚惚地看了几行,对邹清泉说:
    “你看吧,我把书放在这儿出去走走。我觉得我战胜了自己,很高兴。”
    却不料邹清泉吐出的是另一种意思。
    “我为你感到悲哀,”他平静地评论,“这哪有‘战胜自己’的必要。很小的
事情。”
    花冲有点诧异,嘴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已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
    花冲并不怕,他已经习惯了在雨中散步。
    走到阅报栏前,看到一个人还在阴暗的灯光里看报,他漫不经心地一瞥——
    天啦,是悦悦!
    “你还在么?”花冲嗫嚅着问。
    “我不在,死了呀?”悦悦的声调里跳荡着嗔怪和调皮,淅淅沥沥的雨丝因此
而变得温柔。
    花冲略略停顿片刻,说出来的话使自己都有点惊讶:
    “散散步好吗?”
    “不耽误你学习?可能是研究诗歌吧?”
    “去他的诗歌!”花冲恶狠狠地说。
    两个人一下都笑了。
    在路上,彼此仿佛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我最爱让小雨淋湿我。”悦悦说,“我是雨中的精灵。”
    他们在黑暗中无目的地乱转。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悦悦问:
    “里面有坏人吗?”
    花冲略一思索:“有。”
    悦悦吓了一跳,靠住了花冲的身体。花冲搂住了她的肩。
    他们的衣服已经微微淋湿了。但他们的心里在唱着一支不知名的歌。
    不知站了多久,两人一动不动,虽是冬雨,却打得林荫道上的树叶儿发出清晰
可闻的“啵啵”声。路灯下的柏油马路,泛出粼粼亮光。然后,他们感到了雨水浸
透冬衣的寒冷。
    “回吧。”花冲说。
    “你冷了吗?”
    “我……我是怕你冷。”
    “我才不冷呢。”
    花冲确实说了一句违心话,实际上,他真的冷起来了,牙齿不住地打颤,说话
声音微微发抖,但他尽力克制住。
    臂弯里的悦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身子靠得更紧了。
    “你要真抗不住,”悦悦满腔柔性地说,“那我们就回去。”
    “绝对不,”花冲好象是在与谁赌命。我是男人,他想,你是女人,没有男人
率先在女人面前显出懦夫相的。
    他们又胡乱走了一气,悦悦好象十分幸福,她不说话,只是顾自哼着一支什么
曲子,直到明显地感到花冲身上的哆嗦了,她才有点依依不舍地说:
    “那我们……回去吧。”
    爬上二,三十级石梯,是一排整齐的教学大楼,这些楼建于五十年代,用盈寸
厚的松木镶嵌地板,踩上去如戏台一般,发出浑厚的音响。这就是C学院著名的南
园。花冲和悦悦需从南园左边绕过去,穿过一片不久前培植出的“共青团员林”,
才能到男生宿舍区,而要再穿过一个食堂,以及静静地眠卧在食堂后的两、三亩大
的荷花池,才是悦悦她们住的女生宿舍。
    走上南园,花冲搂住悦悦的手就松开了。
    悦悦却不依,她把花冲的手拉过来,挽住了自己的脖子。
    花冲很为难。说真的,他没有因为搂住悦悦而产生一种膨胀的感觉。他的爱情
的根,恐怕还没有从张旗身上得到的失败中完全拔出来。
    并且他更不想让他的同学看到他这么迅速地又搞上了新女友,而且贴得这么紧,
完全象是恋得脑袋发昏的小无赖似的。这情景尤其不能让张旗和陈多多之流的人看
到,不然,不管你如何解释,她们都会把你当成花痴,会骂你是根本就不懂得真正
爱一个女人的货真价实的负心汉,并因此一辈子小看你。
    更不能让方圆看到。呵,方圆,广播站的直接部下,优雅的女孩。
    对花冲这样的小男人来说,荣誉在他的生命中占了很重的成份,他不能让人看
不起,特别是不能让女生看不起。
    “我们到南园坐一会儿吧。”花冲说。他想把时间捱得晚一些,等响了熄灯铃
同学们象倦鸟归林一样回窝以后,他再送悦悦目女生宿舍。
    “嗯,”悦悦柔声同意道,“我早就想这么做,又怕误你明天的事。”
    “没啥,我一般都睡得很晚。”
    他们在漆黑的底楼找了一张双排靠背椅坐下。
    花冲再一次将手臂收回来,无所依从地望着窗外。
    窗外是一丛茂密的夹竹桃林,遮挡了最后一丝微弱的灯光。在这阒无人迹的黑
沉沉的教室,与一个女人坐在一起,这在花冲的人生经历中是开天劈地的第一次。
他感到一种威压,呼吸也微微地有些困难。
    他们都一时找不到话说。
    黑暗无边无际地向他们逼来。
    悦悦的头一偏,很自然地,靠在了花冲的脖子上,几丝湿漉漉的头发,撩拨得
花冲痒酥酥的。
    花冲想伸手抱住她,但又迟疑了。他的臂膀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悦悦肯定对他的细小心思揣摸得一清二楚,女人的直觉天生优于男人。她倚着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伸出细腻的舌头,开始轻柔地舔花冲的颈子。
    花冲顿时毛孔舒张,其感觉,简直象是六月天里饮到一壶透凉的山泉,醍醐灌
顶,浑身通泰。他任由悦悦那么一上一下地吻着、舔着。悦悦热突突的呼吸,让花
冲觉得格外温暖。正在花冲神思恍惚之际,悦悦抱住了花冲的整个头颅,细密的牙
齿柔情地咬住了他的耳根。
    花冲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周身的血液蓬勃喧哗。胃部由于紧张和甜蜜而感到隐
隐作痛。他扳过悦悦的脑袋,疯狂地回吻她。
    悦悦驯顺地应承着,身子虫一般微微蠕动。花冲的嘴整个地捂住了悦悦的嘴唇,
无师自通地将舌头伸进去,急山地撩拨着。悦悦的舌头立即湿湿地迎上来,与花冲
的舌头交合到一起。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花冲忽然把头收回,噙着悦悦下嘴唇那一片灵动性感的
肉体,有滋有味地吮咂起来。
    悦悦发出了激动人心的低低呻唤。
    好一阵子,嘴唇才与嘴唇分开。
    花冲平静下来,他第一次吻了一个女人,得到了日夜渴慕的女人身体的一部份。
可是又不知怎么了,他仿佛并没有体察到想象中更深层次的痛快淋漓的欢乐。
    悦悦却幸福地横躺在花冲的怀里。
    “我冷。”她说。
    “那我们,回吧。”花冲应道。
    “不,”悦悦立即反对。“我不要你说回。我要你陪我坐一夜。”
    花冲一时没有说话。他觉得今天已经够了,应该到此结束。他认为黑沉沉的暗
夜里,潜伏着某种危险。这危险或来自于他人,或干脆就是来自于自己内心深处。
不过内心深处的危险究竟是什么,他一时不能明确想清楚。
    “你答应我嘛,答应我嘛……”悦悦嗲声嗲气地央求。
    “你不是冷吗?”
    “你把我抱紧就不冷了嘛。”
    真拿她没办法!花冲的心里,微微有了烦意。
    “你会感冒的,”他说,“这里又没有铺盖。”
    悦悦不作声了,双手交缠过来,死死地抱住了花冲的腰。她的胸脯起伏着,硌
得花冲难受。
    花冲呆板地坐着,没有了最初的激动。他的双眼木然地盯住窗外,那里什么也
看不见。夜很深了,原先偶尔可闻的人声,也早已全部消隐。学院正大门的方向远
远传来的夜行货车的轰鸣,也显得稀稀落落的了。
    悦悦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躺在花冲的怀里,就这么睡熟了过去。
    嘿,这就是女人,花冲的意识有点不着边际,她竟可以放心大胆地躺在我的怀
里打鼾,她就不怕我把她那个,那个……了么?
    就在这时,他全身肌肉猛地一紧,他感到悦悦的一只小手在自己身体上游走,
仿佛是无意的,又极象是有意识的,慢慢地向大腿根部的敏感部位靠近。
    花冲脑子有点晕眩,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当那细腻的小手就要越过禁区的一刹
那,他也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动作,一下握住不安份的它,把它紧紧地捏在自己有力
的大手中。
    悦悦不动了。
    过不多久,她深沉的呼吸表明,这次她是真的沉入了梦乡。
    有了这个夜晚的遭遇激情,就象两个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声,他们就同时射出
起跑线,向一个不知多远但必定存在的目标冲去,尽管花冲由于性格的多疑,时时
在作着可笑的规避,但一当悦悦姣好的身材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他就象忘了那日向
邹清泉发的誓一样,把悦悦带给他的些微不适都抛到九霄云外。
    然后是今天这个恼人的夜晚,它让花冲第一次感到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无所适
从。
    趴在铁桥栏杆上的花冲,在初春的寒风里打了个冷颤。
    呵,女人!孔老夫子说,对她们“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又说,“唯女子
与小人以难养也。”那都是传统观念,他妈的封建,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可是,这个悦悦又是怎么回事,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碰上这种连冤屈都无法
申诉的破烂事!这过这,这不是活见鬼了是什么?!孔老夫子这次是对的,“远之
则怨,近之则不逊。”
    “呜——”
    一声汽笛突然响起,把花冲的思绪拉回现实,一列长长的火车,从成都方向呼
啸而来。列车发出巨大的吼声,象是愤怒的警告。列车从花冲住脚的铁桥下穿过,
快速流动的空气形成涡流,将桥身震动得轻轻颤抖。
    花冲下意识地抓紧了栏杆,深怕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怯懦和莫名的恐惧,是花冲永远也克服不了的心理,在他的血液里,仿佛一点
也没有遗传下作为红军父亲的基因。
    话又说回来,我爸爸不也是被女人所连累的吗?自一九三五年以来,父亲都在
走“背”字,他是红军的叛徒。
    一时间,父亲那苦涩凄哀的五官,跌入当代大学生花冲的脑际。
    直到花冲拿到大学通知书之后,在一个夜深人静时分,父亲才告诉了花冲关于
他和他的战友赵小娃的真实故事。那时候,父亲的眼神是迷茫的,声音是苍远的,
象在讲一个古老的传说。
    当时花冲单纯的心中,把这一切的起因归结为寡妇冯氏,没有她的姿色,没有
她对红军营长的引诱,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一系列事变。
    可恶的女人,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一想起父亲所受的冤屈,花冲的心就好象被一只布满铁钉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花冲的肩头,果然被人捏住了。
    他突然惊醒,猛地口过头去——
    悦悦!
    只见她一脸的泪痕,却对着花冲笑。
    花冲正要发作,突然听到桥下面有声音。他定了定神,借远远飘来的黯淡的灯
光,看出是一对男女,男人正抓住女人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桥墩上使劲地撞。花冲
脑中的神经之弦倏然绷直。
    他不知道此时他该怎么做。
    这时,悦悦拉起他的手就走。
    为此,几年之后,花冲还在受着良心的折磨。桥底下的姑娘啊,对不起你了!
    走到校门口,小门已经关了。花冲使劲地敲值班室巴掌那么大的木窗,敲了几
分钟,也不见动静。那古怪的者头一定跑到里间睡觉去了。
    怎么办呢?翻吗?
    花冲倒是没问题,悦悦是断然翻不过去的。花冲心头的怒火燃烧得更炽烈。
    “我们干脆到天桥上站一会儿吧。”悦悦温柔地说,并品住花冲的手臂,在他
脸上亲了一下。花冲的脸冰冷,表情僵硬,很不情愿地向天桥走去。
    天桥在文化馆方向,两分钟就可走到。
    站在夜的天桥上,望远远近近的高楼,高楼睡去了,每一扇窗口下的情节,都
停止了发展。花冲的思路跳荡着,并不注意身边有个噙着新泪望着他的悦悦。偶有
一辆车从桥肚下穿过,梭行如玩具。
    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两年多,但一切又是显得多么陌生。关于故乡和父亲的
回忆,依然攫住他的灵魂,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漫上他的心头。
    夭桥上橘红色的灯光照过来,花冲偏转视线,看到悦悦的脸上象施了一层薄薄
的脂粉,楚楚动人。他从裤兜里抽出手来,搂住她的肩膀、悦悦十分感动地靠紧他。
    他们彼此不说一句话。
    他们已经感到寒冷了。
    悦悦慢慢从脖子上取下那串项链,细细地把玩,然后撒开五指,就那么平淡地
让它飞速地坠落桥底。项链散了,珠子如荷叶上的水珠,在地上滑来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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