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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寂寞的心俱乐部-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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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芹忍无可忍,同编辑部说:〃我要与此人拆伙。〃
  〃你不服,可以回骂。〃
  〃不幸我多读几年书。〃
  〃我忘记告诉你!文思有博士学位。〃
  〃我仍然看不起她。〃
  〃诺芹,唯一比同你看不起的人做朋友更差的事是与他结怨。〃
  〃我决定拆伙,请为我另外找一个拍档。〃
  〃诺芹你听我说〃
  〃别多讲了。〃
  林立虹沉吟,〃我们开过会再说。〃
  那样喜欢开会,人人有商有量,可是销路却江河日下,真是讽刺。
  文思是那种诺芹见了想狠狠捆她一掌直至她鼻孔流血的人。
  仇深似海。
  这人穿钉鞋狂踩岑诺芹,要把她五年多来建立的声誉拆塌为止,假公济私,好不毒辣。
  到底是谁?
  朱湘才、曹恒科、黄碧玉?一下子想起那么多名字,由此可知岑诺芹的敌人还真不少。
  傍晚,电话来了。
  〃诺芹,我同你去探访一个人,若她肯出山与你对答,共同主持俱乐部信箱,则可踢掉文思。〃
  〃谁?〃
  〃龙言征。〃
  〃哦,是前辈。〃
  林立虹笑,〃千万不要叫人前辈,见了她,称龙小姐即可。〃
  〃此人言论会不会落伍?〃
  林立虹不怀好意,〃你先进不就得了,强烈对比,不知多有趣。〃
  〃人家会不会上当?〃
  〃已经答应见我们。〃
  〃真可惜,上了岸的人又来淌浑水。〃
  〃不甘寂寞吧。〃
  由不甘寂寞的人来主持寂寞的心信箱。
  〃礼拜六下午到她家去。〃
  〃住什么地方,离岛?〃
  〃别小视前辈,人家赚钱的时候,美金才兑五元正,她住山上。〃
  失敬失敬,看样子并非又一名老稿匠。
  到了前辈的住宅附近,诺芹不信市区内有那样好环境。
  〃哟,〃她对林立虹说:〃要加稿费了。〃
  林立虹即时揄揶她:〃岑小姐脑子里没有第二件事。〃
  诺芹立刻警惕,要是真的大贪,尽管同她上头要求,切莫口轻轻随时随地提着,叫人耻笑。
  诺芹顿时静了下来。
  林立虹自觉失言,只得噤声。
  幸亏两个女孩子都还算大方,不再追究,隔一会见林立虹讪讪说:〃你看,在繁嚣都会中,一样可以住得好。〃
  半独立小洋房背山面海,说不出的恬静。
  一按钤,女主人亲自来应门。
  是一个眉目清秀的中年女子,短发、穿便衣,精神奕奕,笑容满面。
  〃欢迎欢迎。〃
  人与室内布置一般叫客人神清气朗,感觉舒服。
  诺芹不由得生出一股仰慕之情:我老了也要这样舒泰。
  林立虹把她俩介绍过。
  女庸人捧出红茶咖啡糕点招待。
  诺芹窝在白色大沙发里,翻阅茶几上一本梦纳荷花池画册,浑忘此来目的。
  林立虹咳嗽一声,〃龙女士,你肯见我们,真是十分荣幸。〃
  〃太客气了。〃
  〃龙女士,我们想请你出山。〃
  好一个前辈,不慌不忙,不徐不疾地笑笑答:〃你们邀请我,我觉得很高兴。〃
  林立虹跳起来,〃那即是答应了?〃
  龙女士按住她,〃你且听我说。〃
  诺芹连忙放下嘴边的芒果芝士蛋糕,〃请龙女士赏面。〃
  可是前辈笑咪咪说:〃我已经退休了。〃
  诺芹心细,发觉前辈手腕上戴百德菲丽男装白金表,脚上穿古兹平跟鳄鱼皮鞋,性格又相当低调,并不爱出锋头,根本没有复出的理由。
  果然,她这样说:〃写作是苦差,留待你们做了,有空来喝杯茶,告诉我文坛新荣象。〃
  林立虹大失所望。
  岑诺芹接着问:〃你觉得宇宙日报的副刊可中看?〃
  龙女士仍然笑容满面,〃都写得很好,我天天拜读。〃
  林立虹还想挽救,龙言征却已经站起来,〃请来赏花。〃
  原来后园种着不少玫瑰,空气中充满甜香,大半已经谢落,但花蕾继续生长出来。
  她们又闲谈一会才告辞。 
 


  
 
 
  
 

第五章 
 
  林立虹颓然,〃我还以为水到渠成。〃
  〃你太过高估宇宙日报的号召力,又太过低估前辈的智能。〃
  〃真没想到退休生活可以那样舒服,是故意叫我们去见识吗?〃
  诺芹摇头,〃我不认为如此,假使想招摇,大可请周刊来拍照,人家是真想请我们喝杯茶。〃
  〃唉,你还是照旧与文思做拍档吧。〃
  〃我也退休。〃诺芹怪艳羡。
  〃你,你吃西北风?〃
  真的,还穿着T恤搭地针,怎么言退休。
  诺芹叹息,〃原来,连一个写作人要走红,也得配上天时地利人和。〃
  林立虹接上去:〃天时是经济向上,大把老板踊跃办报,地利是都会具言论自由,还有,人和是读者欣赏,缺一不可。〃
  〃说得真好。〃
  〃现在时势是差一点了。〃
  编写二人没精打采地回到市区,两人都不想回去工作,她们去逛商场。
  〃流行灰色呢。〃
  〃已经灰头灰脑,不,我抗拒灰色。〃
  〃那么穿大红。〃
  〃凡是老女人想抢注意,都穿红色。〃
  〃这个牌子好看。〃
  诺芹嗤一声笑,〃一个编一个写,都是手作,一无大户,二无嫁妆,省着点花,充什么场面。〃
  〃岑诺芹,你这人挺有意思。〃
  〃林立虹,与你说话是赏心乐事。〃
  〃别人会说你笼络编辑。〃
  〃我一向不理别人怎么说,文坛历年来私相授受的黑暗说之不尽,有一阵子,个个都自诩是老板的客卿,欺压编辑。〃
  〃嘘。〃
  〃是长是,不宜多说。〃
  隔一会儿,诺芹想起来问:〃有无见过伍思本女士?〃
  林立虹摇摇头。
  编辑来,编辑去,无人挂念。
  〃关朝钦可是个好上司?〃
  林立虹淡然答:〃至少不会叫助编斟咖昨。〃
  啊,原来一直记仇,伍思本实不该有风驶尽哩。
  林立虹说:〃我已把你小说题目改过,现在叫做'二十岁了,有点感慨'。〃
  〃二十岁有什么好感慨?〃
  〃噫,考不上大学、失恋、姿色与资质一般平常,又不能做选美皇后,烦恼多着呢。〃
  倒也是。
  〃快点动笔吧。〃
  〃再勤力,也写不回欧洲跑车。〃
  〃人人那样想,那副刊统统得开天窗了,如此幼稚,亏你还做信箱主持。〃
  〃真累。〃
  〃我也是。〃
  两个人都苦笑。
  结果,还是由诺芹把编辑送返报馆才回家。
  前姐夫在楼下等她。
  高计梁这次更加褴褛,连西装外套也不见了。
  不要说诺芹看到他有点心惊,连大厦管理员也不放心地张望。
  〃芹芹,一起喝杯茶。〃
  诺芹有点心酸,〃好。〃
  管理员借故走过来,〃岑小姐,没事吧。〃
  〃没事。〃
  她把他带到附近茶室。
  〃你的平治车子呢?〃
  〃断了供款,早就被车房拖走。〃
  诺芹低下头。
  〃芹芹,我后天到澳洲去,今日来向你道别。〃
  〃什么?〃
  〃那边还有生意可做,朋友愿意救我,我也乘机过去避债。〃
  诺芹一时不知讲什么才好,忽然说:〃那边排华。〃
  〃全世界最排斥的是穷人。〃
  诺芹不再出声,他说的都是事实。
  〃想向你借张飞机票。〃
  〃呵有。〃
  她立刻开出现金支票,交到高计梁手中。
  〃谢谢你芹芹。〃
  〃不客气。〃
  他忽然说:〃叫你姐姐小心点,今非昔比。〃
  这是恐吓吗?诺芹声音生硬起来,〃什么意思?〃
  高计梁一怔,〃你不知她做什么生意?〃
  诺芹抬起眼,〃她做女性饰物像耳环头箍批发出口。〃
  〃高计梁凝视她,片刻才说:〃是,是,芹芹,我一翻身即时把钱加倍还你。〃
  〃不要担心,你自己多多珍重。〃
  高计梁感激,〃芹芹,你是个好人,谁娶你有福气。〃
  他站起来走了。
  一年之前仍是个挺胸凸肚的暴发户,一切该犯的罪都犯到十足:贪婪、色欲、狂妄、挥霍……今日连步伐都已踉跄。
  原先以为都会在他脚底,此刻他成了这都市的脚底泥。
  正在冥思,有人走近,〃小姐,可以搭抬子吗?〃
  一看,是李中孚。
  〃你怎么在这里?〃好不意外。
  〃我来送水果给你,管理员说有形迹可疑男子同你去喝咖啡,我不放心,便跟了上来,那是谁?〃
  〃涤涤的父亲。〃
  李中孚诧异,〃真不像。〃
  诺芹感慨得说不出话来,〃财产都叫黑洞吸走了。〃
  〃可是,一个人除出金钱之外,还应该拥有其它呀,不应减去财富,却笑于零。〃
  〃我不明白。〃
  李中孚解释:〃一个人的气质学问修养品德……与金钱统共无关。〃
  诺芹忽然哈哈大笑,〃不不不,都会繁华了廿多年,渐渐进化或退化到除出s符号,一切都不重要,连写作人都只会四处招摇:我的稿费全城最高,没有人比我收过更高的报酬……凡事都标榜钱,结果钱没有了,一无所有。〃
  李中孚用手撑着头,〃钱的确很重要,可是生活中应该还有其它。〃
  钱当然好,今时今日,即时不能捐官,也能捐种种博士学位,有了财富,可聘请退休外籍议学教授将作品翻译成英语,交名国际性出版社自费出版,举行盛大学术研究会,包飞机票食宿兼送礼物请多多美言……
  何用去争取政府区区文艺津贴,争不到还起内哄,互相辱骂,惨不忍睹,真正有失斯文。
  〃为何沉默?〃
  〃在想钱的好处。〃
  〃有钱的唯一好处是你不必再担心钱。〃
  这时,手提电话响了。
  诺芹去听,〃喂,喂。〃
  〃岑诺芹小姐?这是华人银行,你今晨开了一张三万元现金支票,可是支票户口存款不足。〃
  嗄?怎么可能,除非报馆没有如期存入稿费支票。
  才说到钱,钱的麻烦就跟着来了。
  〃我们查过你定期户口内有现金,请立刻来办透支手续。〃
  〃我马上到。〃
  到了银行一查,呵,某杂志已欠下五个月稿酬。
  而岑诺芹毫不知情,糊里糊涂照开支票。
  李中孚十分同情,〃真的靠稿费养家活儿的又该如何?〃
  诺芹没好气,〃兼职做公务员。〃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向往做作家?〃
  〃因为不学无术,没资格考公务员。〃
  〃喂。〃
  〃也有好景的时候,可预支稿费收取利息。〃
  〃你试过吗?〃
  〃我是老几,哪里输得到我这种二三线作家,我要是有能耐,早就做了公务员。〃
  李中孚见女友决意要调侃他,也就逆来顺受。
  〃你不打算追讨?〃
  〃人家是殷实商人,搞到今天地步,必有不得已之处,给他一点时间也是应该,当然,他要是肯卖掉老婆的首饰,也足够支付稿费,但是,没有一个商人会那样做。〃
  〃你还打算继续交稿?〃
  〃我虽然没资格当公务员,却还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白报效。〃
  〃那么,杂志始终会受影响吧。〃
  〃那看老板的算盘怎么打了。〃
  〃已有多久历史?〃
  〃三十年老字号了。〃
  〃真令人气馁,一个浪下来,全军覆没。〃
  〃你还泡在咸水海里?你还没上岸?啧啧啧,你还担心风浪?高级公务员,你应该早有打算才是呀。〃
  李中孚为之气结。
  诺芹嬉笑怒骂,心中却十分积,年轻的她投身这个行业,牺牲良多,没想到甫出身就遇到世纪风暴。
  穿不穿得过风眼,就看她有无通天澈地的本事了。
  别的行业碰到欠薪减粮,立刻会到政府机关去示威抗议!可是写作人遇到这种事,
  只会忍声吞气,唯恐宣扬出去,有损声誉。
  诺芹摇头叹息。
  回到家里,看到一大迭读者信件,编辑部留言:〃请挑选比较有趣味的来信。〃
  诺芹喃喃咒骂:〃是否要指导闺房耍乐?〃
  只怕有人嬉皮笑脸回答:〃求之不得。〃
  有一封信颇特别:〃我打算移民加拿大,可是听说那个国家实施半社会主义,福利好到这种地步:在公立小学,一个老师教廿六个正常学生,但由另一个老师专门照顾一名弱智儿,这样高福利自然由高税率支持,把宝贵资源丢入此类无底洞是否良策?人道主义泛滥的国家是否适合小资产阶级移民?〃
  诺芹微微牵动嘴角。
  她电编辑部:〃想看文思答案。〃
  片刻答案来了:〃'资料有限,无可奉告。'〃
  咦,倒还是老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也。
  诺芹也写上答案:〃外国奇怪的事多得很,暗勇至激,走之间想清楚。〃
  文思与文笔二人的意见第一次相同。
  不知怎地,编辑却选择刊登这封信。
  读者群情汹涌。
  〃加国就是这等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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