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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草样年华iii-孙睿-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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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3月19日 星期一 晴

  昨天我在街上好像看见方芳了,擦肩而过,应该是她。

  她的变化让我震惊。

  原来光滑如镜的脸上有了雀斑,目光不再那么明亮了,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快乐了,撅着嘴,蹦着脸,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但她的身材还是娇小的,气质还是独特的。

  当她从我面前走过时,我转过头一直目送了她很远,没有叫她,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知道她现在还唱不唱歌,看着她的背影,我为她唱了一首歌: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白又亮,刷完房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忙,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很漂亮……

  2001年3月21日 星期三 晴

  阳光明媚的早晨,模糊的意识里潜藏着疲倦与悲伤,我躺在床上继续忧伤。室友们都去上课了,在教室里接受高等教育,我在宿舍自我教育。同样一个早晨,在我们身上发生着不同的事情。

  我替自己一声叹息,叹息失败的生活,叹息不曾凋零但依然不会开放的理想,叹息年少痴狂,叹息青春蹉跎,唉!

  春天突如其来,我毫无防备。柳树发芽了,杨树长满毛毛虫似的东西,地上出现了一层绿色,白色的玉兰花骨朵儿含羞待放,桃花不甘示弱地展示着它粉红色的妖艳。

  又是一年春来到,生活会发生改变吗?

  2001年3月23日 星期五 晴

  现在,北京时间八点二十分,我坐在偌大的教室里,空空荡荡,同学们都在忙于睡觉和自己的事情,这种本系的专业课上不上无所谓,别人都不上的课我愿意上。

  站在讲台上的这个女人稍有容颜,据说是我们系老师里的一枝花,五十多岁的院长出差总爱带着她。年龄不详(至少二十七八了,因为已经博士毕业),东北人(这与她娇小的身材极不相符),乡音浓重(这让她烦恼,老有学生模仿她说话),性格有些怪异(青年人总是有个性的嘛,再加上还是个女博士),多事儿(比我妈还多),所以她的课基本没什么人上。

  记得我入学那天,她在新生接待处帮忙,我误认为她也是新生,还问“同学你是几班的”,她严肃地告诉我她是老师后,我又问“那您带几班啊”,希望能带我那班,结果没实现。现在,两年半过去了,我终于坐在她的课堂上了。

  2001年4月2日 星期一 晴

  我挥霍着自己已经并不过剩的青春与精力,除了空虚与疲惫,毫无所获。

  窗外春意盎然,我躺在床上养精蓄锐,准备继续挥霍。

  现在,我连睁开眼看看这个新世界的力气也用完了,困倦地闭着眼睛,坐以待毙。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我不得不继续面对这些重复和单调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困惑。

  任不快乐四处飘荡,任明天会怎样。

  2001年4月9日 星期一 晴

  黄昏,太阳游荡到天空的底层,风和日丽,校园热闹起来。

  牌局拉开帷幕,酒局正在酝酿,情侣们拉着手走向食堂,好学生背着书包奔向自习室,人各有志,生活多彩。

  我的心情与此刻的天气多么不相适宜。城市一片阳光,阳光属于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也相信明天的生活会美好,我也相信天空会很蓝,但此时世界于我是冰冷和坚硬的,我恐惧,我颤抖,我悲伤,我渴望阳光。

  2001年4月12日 星期四 晴

  春天了,同学们都大三了,思想成熟了,身体也成熟了,都在争先恐后地找女朋友然后千方百计地发生关系。

  2001年10月11日 星期四 晴

  秋天,美丽而忧伤的季节。

  风吹过。树叶落下来,我又莫名伤感起来,写了一首歌。

  从一个秋天到另一个秋天

  从一个夜晚到另一个夜晚

  从最后一片落叶到第一朵花开

  从第一滴眼泪到最后的悲哀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从一种孤独到另一种孤独

  从最后一趟列车到第一缕阳光

  从第一声呐喊到最后的沉默

  没有人在意

  没有人哭泣

  就像一切都离我而去

  从字迹上,可以看出杨阳心境的变化,一开始还比较积极,越到后来就越消极了。早期的字体见棱见角,看不出苍劲,但看得出有力。版式整洁。越往后,字迹越潦草,版式越杂乱,棱角消失了,变得浑圆,可能人变得懒散了。

  看完杨阳的日记,邱飞发现已经坐过站,又往回坐。

  等车的时候,邱飞想起在峨眉山那晚杨阳和他说过的话。于是给杨阳妈打了一个电话说:“杨阳已经不痛苦了。”

  1995年,杨阳上高中,放学回家途中,见胡同口几个大点儿的孩子在弹着吉他扯着脖子唱歌,顿时被这种有生命力的声音吸引,用零花钱买了一把红棉吉他,每天中午吃完饭抱着吉他在教学楼后面练习。并开始将作文谱上曲子在作文课上演唱,被老师评价为:低级趣味,伤风败俗,流氓苗头。

  1998年,杨阳考上大学,四年里。

  上课的时间没有喝酒的时间多,看书的时间没有睡觉的时间多,毕业前夕因唱歌打架被拘留,也被学校开除,后又考入本校,混到毕业。

  2009年,杨阳经历大喜大悲后力求平淡生活,无奈造化弄人。

  邱飞去了杨阳的小学,查看校友录,找到方芳当时的家庭住址。在东城区的某条胡同里,现在只剩方芳的父母住在那里。邱飞问如何能找到方芳,方芳父母问邱飞是谁,邱飞说是方芳的小学同学,方芳父母便给了邱飞一个电话。

  邱飞见到了方芳,她已经是第二个孩子的妈妈,她和丈夫都是独生子女,丈夫是个IT公司的中层,开奥迪。方芳脸上还是有雀斑,邱飞在她身上发现了一股气质——冷漠的亲和,这或许就是让杨阳喜欢的原因。

  方芳见到邱飞很陌生,邱飞说:“我叫杨阳,是你的小学同学。”

  方芳说:“不好意思,我记不起来了。”

  邱飞说:“没关系,我看你一眼就走,再见!”

  老二很久没给邱飞打电话催剧本了,邱飞也不想写了,打电话给他,关机。

  邱飞给韩露打电话,韩露说:“我现在有事儿,一会再给你打过去。”

  傍晚的时候,韩露打来申话,说煤窑出事儿了,压死六个矿工,老大老二都跑了,刚才公安局在她家调查了一下午。

  韩露说:“我怕。”

  邱飞陪韩露吃完饭,韩露喝得有点儿多,想去唱歌,说憋得难受。

  邱飞扶着韩露进了KTV大厅,服务员问邱飞几位,邱飞说两位,服务员说那就去小包吧,韩露不干,坚决要去大包。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邱飞和韩露两个人,韩露点了一堆老歌,霸占着麦克风,每唱完一首歌就喝一杯酒。

  邱飞一个人喝着啤酒,听着这些歌,竟然被感动。

  《爱的代价》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调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

  看世事无常

  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

  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

  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

  也曾黯然心碎

  这是爱的代价

  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

  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

  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

  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

  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

  仍在我心中

  虽然已没有他

  韩露唱完,拿起酒跟邱飞碰了一下,一口干了,点上一根烟说:“下面这歌是给你点的,《光阴的故事》。”

  邱飞拿起麦克风,唱了两句,有点儿难过,恢复了原唱。在罗大佑沧桑沙哑的声音中,韩露睡着了,邱飞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上,然后出了包房。罗大佑的歌声还在身后飘荡: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叶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

  光阴他带走四季的歌离我轻轻地唱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地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

  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

  刻画着多少美丽的诗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离开KTV的路上,邱飞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是生活。

  他唯一能想通的就是,生活就是生生地活。

  邱飞不自觉地走到周舟楼下,抬头看了看窗口,黑着灯。

  邱飞离开小区,坐上出租车。车上放着音乐台的广播,水木年华的歌声在车里回响:

  别哭我最爱的人

  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泪也挽不回地枯萎

  别哭我最爱的人

  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

  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

  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夜晚的北京灯火闪烁,邱飞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物在眼前一一划过,想起青春在欢乐过后留下的那些忧伤,想起周舟陪他走过的青葱岁月,想起自己的年少轻狂,想起曾经的无知与荒唐,想到自己即将三十而立……想着想着,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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