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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茶人三部曲 下部-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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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这么制茶,才不委屈了它呢。”

   布朗不知怎么地就又想到了他们在龙井山中胡公庙前的那番对话,说:“你们这里的人凡事都喜欢和皇帝扯上关系,不知这个 白茶会不会也和皇帝挨上边?”

   忘忧点点布朗说:“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著追究也算是四旧,也是要被得放他们打倒的。“

   “真是岂有此理!”得茶放下杯子,声音也高了起来,“什么东西都要造反,中国名山名刹名茶要多少?名茶多多少少和皇帝有点关系,莫非这样的茶都不能够喝了!”

  “你以为我们还能够喝茶吗?”忘忧突然发问,几如棒喝,把得茶问得一时怔住。倒是布朗明快,回答说:“我们这不是在喝吗?”

  忘忧回答:“不过是偷着喝罢了。”

  布朗一口饮尽,说:“偷着喝也是喝!”

  忘忧轻轻一拍桌子:“布朗你的脾气表哥我喜欢。”

  得茶才说:“还是忘忧叔方外之人,六根清净。外面七运动人运动,你还有心和我们谈茶。“

  “山里人做惯了,草木之人嘛,别样东西也谈不来了。”

  得茶在忘忧面前是什么话都肯说的,这才叹了口气说:“哎,说起来我本来也是不想那么快就陷到运动里去的。我高中毕业的时候,爷爷跟我谈过一次,问我日后到底走哪条路,我说我要走又红又专的道路。爷爷却说,世界上两相其美的事情,大约总是没有的。我那时不能说是太懂爷爷的话,现在运动起来了,才知道,所有想走又红又专道路的人,其实要么走在红上了,要么走在专上了,这两条道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忘忧说:“大舅也不过是说了一层的意思。其实世界上不要说两全其美的事情是没有的,一全其美的事情怕也没有。比如我,你们都道我活得清静,却不知我此刻也是一个戴罪之人呢。“

  原来忘忧所属的林业局也来外调忘忧,说是他十来岁时就成了美国特务,用飞机联络,还在林子里接待美国鬼子。这说的是当年忘忧弟兄救下盟军飞行员埃特的事情了。忘忧此次来杭,就是要有关部门出具证明。另外,他还得找到越儿,统一口径,免得如五七年一样,人家说什么他就认什么,有时还自作聪明,其实上的都是圈套。

  布朗本来不想把家里的事情立刻就告诉他们,他是个大气的人,自己的事情是很藏得住的,听到这里,他才把方越和他们抗家近日的遭遇前前后后地道了一遍。那二位都听得愣了,得茶一时心乱如麻,站起来说:“我去了一趟湖州,刚回杭州,气都没喘一口就到这里来了,没想到那里乱,这里也乱。我把得放揪进来,这种时候,他还头脑发昏。“

  忘忧连忙说:“这件事情我来办,我这里还要请你们帮忙做一件事情呢。”

  原来忘忧一到寺里,就和留守的僧人们商量了,要立刻去买一批伟人像来,从头到脚贴在佛像上,看谁还敢砸菩萨。

  布朗一听,大笑起来,说:“这主意该是由我出的呀。还是我去!”

  “你去买?”忘忧也微微笑了,他喜欢这个小他许多岁的表弟。他要不是天性那么豁达,这些年来,怕是愁也愁死了。

   得茶也起身告辞,他要到门口去组织好守护队伍,等着伟人像一来就贴上。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一盏清茶人口,他们的心情沉着多了。

   布朗出得门来,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空空如也。伟人像四毛钱一张,起码得买他二十张。他一向是那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人,这时也不慌,急中生智往四下里看,就看到了刚才他帮过忙的那个女学生。他挤了过去,挥挥手,让她出来。女学生不像刚才那么警觉了,反问他有什么事,小布朗摊开手问:“你有钱吗?”

   那女学生就问他干什么,他说买毛主席像。女学生说:“你可不能乱说,人家要抓你的,得叫请宝像。”

   布朗说:“我也记不得那些口诀,你陪我跑一趟吧。”

   那女学生真行,果然扔下她的那些战友,跳上布朗的自行车后座,就跟他去了。这一次她自在多了,不再有刚才的那番害怕。布朗开玩笑地问:“你小心,我可是流氓。”

   姑娘突然在背后扭了几下,摇得自行车直晃,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不说这个了。”

  “谁跟你说这个了,走吧走吧,再去晚一会儿,宝像可能就请不着了。”

  他们说的这些话,得放统统不知道。他被忘忧叔拉进厢房喝白茶去了。喝了半天茶,也没喝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更不要说谈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倒是他杭得放滔滔不绝地教导了他表叔一番:要批判主观唯心主义,宗教是精神鸦片之类等等,最后还劝忘忧改信马列主义后再成个家。他语重心长地对他的忧叔说:“你想想当个守林人有什么意思?一个人住在山里,什么革命运动也够不着。肉也吃不来,还不让结婚,这是什么道理!这次文化大革命,就有一个内容,让和尚尼姑都配对结婚去,不结也得结,赶出庙门,他们不结,怎么行?你看你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出家人呢,你认什么真啊,别人都结婚,你为什么偏不结呢?这几个破菩萨,值得你那么认真吗?说起来你和得茶哥哥一样,还是烈士子弟呢,省里多少次要把你接出来,你为什么不肯?老子英雄儿好汉,你应该继承革命遗志才行啊。”

  忘忧趁他喘一口气的时候,问:“你真的认为会有姑娘嫁给我吗?”

  得放这才想起来,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他一遍,说:“怎么不能?连布朗都有姑娘跟呢,他什么成分,你什么成分?“

  “那好,你现在就给我请一个女红卫兵进来,只要她肯嫁我,我就回杭州城,不看林子了。”

  得放就傻眼了,他突然发现忘忧表叔还挺能说话,他也立刻明白自己近乎于胡说八道,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等他喝饱了一肚子的白茶水,出得门去时,傻眼了,董渡江见了他就叫:“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看看,你看看,成什么样子了?”

  得茶正在大雄宝殿大门口贴最后一张大毛主席像,见了得放。终于说了他们在灵隐寺集会后的第一句话:遵照周总理的指示,灵隐寺大庙,暂时被封起来了。
 
 
 
 
 
 《茶人三部曲》

 
 
第三部:筑草为城
 
 
第九章
 
 
  杭氏家族最后一名女成员.在此大风暴席卷的红色中国僧懂登场。

  黄蕉风,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暴风骤雨,什么叫摧枯拉朽,什么叫再到地主家的牙床上翻一个滚,还有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之类等等。多年来她就像一只心宽体胖的瞌睡虫,声音大一点时她醒来了,跟在人家后面,人家干什么,她也就干什么,人家声音稍微轻一点,她就睡着了。

  她还不到四十就已经发福,人称杨贵妃。她甚至比她丰满的母亲还胖,圆圆的脸上一对酒窝,大眼睛上架一副眼镜,那眼睛也被她多年来的微笑挤压成了两弯新月。一头黑发倒是像少女时代一样油亮。这个年代的中国妇女,几乎个个都是齐耳短发了,偏这个黄蕉风还是一头长发,用手绢扎成了一把,披在脑后,成为他们那个专门进行茶学教育的中专中的资产阶级景观之一。谁都知道,实验室里的那个侨属女教师与众不同,接近于旧社会的十里洋场或者近乎帝国主义修正主义。但全校师生又都对她网开一面,认为她可以不打入党申请书,可以穿花衣裳,可以在十次政治学习中有一二次在实验室里做研究,甚至开全校大会时睡着了也没有被点名批评,只在小组会上不点名地说了一下。大家都看着这个胖美人儿笑,胖美人儿自己也笑,一边笑一边说:“开大会睡觉,这样对校长是不礼貌的,希望那位同志以后一定要改正。”

  大家笑得就更厉害了,目光宽容,仿佛她就是一个不可用同一价值观念来对照的异类,仿佛她不是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而是一个可爱的小宠物,只有她才配被他们宠爱。这种特权难道不是很危险的吗?黄蕉风可不晓得。

  有一位从农大茶学系毕业的女学生,刚刚分配到他们学校,就下了茶场锻炼,茶场劳动苦,她很羡慕黄蕉风的特权,想挪个位子,进实验室锻炼。她一边学着蕉风的打扮亦步亦趋,倒也不曾东施效缓,一边开始积极活动,跑到蕉风那里去说她对业务的精通。她说她知道茶树鲜叶有两大成分;水分占75%一78%,干物质占25%一22%;她又说她知道干物质分有机化合物和无机化合物,有机化合物中有蛋白质、氨基酸、生物碱、酶、茶多酚、糖类、有机酸、脂肪、色素、芳香物质、维生素等等,蕉风听了半天才知道她想进实验室。她高兴极了,有一个人和她做伴,那还不好?她就去找书记要那个人,书记搞党务工作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轻人的鬼把戏,就把那青年人找来,一阵斗私批修,斗得那女学生痛哭流涕。书记是个转业军人,看姑娘哭了,有些不忍,便把自己身上的担子往外推一推,说黄蕉风处实际上也不需要人了。女大学生从办公室回去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贫下中农,从此再也不提实验室之事。奇怪的是,她没有恨党支部书记,却恨上了“归国侨眷“黄蕉风。她认为这都是她的阴谋诡计。她来到了黄蕉风的实验室,神情严肃地考问黄蕉风:“黄老师,你那么忙,有时间学习政治和业务吗?”

   黄蕉风傻乎乎地说:“我不忙啊,比你们在农场的,实验室里的工作是不忙的啊。”

   “你一天洗头换衣服要花多少时间啊?”

   “很快的很快的,我婆婆会帮我洗的。”

   “你是指哪个婆婆啊,听说你有两个婆婆呢。”

  黄蕉风愣住了,她从来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问话,这有点过分了,但她还是笑笑,说:“你也知道啊,有一个婆婆就是我的亲妈妈啊!”

  黄蕉风如此坦然,倒也叫对方没话说,看着黄蕉风在自来水龙头前洗实验瓶,长发挂下来,真好看。拨拨自己的脑袋,真是焦头烂额一个,失落的感觉很多。这女学生个子奇小,本来并不坏,只是出身小市民,“要心“很重,也有点忌妒心,看着人家过着好日子,自己一无所有,想效仿,又挨批评,一肚皮气郁积在那里,泛在脸上,一股晦气相!一副欠她多还她少的神情就露出来了。

  想来想去,总想占一点先,就问:“你争取人党了吗?”

  黄蕉风这才吓了一跳,问:“我可以人党的吗?”

  “为什么不能?”女青年说。

  “可是书记已经跟我谈过了,说我可以留在党外干革命的啊。”蕉风不安地解释说。

  女大学生愣着看着对方,这个无懈可击的胖女人,太气人了,她看着满架的瓶瓶罐罐,不知从哪里下手。倒是蕉风憨,反而问:“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女大学生冷冷地看着她,想:大奸若忠,大智若愚,口蜜腹剑,两面三刀。

  女大学生在下面劳动了一年,回来后对黄蕉风心怀仇恨。这就是运动一来,她便手举张小泉剪刀冲进实验室,一刀剪掉那披肩长发的下意识。

  仅仅是下意识倒也就罢了,但运动可不是靠下意识可以发动起来的,运动需要上意识。上意识一蹿上来,那年轻女人就一刀扎下去,把黄蕉风的脑袋剪成了一个正在挖坑种地的大寨梯田。经过一段时间的运动教育,她已经把黄从生活枝节问题上升到无产阶级政权的高度上来了。她大吼一声:“黄蕉风你这个钻进社会主义阵营的蛀虫,你这个资产阶级的娇太太,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想破坏中国社会主义的茶叶事业!”

  黄蕉风,自从八月间被糊里糊涂关进牛棚之后,再也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世界。她从来就是一个养尊处优之人,在家里被丈夫和公婆宠着,在单位里被领导同事宽容着,她完全就不能适应这样一种使人惊惧的生活。在此期间,伯父嘉和与女儿迎霜来看过她几次,但她已经被惊惧击垮。她翻来覆去地只会说一句话:“汉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汉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杭汉此时其实已经回到了杭州,但夫妻还没有见上面,他就被单位里的人弄到牛棚里面去了。他也是悄悄写了便条叫迎霜带来的,便条上只有一句话:蕉风,要活下去。可是蕉风看着字条就大哭起来,说:“我活不下去了啊,我活不下去了啊……”

  嘉和几乎是杭家上两代人中唯一还没有被冲击到的人了,也唯有他还有点行动自由。他只好翻来覆去劝慰她,不要担心,事情总能说清楚的;不要害怕,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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