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贤良 作者:约素(文秀网2013-09-30完结)-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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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北侯的脸色到这会儿才稍稍好看了一点儿。他不是想不到这里头的奥妙,可是毕竟是大节底下,这事出来简直就是打他这个侯爷的脸。如今儿媳妇自己说是厨房的疏忽,到底是给家里保留了一点面子,也让他觉得这个儿媳虽则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却挺识大体,遇上事情也没有慌乱哭闹,比一般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也不差什么。
“谁做的杏仁茶?带上来!”有了遮羞布,不代表这事就能轻轻过去,后头的主子或者可以不问,但不能不杀鸡儆猴。
一会儿,厨房的厨娘就被带了上来,平北侯面沉如水:“杏仁茶是你做的?”
那婆子一看这三堂会审的架式就有些慌了,硬着头皮道:“是奴婢做的。”
啪!平北侯一拍桌子:“疏忽大意,是想害死本侯的嫡孙吗?来人,立刻拖下去打死!”
这下婆子吓了个半死,杀猪一样叫起来:“奴婢冤枉,奴婢冤枉,侯爷为何要打死奴婢啊!”
“叫你做杏仁茶,你竟将桃仁放进茶中,难道是想谋害少夫人?”
那婆子一下萎顿于地。杏仁茶本就是将杏仁与米一起磨粉煮制,如今把杏仁换了桃仁,磨成了粉谁还认得出?再在茶中加上白糖、桂花等物,一般人闻既闻不出,喝也喝不出,怎的就被识破了呢?
“侯爷饶命啊,奴婢是一时错拿了……”
说起来错放了东西虽然有罪,却罪不致死,但平北侯心里明镜似的,这婆子在厨房好几年了,桃仁杏仁怎能分不清楚?何况平日做菜肴粥品多用杏仁,桃仁几乎全是入药,厨房里根本也不会常备大量桃仁,说什么一时错拿,哪里能自圆其说呢?
“拖下去,打死!”
“他大伯——”张氏忽然开口,“依我看,这事可不简单。二侄媳妇那肚子里可是世子的嫡长子,这婆子难道不知道利害,怎敢这样疏忽!大伯还是好生问问,没准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撺掇着呢。”
冷氏马上帮腔:“娘说的是。不然今儿能支使得动这婆子,明儿还不知道能支使谁,二弟妹岂不是时时刻刻都不得安生吗?”张氏一开口,她就明白婆婆是什么意思了。能支使这婆子的没别人,就是侯夫人,倘若现在查出是侯夫人下的手,就算不把她休回家,侯夫人也不能再管家了。而沈宜织正怀了身孕,孙氏是侯夫人的亲儿媳自是也脱不了干系,那能管家的除了张氏还有谁呢?到时候张氏管了家,想从公中捞什么好处不行?
沈宜织倒愣了一下,没想到张氏会出来替她说这话,但冷氏一开口,她倒想明白了一点儿——大房没脸,二房就要趁势起来了。她就说张氏怎么会这么好心,其实是唯恐天下不乱哪。她转头看看郁清和——究竟是先把侯夫人弄下去,还是把张氏先打出去呢?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哪个也不希望她生儿子的。
郁清和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淡淡道:“婶娘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婶娘倒是说说,谁在背后撺掇?”
张氏不由得瞪眼道:“清和,婶娘可是在替你媳妇着急,你怎么反而不上心了?这明摆着就是有人害你媳妇,若是她刚才喝了,怕这会儿一尸两命都有了。”
沈宜织摆出一脸害怕的表情,小声道:“可是我没有喝啊,本来我也不想喝的,都是大嫂非要让我喝——什么一尸两命,婶娘可别咒我。”
冷氏气个半死:“弟妹,我什么时候非要让你喝了!”
“还不就是刚才,我才把碗放下,大嫂你就看见了。”
张氏婆媳两个险些一口气被倒噎回去,一起拿眼睛狠狠瞪着沈宜织,一句“不知好歹”已经到了嘴边,看着平北侯铁青的脸色,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把这个粗心大意不把主子放在心上的奴才拉下去,乱棍打死!”平北侯戎马生涯杀的人真不算少,但活活打死奴婢却还是头一回,更别说是大年三十打死人了,但这一次他是真打定了主意,也不管什么忌讳了,“叫所有的奴才都去观刑,再有敢把主子不放在心上的,这就是下场!”
侯夫人低头坐着,看起来面不改色,其实若细看,便能看见她手里端着的杏仁茶微微晃动,里头的银匙子轻轻撞击着碗沿,发出细微的声音,只是被平北侯的吼声盖过去了而已……
☆、第二百二十九章
平北侯府这一个除夕夜过得血淋淋的。所有拿了年终赏钱换了新衣准备欢欢喜喜过年的下人们都被叫到了院子里,眼睁睁看着厨房的张婆子被活活打死。这会儿谁还想得到什么过年不过年,甚至有胆子小的丫鬟吓得脸儿煞白,险些就晕过去。
张婆子的罪名极清楚。她自己招供称:厨房里的买办远房亲戚家里是开药铺的,屯多了桃仁卖不掉,她便偷偷拿了些来,假充杏仁给主子们做杏仁茶,一来讨好买办,二来也从中谋些好处。本来这等罪名并不致死,关键是少夫人肚子里有胎,若真喝了这“杏仁”茶只怕就是一尸两命,张婆子明知桃仁不宜孕妇,还敢以桃仁煮茶,打死也就不为过了。不仅如此,厨房买办也被撵到了庄子上,二门上偷偷放这些桃仁进来的小厮婆子也每人挨了三十板子,扣罚三个月月钱。
从头到尾,平北侯都满脸杀气地在庭院里坐镇。这次的动静又比上次孟玉亭进门,孟家人把少夫人气得动了胎气那回闹得更大了,仆妇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同时心里也都明白了——纵然这位少夫人出身不高,之前还当过姨娘,可少夫人就是少夫人,即使不看她,还要看她肚里的孩子,谁要是不开眼去招惹,那就等着个死吧。
有了这么一出,平北侯府这守岁都守得战战兢兢,一过子时,放过鞭炮给孩子们发过压岁红包,众人便各自回房,一个个沉默寡言,全没点过年的喜庆气氛。侯夫人这边自然是老大的没脸,二房那边却因着没能借机把管家权拿过来,也是怨天怨地。
往年间,因着天一亮就要一起进宫朝拜,平北侯除夕总是歇在侯夫人房里的,今日却压根没进她的院子,直接就往后头去了,香梅偷偷瞄了几眼,小声回侯夫人:“侯爷去了朱姨娘屋里。”
朱姨娘,就是郁清月的生母,素来是不得宠的,平北侯一个月间去她房里绝不超过两次,有时候一两个月也不去一趟。侯夫人听了倒是心下稍安,朱姨娘年纪也长了,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再生,不怕。
那边朱姨娘倒是受宠若惊,连忙亲自捧了杯茶来,又叫丫鬟赶紧去要热水给平北侯沐浴。平北侯接了茶,只觉那茶温温的没甚热气,再看屋里,虽然摆设一样不缺,看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但茶凉水凉,屋里的炭盆也不够热,显然是表面文章做得虽好,里子却不怎么样,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些下人可恶,怎么炭也不多拿些来!”
朱姨娘忙亲自把炭盆往平北侯脚边挪了挪,低眉道:“婢妾素日里是不怕冷的,因不知侯爷会过来,所以不曾吩咐她们多拿个炭盆来。”其实这自然都是胡说,不得宠的姨娘,侯夫人明面上虽不克扣她,那下人却是最会见风使舵的,少不得从中捞一些半些的,自然朱姨娘这里就不大够用了。
平北侯何尝不知道她是替人掩饰,叹了口气道:“你倒也老实。”
朱姨娘温柔地笑道:“婢妾能伺候侯爷就是天大的福分了,何况还得老天赐了大姑娘,等将来大姑娘嫁了好人家一生顺遂,婢妾这辈子还求什么?若再贪心,老天都不容的。”
平北侯有些出神。不贪心吗?朱姨娘这辈子也没得到多少,可是有人,已经得到了很多,却还不甘心。他长长叹了口气,把心思甩开,随口问道:“月儿如今也长大了,出落得倒跟你有七八分相像。”
朱姨娘又是腼腆又是高兴地笑了笑:“大姑娘比婢妾要漂亮得多了,只是她投生在婢妾肚子里,这亲事实在是——如今二姑娘已经定了亲事,国丧一除就能嫁了,婢妾虽然自知姑娘的亲事不是婢妾能插嘴的,却也有些替大姑娘着急。”
若是平日里,平北侯定要沉下脸来斥责她随意对姑娘的亲事置喙,只是今日有些不同,平北侯想到郁清月比郁清眉还略大几个月,不由得道:“她是平北侯府的姑娘,自然也要正经寻一门亲事的。”
朱姨娘听了,却扑通一声跪下了:“婢妾有一事求侯爷,千万别给大姑娘寻那高门大户的亲事。”
平北侯一怔,微有些不悦:“你这是何意?可是疑心我不会用心替她挑亲事?”
朱姨娘连连摇头道:“侯爷虽不常跟大姑娘见面,可父女血脉,怎会薄待大姑娘呢?只是大姑娘到底是从婢妾肚子里出来的,真进了高门大户,怕是公婆妯娌会看不起。大姑娘性情是个淡泊的,素来不计较什么富贵荣华,更不会跟人勾心斗角,婢妾想着,若是能嫁一户门风清白人口简单的人家,哪怕家中清贫些,只要夫君人品好,大姑娘自然能把这日子过好了。”
平北侯也不觉沉吟起来:“想不到你倒有些见识……”寻个门楣低的,就看在平北侯府的份上也不敢对郁清月怎样。便是夫家清贫些,侯府的庶女出嫁,公中也有五千银子的陪嫁,足够小户人家几辈子吃用了。看着朱姨娘平时里老实得如木头一般,想不到临到女儿的亲事头上,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见解来,“只是不知道月儿自己是如何想的,可能耐得住清贫?”
“大姑娘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婢妾也万不敢开口跟侯爷说这样的话。”朱姨娘磕了个头,“婢妾得夫人的恩典,一直让大姑娘跟着婢妾,别的不敢说,大姑娘的性子婢妾是知道的,绝不是那等看着别人富贵就眼热的人。她又懂事,侯爷尽力给她挑的亲事,她自然是知道好歹的。”
平北侯沉吟不语。这官宦勋贵人家的儿女亲事,哪一桩不是要看门第的?门当户对,彼此结了姻亲,将来也好相互支撑。也并不是平北侯有意要拿儿女亲事去换什么,但习俗如此,侯府女儿嫁个低门小户,不但将来不能相帮着兄弟姊妹,只怕还会被人笑话。朱姨娘在旁边看了心急如焚,喃喃道:“不是婢妾大胆逾越,实在大姑娘是个绵软性子,婢妾真怕她若嫁了那高门大户人家,公婆妯娌之间支应不开啊。偏偏婢妾是个没见识的,也不懂得教导大姑娘什么……”
这话倒说得平北侯心里一动。本来女儿家的教养都归侯夫人管,但他也知道侯夫人并不喜欢郁清月,因此才允了朱姨娘养着她。但这样一来,女儿也就学不到主母该学的东西,这若真进了高门之中,怕是样样规矩就难死人,到时候郁清月自己过得不好,侯府也失了脸面。如此说来,倒不如将她低嫁些,或者将来的夫君有些出息,还显得侯府有识人之明。
“既是这样,明年春闱,我替她瞧着些,捡那身家清白的举子说一门亲事便是。”
朱姨娘顿时大喜过望:“婢妾替大姑娘多谢侯爷。”其实从前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郁清月能嫁入高门,夫贵妻荣什么的,可是这些年来,她不得宠,郁清月又被郁清眉压着,侯夫人眼里根本没这个庶女,哪里会有什么好亲事?加上前些日子什么孟玉亭、张芊的闹了好一场事出来,朱姨娘不是个笨蛋,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想想这高门大户的日子哪有个安生,这些人如此闹腾,还不是因为现在的世子夫人出身不高压不住人?若是自己的女儿将来也嫁了这样的人家,虽说她是侯府之女,却是个庶出的,一样也不够贵重,将来若是遇了这样的事,可有谁会帮她呢?如此一想,她就觉得郁清月的话有道理——何必嫁入高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不如低嫁些过舒服日子才好。
☆、第二百三十章
大年初一,凡五品以上官员及命妇均入宫朝拜,平北侯府有四人都要入宫,大清早天色微明就起身往宫里赶了。
侯夫人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沈宜织,只觉得胸口堵得像要炸开一样。刚才大妆起来准备出门的时候平北侯才冷冷对她说,若是她管不好家就去歇着,让别人来管吧。
管不管家是一回事,可是平北侯这“歇着”两个字却让她硬生生打了个冷战。什么是歇着?高门大户里,既有因为长期生病而“歇着”的,也有倦了世事去家庙里“歇着”的,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好结果。平北侯这话分明是在警告她,若是她再乱动什么心眼,此后恐怕就再别想在众人面前露面了。
一想到这里,侯夫人就不觉怒起来。她若是不能露面,这侯府岂不就成了郁清和夫妻的天下了?正经的世子和世子夫人,一旦被他们把持住了权柄,谁还能拿得回来?到时候她的儿子岂不是毫无希望?说来说去全怪沈宜织这个贱婢,一个盐商家的庶女,怎么就能尝得出杏仁桃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