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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怀念爱情-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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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沙包,很象睡着的一个人。这人头枕激流,双脚伸进山里,而刚才说的山上
挂下来的靴子,恰好踏住这人的胸脯。一代一代的山民都说,这是一个了不得的人,
这人总有一天要翻身。”
    那一天,随着山民的喊声,花冲从细如鸡肠的小道上抬眼一望,呀,真的!激
烈的山洪,势如千军万马,在山涧里腾,如幛的水雾,赤红的炎阳照在水雾上,虹
霓闪烁,幻影份呈。一大叠被水冲下来的灌木枝丫,围绕着河中的人形沙包涌动,
仿佛一个人须眉奋张,手脚飞舞,那人活了,那人要站起来啦!
    “冲娃子,”一个四十岁的光棍汉猛拍花冲一下,“你以后发迹了,你叫人修
公路,拐弯抹角也要修到你家门口,我们跟着你沾光,我们十几个光屁股鸡公,也
好娶上婆娘哇!”
    花冲的眼眶时时被泪水模糊,听了这话,更是难过。回头返顾来路,只见乱石
嶙峋间,一条隐约的山路,好象一根绳子,倒挂在蓝天白云的山中,难怪村里人进
出山寨时都爱感慨:“陡哇,只怕是一只背篓都放不稳呢。”所以一个小村庄,就
有十来个光棍汉。
    “想到这些,”花冲总结。“心潮起伏,寝食难安。”
    张尚清马上接嘴:“于是就遥望北宙,欣然命笔,成就出那篇好诗?”
    朋友们从沉郁中脱出,松一口气,笑了起来。
    但大家还是为花冲故事的气氛所缠绕,不由各自回忆起自己的童年。
    花冲最注意的,是张尚清的讲述。
    张尚情祖籍本是河南,五岁时随父迁往四川,落户于距重庆不远的隆昌县郊。
那里的居民特别排外,常有人踢破他的家门,吼着要他们滚回河南。可他们确实不
愿离开四川,再去那个只能走乡串巷耍猴戏谋生的贫穷故乡。每遇无耻之徒的冲撞,
父亲都陪着一张可怜兮兮的笑脸,等他们走后,才敢忍气吞声地把门闩上。因此,
张尚清从小接受的便是一个字:“忍”。
    上小学时,外来人照样受欺负,几个同学强令他去女厕所撒尿,一口气不能忍
下。便与人拳脚相向。等回到家里,坛坛罐罐早已破碎一地,是那几个来他家声讨
的学生家长干的。面对归家的儿子,父亲很是平静,把他领到满是卵石和芦苇的沱
江边,突然就是一个飞腿横扫。他栽倒下去,额头与卵石相碰,脆生生地,惊起满
河滩暮归的野鸭……
    “那时候,我只想到两个字,”张尚清的脸颊肌咬得铁紧,拳头上青筋鼓凸,
“活人!”他胸音沉雄,“我发愤读书,象花冲一样。我现在,活出来了!我不再
受人欺侮。现在哪个再敢来动我,请他来试试!”
    袁辉突然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惊飞了不远处捕木树上的一只喜鹊。

    晚上,花冲一直不想睡觉,中午的草地恳谈,使他充实了许多。
    对张尚清,他有了再认识,以前也听他讲过自己的童年,当然不如今天中午那
么细致。尚清有伟岸的一面,也有世故和圆滑,原来,与他小时成长环境分不开。
    嗯,那句话也有意思,如果把方圆贴上,可以“让全校吓一跳!”对,我们文
学社也有美女!
    考进大学的,学识与相貌成反比,往往智慧越高,形象就越丑。上帝很公平,
美女可心凭脸蛋吃饭,而五女非得用知识赢得社会尊重。
    但方圆不囿于这一定律,她又美又有内涵,是不可多得的天生尤物!
    唉,怎么又想到她身上,她不是耍弄了你,没来赴你的约会吗?
    花冲走出广播站,踱到学院的林荫道上,星疏月淡,适于不睡觉的人展开遐想。
    一阵悠扬的箫声从远处飘来,引动他的步子,去追寻夜半吹来人。
    林荫道上几乎无人,初夏里微熏的热气,从土地和还未开败的花朵中溢出,和
着月光,斑斑驳驳清清爽爽地飘进鼻腔。寻到图书馆门前,才看到一棵台湾相思树
下,映着邹清泉清晰的轮廓,他箫吻唇边,在午夜清新的空气里,让一缕雍容沉郁
的乐音,在校园里缭绕、升腾,浸染着月光下的学院大地。
    月亮在深邃的天幕上滑动,孤独而宁静地完成着始终不渝的使命。
    花冲在箫声中伫立了很久,然后悄悄转身,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
    清泉,你很孤独吗?你是觉得世人皆浊你独清、世人皆醉你独醒吗?我有时候
也处于同一种心境,有时候却很超脱。我们身边不是有朋友吗,我们脾气不同,观
念各异,可我们并不都在放浪形骸,我们各自都有奋斗的动力。
    人嘛,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人生须臾,而月照千秋。与自然相比,
生命确实太短。因此我们既奋斗,也经不住诱惑,我们不是伟人,就连伟人也有几
心,也会踩滑步子。所以朋友,你的箫声何必揉进这么多孤高、这么多感慨……
    一路想着,一路漫步,不觉来到半月湖畔。夏意日浓,湖岸回廊上的葡萄藤缠
来绕去,这没了宝蓝的星空。
    不由自主,悦悦的影子飘来心中。两人曾在这里缱绻,情到浓时,心旌大动……
    不不,你已经与她分手,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你是半月湖的匆匆过客,今
夕何夕,往事不堪回首。
    花冲退出湖畔,耳朵里、传来近处一些恋人们的喘息和粘糊糊的情话。
    当走到中文系黑黝黝的大楼前时,猛地站住脚,这么晚了,居然有一个身材很
美的女孩,孤身一人,在宣传栏前默看他们的“三叶窗”!
    蹑手蹑脚走近一点,蓦然间有点回不过神,这不是班上平时正眼也不看人、但
在全校民间却被评定为“校花级”的女生江雨夜吗?
    江雨夜可能感到了花冲的走近,突然一个转身,向着花冲的方向,用眼角斜睨
了一眼,就昂头高傲地离开。花冲这种穿得土气的所谓校园名人,大概是不会放在
她的眼里的,据口头消息,学院里追求过她的俊老师帅学生多如过江之鲫,可每一
个人,都被她的冷脸嘲弄得体无完肤。
    哼,花冲看着江雨夜离去的身影,鼻于轻轻耸了一下,对这种自命不凡的女人,
他打心底里没把她们当成人。漂亮怎么了?绣花枕头一包草。
    回到广播站躺上床,还在思考江雨夜,不错,美貌肯定是一笔无与伦比的巨大
财富,中外历史上,为争美人而引起的战争不胜枚举。作为古希腊神话取之不尽的
源泉的特洛伊战争,不就是为了抢夺一位名叫海伦的美女而大动干戈的吗?
    美貌不能孤立存在,它必然与个性融铸一起,
    美貌加上盛气凌人偏狭自私,小则戕害周围男人,大的会遗害民族毁灭国家!
    美貌与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结盟,却使人如沐春风、如饮醇醪,会成就男人的事
业,会使懦夫升华为勇士!
    江雨夜是前一种美人,花冲不齿。方圆嘛,可以归入后一类。
    不对,后一类的方圆怎么会如此对待一个真心对她的男生。
    那她该属于哪一类呢……

    江雨夜一拐过弯,进入离女生宿舍楼不远的那片松林,就被冉旭截住。冉旭不
多话,猛一把抱住她,就往松林深处拖。
    江雨夜不说不动,任他发疯,她很冷静,清楚即使反抗,也不是一个男生的对
手。她猜不透冉旭的心思,这么久没动静,怎么如今来了一个破釜沉舟?
    冉旭把她平放在草地上,喘着粗气,把她的裙子倒卷上去,直到下巴,然后费
力地扯她的内裤。
    江雨夜“卟儿”一下笑了。
    冉旭愣了一瞬,重新向她扑来。
    但刚才他的一愣留出了空档,江雨夜无师自通地看准机会,照他的阳具处狠狠
一脚,她穿的小牛皮高跟鞋,以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踢上去,与一块飞行的石头狠
狠击中那个部位没有两样。冉旭双手捂住羞处,脸色在月光里宛人一样煞白,嘴唇
间抖着,漫漫倒下……
    “小子,”江雨夜撇了撇嘴角,“你不过是千万个小混混中的一个,你能坏出
与众不同的水平来吗?假如不能,你趁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算了,免得叫普天下
的姑娘失望。”
    冉旭在地上无声地翻滚,终于能说出话来。
    “烂货……我、我……以后、要割掉你的奶子……”
    “咄!”江雨夜着裙衫,做出一脸非常失望的神态,“我还以为你终于可
以说出几句名言绝句来了呢,结果还是没长进。滚你妈的。”啐他一口,扬长而去。
    江雨夜现在不去洋子饭店的酒吧了。找那个坚毅男人的欲望如今被怕与他见面
的心情代替。她坏出水平来了吗?没有,她不可能堕落到出类拔萃。连冉旭都只有
这个水平,她又能坏到哪里去:她迷途知返了吗?也不尽然,她依然没找出值得她
为之奋斗的人生目标。她觉得她真的成了一个多余人,左边不是她的朋友,右边也
拒绝将她看成同类。她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个高傲的男人?
    报复父母吗?一个游戏玩久了,也有厌倦的时候。她这时就体会到一种深深的
厌倦,她为她的躯壳所累,不知拿它怎么办,她不敢捣碎它,她怕痛,怕看见它流
血。也不知该如何珍贵它,让它在这个喧喧嚣嚣的人世上充当一个象模象样的角色。
    但有点很明确,她不会再与冉旭之流来往。在与洋子饭店的神秘男人相遇以后,
她有了非常明显的后悔,她竟会把洁白的身躯,第一个送给了冉旭。别的不说,他
每晚上床前洗脚吗?一个星期剪一次手指甲吗?江雨夜是有轻微洁癖的姑娘,让他
进入她身体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闻到他身上的汗臭?!
    这种后侮,意味着什么,她说不清楚。
    那个神秘的男人却在大脑的屏幕上越益鲜明,挥之不去。在教室里,饭堂中,
床铺上,总要想起那个人男人:他的嘴唇很坚毅,两眼间距较近,看人有一股威慑
震动的力量。他对她的堕落竟然毫不动容。这么说,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老犯人?
还是研究社会民风的心理学家?或者,他本身是个杀人者,在中越战场上杀人如麻,
心灵已被过多的死人鲜血所封,于是对江雨夜这类人只当是小儿科。要不然,就是
一个血友病患者,他将不久于人世。在长期的挣扎中,思想在一个早上突然越过生
死束缚,进入大彻大悟的佛家境界。人是什么?是轮回世界中的匆匆过客,这也是
人,因为上世修炼得道,积善积德。但今生不再修持,下世就可能做牛做马。更骇
人的是,坠入十八层地狱,遭大锯锯,石臼捣辗,火油烹炸,万劫不复。
    他是一个德行高尚的智者?还是一个戏弄人生的魔王?就凭他让人无法捉摸的
法力,他就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一个最危险的男人——或者正相反,一个最伟大的
男人!
    江雨夜的心绪在慢慢改变,但自己没有感到这种改变的缓慢发生。

    第二天,花冲还在被零乱的睡梦折腾,大楼外面就响起了呼朋唤友的吵闹。跳
到窗前张望,看到是中文系的同学吆三喝四、背着书包敲着饭碗。要去听钱大江教
授主讲的“郁达夫的色情小说”专题课。
    这是钱先生上周五就通知了的。
    花冲赶紧起床漱洗,这是一堂听名字就很具吸引力的课。
    一刻钟后,已坐在环形阶梯教室里。
    钱教授开的是选修课,选他课的学生本来不过三十余人,中文系大多数人都说,
钱教授的课没听头,要说最大的不足,就是缺乏理论深度。
    可今天,教室爆满,外系的同学也不少。来得最早且占领了最前几排座位的,
清一色都是女生。
    虚伪。花冲心里嘲笑,平常你们可是最爱踩踏钱教授。
    就盯着钱教授不转眼地看。
    这是一位六十四岁的小个子,戴着老式黄腿近视眼镜,两眼在厚如瓶底的玻璃
后放出逼人的锐光。他的腿极短,走路频率很快,速度却慢,显得滑稽。他不上三
十就打成右派,据说,那时候他教小学。有一天,他津津有味地给学生讲课,说:
“‘毛主席是我们的大救星’这个句子中的‘毛主席’,作为主语;‘毛主席的书
我最爱读’,这时‘毛主席’就成了定语;‘我们热爱毛主席’,这里的‘毛主席’
只能是宾语。”
    谁知两个月后反右斗争旬然掀起,六年级的小学生们气愤地向上级反映:“我
们认为毛主席只能作主语,什么‘丙语丁语’的!”于是钱先生被划为右派。
    “文化大革命”兴起,老账旧账重新算,他被定为“现反”,坐牢五年。出狱
后在重庆郊县一个果园当工人。劳改中,刻苦读书,写了数十篇哲学和文学论文,
当然都无缘发表。“文革”结束,甄别平反,始被聘为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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