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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一年天下-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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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路上跟丢了。”素盈惊魂未定,笑笑说:“我不认识宫里的路,结果走失了。”
  婉微摇头道:“奉香真是厚道!我们都知道了——文奉香身边的宫女已经向娘娘禀报,说文奉香前两天就说过,要给您一个下马威。这次的事情跟她脱不开干系!”
  令柔也道:“昨晚到底怎么了?奉香,娘娘还等着你回话呢!”
  “我这样子怎么去?”素盈不住摇头。
  婉微和令柔齐声道:“这样子有什么不对?装还装不出来呢!奉香快进丹茜宫吧。”
  素盈见她们言谈大是蹊跷,便不再多问。
  素盈进宫的路上才听说:昨晚皇上与皇后言谈不睦,皇上甩袖离去之后,皇后就不痛快,想要点一炉香散心。偏偏文奉香不知哪里去了。文奉香身边的宫女支支吾吾,皇后着恼,便找素盈。找了三次,听婉微和令柔说素盈已经过丹茜宫侍奉,皇后起了疑心,派人四下寻找,竟怎么也找不到。
  偏巧文奉香身边的宫女又说出文奉香对素盈不怀好意。皇后又气又恨,一晚上没有合眼,要宦官卫尉一定找出素盈,活见人、死见尸。
  素盈心思灵巧,立刻知道皇后要借此机会除去文奉香,心中便有了底。一进丹茜宫,她就看到白信默在一边跪着。
  皇后一夜未睡却神采依然,她听素盈说完事情始末,安慰了几句,便问白信默:“副卫尉,那两个宦官是什么人?”
  白信默跪答:“他们说是昭文阁的。”
  皇后是身子轻轻动了一下:“定是胡说——你带他们上来,我亲自问!”
  素盈知道昭文阁是圣上一处书房,不知这件事情和圣上有什么关系。
  信默出门去唤那两个宦官,一名宫女与他错肩而过,急急忙忙来到皇后身边,附耳说了几句。皇后脸色骤变,低声问:“当真?”
  “是昭文阁都监说的。”
  皇后颓然靠在胡床边上,长长吁了口气:“去叫白副卫尉回来。”
  信默回来之后不明所以,自然而然地看了素盈一眼。素盈并未回头,却知道他在看自己,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皇后揉了揉额头说:“副卫尉,这件事情不用查了——你下去吧。”
  这一下不止信默摸不着头脑,连素盈也不明所以。
  皇后许久没说话,像是特别疲惫。半晌,她才说:“素盈,我看你特别有缘,才想帮你出一口气,可是……恐怕最后还是要委屈你。”
  素盈疑惑地应了一声,又听皇后说:“这是文才媛和圣上一句戏语所致。事关宫闺隐秘,不要张扬。”
  “文才媛?”素盈心下大惊。
  皇后又道:“昨晚在昭文阁,皇上临幸文奉香,即刻封她为才媛。不知她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圣上竟然让两个小宦官来捉弄你!”她冷笑一声:“这就是宫里的好处:有点小聪明的,被皇上一碰,立刻就一步登天、为非作歹。”说罢她又对素盈叹口气:“你受委屈,还不能跟人说,真是……这算什么事!”
  素盈忙道:“娘娘心里替素盈叫屈,素盈已经感恩不尽。”
  皇后好像很累,又休息了一下才说:“折腾了一晚,你去歇着吧,今天不用进来了。”

  第九章 东宫·洵

  素盈在床上辗转难安,合了一会儿眼睛便起身。她知道哥哥今天要在东宫当值,此刻应该忙过头一阵,该得一点空闲。素盈在镜中仔细端详自己的模样——跟一般宫女并无二样,没有什么惹眼的地方。头上的珠花似乎有些华丽,素盈把它摘下来收好,再看看镜中身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走这一趟,她不愿让人注意到。
  她曾经在姐姐们丢掉的书里见过一幅内宫地图,当时并没有用心去记,依稀记得太子东宫旁有一对极大的十步亭,前一个叫“凌虚”,后一个叫“御风”,是几代之前所建。素盈走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极大的亭。亭那边便是东宫,来来去去很多人,十分热闹。
  素盈走到亭中,不知该往哪边走才能找到素飒,看看来去东宫的那些人,全都是陌生面孔。她正在着急,忽听身后有人唤她:“素奉香!”
  素盈回头一看:向她走来的人正是白信默。她急忙行礼——昨晚一直慌乱,被信默搭救的时候竟然忘了他的官品比她要高得多。
  信默微笑着问她:“素奉香是来找右卫率么?”
  “是。”素盈道:“昨晚的事情若是被哥哥知道,他不明就里,会担心的。”
  信默点点头:“素奉香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看——右卫率这时候应该得闲。”
  他原先在东宫就职,想必来往日的朋友处走动。素盈又施礼送他,心想:他绝口不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看样子对她的事情并不怎么关心。素盈不知道这时候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失望,扭头不去看他。
  她把心思放在亭外一株蔷薇花上,伸手轻轻碰触那柔弱的花瓣,轻轻叹了口气,抽出手帕慢慢地揩去花瓣上一点灰尘。
  亭外走过一个人,素盈以为是哥哥,然而那只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她急忙侧过身,把脸别到一旁。
  那人笑了一下便走开了。素盈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这样仓促被人看见让她觉得很不习惯——以前在家里,虽然没人把她当一回事,但家中走动的男人也不会冒然盯着她看。
  很快素飒就匆匆来了。
  “怎么?”他见左右没人,关切地说:“今早一进来就听说丹茜宫那边闹了一晚上,说是有个奉香不见了——我还担心是你出了什么事。”
  素盈道:“我没事。先不说这个——反正皇后也不是为了我才闹腾。哥哥……”她忐忑不安地四下看看,才小声问:“下个月初五……”
  素飒一听这几个字,脸色就变了。
  素盈知道其中有事,便说:“我不知道下个月初五有什么事情,反正哥哥小心一点没错。”
  “你从哪里听说的?”素飒把妹妹拉到一旁,道:“下个月初五,圣上外出打猎。皇后、姑姑、东宫、琚大人都会跟去。这些天,宫里一直在准备。”
  “哥哥要跟东宫一起去?”
  “当然!”素飒敏感地问:“怎么?”
  素盈咬了咬嘴唇,说:“东宫已经知道哥哥的事……”
  “我有什么事?”素飒匆忙打断她的话,低声严厉地说:“在宫里不比在家,有些话更不能随便说出来!”
  素盈张了张口,忽然丢个颜色。素飒知道她看见有人来了,猛地转身,看见身后走来一个年轻人。素盈认出是刚才那个看着她笑的人,不知如何是好。素飒已躬身向那人施礼,向素盈道:“还不跪见东宫!”
  素盈慌忙跪下,听见那人笑着说:“素率,这是?”他的声音清朗,是一种真正的好听,一听之后就不会轻易忘记。尤其素盈昨晚刚刚听过,更加不会认错。
  “禀殿下,这是臣的妹妹,在丹茜宫侍奉娘娘的素奉香。”
  “哦……”东宫的口气飘忽,仿佛漫不经心,“奉香,昨晚丹茜宫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今天一早我去拜见母后,她竟然病倒了。”
  素盈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素飒在一旁轻声催促:“殿下问话,你还不快如实说!”
  素盈装作为难,道:“禀殿下……娘娘吩咐过不准张扬,奴婢不敢乱说。”
  东宫悠悠道:“哦,可以告诉右卫率,却不能告诉我。”
  素盈不知怎么回答,素飒已在一边解围:“臣妹初入宫廷,殿下就别为难她了。”
  东宫也呵呵一笑,爽快地说:“也对。素奉香,你起来吧。素率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和其他人不同。你以后若是来东宫找他,不必躲躲闪闪,进去便是。”
  素盈连连称是,趁机抬头看了东宫一眼。方才没有看清,这时才见东宫是个极为清秀的人,和皇后有七分相似,眉宇间多了几分男儿气概,目光炯炯有神。那双眼睛清冽冰凉,像是恨不得一眼把人看透,素盈与他四目一对,心中便打个突。她一时竟想不出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从他眼前赶紧逃开,只能诺诺地说一句:“奴婢先告退了……”
  素飒神态自若,同东宫一起走了。素盈却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捂着心口,暗想:轩叶果然没有说错——当下人的难处,要亲身做了才知道。她早就准备好应付种种难题,却总是在当口上才知道自己还不够伶俐。
  她又回想了一遍刚才的对答,并没有觉得不妥,这才从容地回住处。
  皇后本来说过这天不用素盈进香,晌午过后却派人来叫她。
  素盈猜不到皇后想些什么,进宫之后比平常更加小心。
  皇后休息之后,脸色比早晨好了许多,光彩照人的笑容之下仿佛藏着什么。等素盈行过礼,皇后便说:“下个月初五,我要随圣上去游猎。我本来打算让文奉香跟着,可她现在是才媛了……事情突然,让人连个准备也没有。幸好宫里还有你——素奉香,你知道出行游猎要用什么香么?”
  素盈回答:“奴婢知道游猎之后要燃‘翔云膏’熏衣。”
  皇后没有说话,她身边的秉阁令人睿氏说道:“猎毕,圣上赏赐时要燃‘清幽’压住猎物的血腥,设宴时要燃‘同庆’助兴,撤宴后陛下的御帐内要燃‘长夜’驱散众臣子的气味。这些香要各备七份。还要准备十四份‘宝朝’、二十一份‘小露’、四十九份‘白露’——这是圣上赏众臣熏衣的。另外准备十四份香膏‘杳然’或者‘悠然’,是娘娘赏随猎妃嫔沐浴的。”
  素盈一一记在心里。睿秉阁低声问:“娘娘,您的香膏要准备哪种名色?”
  皇后想了想,挥手道:“以前用哪一种,这次用高一等的就好。素盈,这次文才媛也要跟去……你知道,她也很擅长调香。“
  素盈明白她不愿意被文才媛超过,说:“娘娘放心。娘娘是后宫之主,一切应用自然是后宫之冠。”
  皇后摇摇头,缓缓道:“香的好坏跟谱上的名次没关系,跟人投缘才算。即便是谱上最高一等的香,别人不喜欢,就不算是好香。”
  素盈知她暗指文才媛——圣上曾经说过文才媛配的香很有缘法,想必皇后对此耿耿于怀。可是什么样的香能得到圣上的欢心呢?素盈心里没半点头绪,不安地动了一下。皇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顺手从身边拿起一样东西,扔到素盈跟前说:“宫里那么多人念过经,竟没一个人像文才媛那么多心眼。”
  素盈见那是一页揉皱书,拾起来一看,上面列的是佛经上写过的一些香。素盈恍然大悟,“娘娘放心,奴婢不会让娘娘失望。”
  “你下去准备吧。”皇后笑笑,看着素盈往宫门外退,话锋忽然一转:“素奉香,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再多提点了吧?——文才媛也是聪明人,可她还不够聪明:她不知道,在这宫里跑得太快,一定会摔得很惨。你是素家的女孩子,应该从小就该知道这个道理。”
  素盈立刻跪倒:“奴婢知道。”
  ***
  素盈觉得她从未谋面的圣上是个奇怪的人。他常念佛讲经,但也喜欢打猎;他很宠爱他的皇后,三天两头送来各种各样的赏赐,但他转身便宠幸了皇后身边的奉香;宰相琚含玄一天天权倾朝野,他可以若无其事,每天依旧烧香颂佛、计划游猎,但琚含玄仍然对他毕恭毕敬,好像从内心到举止都没有半分怠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素盈很好奇,可是不敢妄自揣测。
  她坐在行帐中,摆弄着手里的香料。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颤抖,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喝——皇帝就要带领他的卫士冲入山林。素盈的任务要在他们回来时开始,现在她静静地坐在帐中等候。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皇家的狩猎,却不能离开行帐、步入山林。这有一点遗憾,但素盈宁可坐在帐中,也不愿插在皇后、姑姑还有两个姐姐之间看她们的脸色。
  几个时辰之前,丹嫔的行帐扎好之后,素盈前往姑姑那里送一些配好的香料。她恰好撞上丹嫔怒斥丽媛、柔媛的场面。
  “两个没用的东西!”丹嫔尖刻地说:“亏你们从小被家里调教!竟然转眼让一个奉香爬上来,跟你们平起平坐——你们是怎么侍奉圣上的?!竟然让一个外姓爬上龙床!”
  看见素盈进来,丹嫔的口气才和缓一些——“你们要是还知道脸面,就好好琢磨这事情该怎么解决!现在整个后宫都在看你们两个的笑话。你们要是能忍下这口气,就忍着吧!以后别叫我‘姑姑’——我可不跟你们一起忍气吞声。”
  素盈也是奉香,丹嫔没有当着她的面骂文奉香是奴婢,显然是给她极大的面子。素盈看看她们:丹嫔一身猎装,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丽媛和柔媛也是猎装,却穿不出丹嫔那样的风度。她们在丹嫔面前畏畏缩缩,不敢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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