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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怀念爱情-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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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在重庆郊县一个果园当工人。劳改中,刻苦读书,写了数十篇哲学和文学论文,
当然都无缘发表。“文革”结束,甄别平反,始被聘为C学院教授,开“现代文学”
选修课。也就在这一年,他结了婚,女人是一个双腿颀长的二十二岁的“工农兵”
大学毕业生。现在,一个儿子已有五岁。
    在花冲的印象里,钱教授讲课从不带讲义,背着手就进来,长长短短的小说、
诗歌、散文、甚至理论性文字,山水泻滩一样从嘴里流出,顿儿都不打一个。板书
不敢恭维,一个个蛇一般扭动,奇差,令人惨不忍睹。但讲课极为生动,特别是讲
到有关男女之间的事,声音突然放大,两眼射出灰茫茫的精光。
    花冲对他讲的沈从文的《八骏图》很难忘怀,钱教授念到“女像雕塑的凸出来
和凹进去的部份”时,把“凸”和“凹”咬得很响,好象要咬碎一样,弄得下面的
女生都红了脸,垂了头,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和份量。而男生们似笑非笑,努力凭想
象在脑中复原着诱人的形象。
    下来后,女生们就有意见,陈多多和张旗就意味深长地说过:
    “钱老师上课——给我们一种——格外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是老黄历,去冬钱教授课风大变。听众人数骤减。可今天,连平时
没有选修这门课的人都来了,嘿,人心不古哇。
    花冲再次扫视几无空隙的教室,在第一排的女生中,竟看见了陈多多和张旗。
    咦,你们不是最有意见吗?
    这就是女人,象二、八月天上的云,才看它是一匹马,一转眼,却变成了驴。
    他有意识地找江雨夜。没有。找低一个年级的方圆,也没有。
    这两个女生,怎么不一样,应该归于哪一类?还是昨晚搅得他睡不好觉的问题,
使他胸中迷惘。
    钱教授进来,全场肃静。
    开课了,钱教授沉沉地,讲郁达夫的《沉沦》、《迟桂花》等篇目。结果,直
至四十五分钟的下课铃振响,什么激动人心的场面也未出现,大大让人失望,所谓
“色情”,老先生简直连提都没提。
    钱教授一走,全场哗然,大家都骂上一届的学生无聊,乱传什么消息,害得人
们空欢喜。还有的打趣,这大概是怕老婆的缘故,听说这一年钱老头的如夫人经常
与老头间架,就是嫌他风流有余、含蓄不够。
    花冲平静地看着大伙,他感到骂得最凶的,尤其是女生。
    好笑!

    星期三下午,花冲坐在广播室,带着复杂的心情,等着方圆的到来。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但杂乱无章,不象是一个人。待推门而入,果然是两个:
方圆和另一位年青男子。方圆依然面带永恒的古典微笑,款款地介绍说:
    “边冰,我的高中同学,现在在洋子饭店发财。”又面向边冰介绍花冲,“这
是我的站友、上级、大诗人。”
    两个男人握手如仪,分宾主而坐。
    方圆戴上监听器,忙碌着播音。
    洋子饭店花冲听说过,知道那是一家涉外的高档豪华场所。眼前的在“洋子饭
店发财”的小子,头发一个劲儿地向后梳去,打着浓浓的摩斯,油光锃亮。身穿面
料华贵的夹克衫,人刚一坐下,就从裤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手轻轻一弹,一
支香烟便滑出半截,伸到花冲面前。
    花冲接了。
    他本来是不抽烟的,不知为什么就接了。面对这个城市青年,他很自卑,这倒
霉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使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他想调动自己的语言思维,以高品
位的谈吐来压倒对方,但几次都失败了。他一下变得拙于言辞。平常可不是这样。
    他猜想这是方圆的男朋友,这让他十分难受。
    边冰却随和大方,侃侃而谈。从对方的话语中,花冲猜想他是饭店某个部门的
负责人,从后来递上的名片上,也证实了这一点。
    “我们的酒吧很吸引人。”边冰优雅地吸一口烟,吐出青淡的尾气,“一是环
境高雅舒适,店堂装潢比较讲究,给人一种异国情调的感觉,硬件都很新潮,桌椅
全是钢塑产品,造型别致,过目不望,再辅之以优美而不是嘈杂的钢琴音乐,使人
觉得就餐是一种高级享受和憩息。因此,我们的场地,说大些。成为招待外商、洽
谈投资的场所。而一点不觉得寒酸,说小些,提供给恋人相聚谈情说爱更是别有情
趣。你们学院就常有人来,我都已认识好几位了。嘿,最有趣味的是一个叫江雨夜
的,经常独来独往,漂亮、清高、骄傲,好些外商当着她的面大叫‘How beautifu
l’!她也不为所动。其他的人还有……”
    除江雨夜这个女生花冲知道外,酒吧的其他一切他都陌生,连评点一句的能力
都没有,只能陪着笑脸,听边冰一人畅所欲言。边冰仿佛发现了自己的优势,更是
滔滔不绝左右纵横。
    “所以啊,”边冰吹嘘道,“到我们那儿的男女,都是高品位的人,因为首先,
我们那地方品位高啊。”
    方圆的音已播完,恰恰听到边冰最后几句话,花冲看到她别转头,似乎胜带娇
嗔地说:
    “又吹牛了!你不是要来接触一下高品位的人吗?自己倒先海吹起来了。”
    边冰一下满脸通红,刚才的矜持大气顿然消失,变成一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
不好意思地向花冲坦白,说他高中毕业就出外挣钱了,跑遍了南北十余个省,苦没
少吃,罪没少受,然后回到重庆,恰逢洋子饭店开业,受聘当了服务员。凭他反应
机灵和南北淘来的一点肤饯经验,不到一年,就提成了酒吧厅的经理。
    “唉,”边冰叹一口气,“我们文化太少了,读书时候,调皮捣蛋,成天逃学
在外鬼混,总以为老师讲的全是些无用的垃圾……哎,这个方圆你最清楚了吧?”
    “我当然清楚,”方圆笑吟吟地过来,“喂,你的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别说了别说了,闹着玩的。”
    “花冲你不知道,”方圆亲切地转头向他,“他中学时就学会泡女孩了,还是
人家校长的千金呢。”
    花冲的心一下释然不少。
    边冰的脸红得更厉害:“方圆就晓得揭我的疮疤……是啊,到我们那些地方工
作,确实要几点墨水。我过去喝得太少了,想跟你们镀镀金。”
    “你刚才谈的,就是高品位的东西,”花冲说的是实话,他变得大度起来,
“我们也要向你学习。”
    “夸夸其谈夸夸其谈,”边冰谦虚道,“千万不要听我那些鬼吹。方圆常常说
起你,还把你写的文章借给我看,好大一本,写得真好。”
    花冲非常吃惊,方圆那里哪来“好大一本”他的文章?难道她把他发表的文章
全都剪贴下来了?
    他强自镇定,脸面上毫不动容。
    “雕虫小技,不值一读。”他客气道,顿一下又补充,“等以后我的大作品出
来再给你看。”话一落音,又觉得补充得很拙劣,象是在自我标榜。
    “我一定等着拜读。”边冰微笑着迎合。他很快恢复了那种见过世面的沉稳和
老辣。
    接下来,东拉西扯,又谈了些别的。
    花冲几次用眼睛询问方圆,想从她口里得到一个使自己宽心的答案。对上星期
方圆的失约,他总是芥蒂于心。
    但方圆永远是那种温婉的微笑,大概她早已把那事儿忘了。
    是啊,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你自己看得大如泰山,说不定人家觉得轻如鸿毛。
花冲由然而生一种感觉,觉得自己约方圆去看电影,本身就是一个愚蠢的举动。
    天近傍晚,他们才离开。
    花冲把他们送出门。
    脚步声一级一级地响下去,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花冲打了个冷噤,突然
感到格外地空虚。
    他无力地回到广播室,眼光随意抛掷,找不到一个聚焦处。
    就在这时,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一闪,心跳骤然加快了速度。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起了麦克风旁边的那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

        “花冲,那天的失约我很抱歉,原因一下很难说,以后你会清楚的。”



  

                                 第六章

    离暑假还有两个月,每年的这个季节,文学社都要招收一批新会员。一批者会
员行将结束四年的大学生活,忙忙地写完毕业论文,又在大跑毕业分配,先后退了
出去。
    而这个庞大的学生社团,从它成立之初,便成了一个有生命的活物,有自己的
生命,和显示生命存在的方式。每隔一段时间,就组织一次大的活动,如果这次活
动在全校甚至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那便是它生命最辉煌的时刻。
    所以,当每年暑期将临老社员“退休”之际,为了不让自己的肌体萎缩,文学
社就得竖起招兵旗,把新鲜血液纳进来。现在,学院里的社团协会恐怕有好几十个,
什么武协、书协、音协、舞协、有人还办起“消除烦恼协会”、“新潮新脑俱乐部”、
“独身人沙龙”,可他们大部分除收会员的钱外,一事不干。因此,招生大多放在
秋季入学的时候,打新生的主意。
    但文学社不是这样,虽说每人每学期收费两元,社员们所得的刊物、资料就远
远超支,亏空的钱,由院团委支付,这还不包括听各类讲座、参加各类活动都享受
免费。因此,通过比较,那些对文学稍微有一点感情的人,都愿意参加两江潮文学
社。
    在南园教室前的阅报栏前,搭了一张长条形的书桌,花冲和袁辉端着饭碗坐在
那里,边吃饭边向过往同学宣传参加文学社的好处。花冲特地拉上了袁辉,是因为
袁辉是全院熟悉的公众人物,她的脸蛋就是活广告。
    几个人走过来了,翻了翻放在桌上的《两江潮》,在报名册上写上了自己的姓
名、班级和宿舍房号。
    阳光很好,几只雀鸟,在树上叽喳。
    花冲转过头,一下子看到页子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很远就在向他挥手。
    “什么事?”花冲问。
    页子说,重庆大学“蓝语文学社”刚才电话通知,今天下午两点半钟,在重大
民主湖地下厅举办诗歌沙龙,有梁上泉、杨山、傅天琳、李钢等山城实力派诗人莅
临,特邀C学院、西南师大、外语学院、政法大学的文学社社长、副社长参加。
    “你去吗?”页子问。
    花冲看表,已近下午一点,要去得马上。可是没有副社长,倒是问题。原先照
张尚清的意见,想推页子担当此任,花冲却不赞同。过后细细想来,觉得他还是可
取的,工作上的热心细致尤其使人敬佩。
    但今天是页子告诉他消息的,如果马上就说带他去,会助长他的得意。
    “页子你下午忙不忙?”他平静地问。
    “也忙也不忙,看干什么。”页子亦很平静。
    “那你就负责报名的事,我与袁辉去。”。
    “好。”
    页子很乐意地接受了,立刻坐到长条桌后。
    花冲愣了愣,一下意识到自己的阴暗心理太多,有些卑鄙。

    重庆大学的民主湖,花冲是第一次去。地下厅简朴,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翻板椅
和玻璃茶几,却有味道,象一个个咖啡座。他们到达时,屋子里已坐满了人。除傅
天琳到C学院去举办过诗歌朗诵会以外,其他人花冲都是第一次得见尊颜。因此,
只能凭他们的诗风去与他们的长相拼接,揣度谁是谁了。
    东道主一一介绍下来,与他的估计大体不差。
    整个恳谈会气氛热烈,重大的书记。校长都来了,且致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辞,
足见这个老牌理工大学对文学创作的重视。校长说:诗歌的翅膀是想象,而任何科
学上的重大发现也必然离不开想象。所以,我们热爱诗歌、欢迎诗歌、更欢迎写诗
的诗人们!
    

    掌声热烈。花冲注意到,那些诗人们是真诚的感动。
    他悄悄咬了一下袁辉的耳朵,袁辉大肆点头,很有同感。
    梁上泉、杨山和华万里先后朗诵了自己的新作。梁上泉是花冲的大巴山老乡,
五十年代在部队成名,花冲对他格外留意。只见他智额高挺,底音雄厚,激情迸发,
宝刀未老。花冲非常高兴,仿佛自己受到众人瞩目一样。梁上泉的新诗名叫《人民》,
十余行,却两年始成,可见他们那一代诗人创作态度的严谨。
    整个活动历时四个钟头,主要围绕这几位实力派诗人开展。自命不凡的大学生
们,一旦真的面对前辈,还是懂得敬重,活动过程中,热烈的掌声不断。
    然后是吃饭。四桌,实力派一桌,大学生三桌。席间鸡鸭鱼,就是没有普通的
猪肉,相反有海参、鱿鱼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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