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外传:影子瀑布-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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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并不在于鲨鱼能撑多久,而是会以什么样的死法死去。妖精们好整以暇,将鲨鱼一只一只地屠杀殆尽。尽管观众都为了守护者的勇气而鼓掌,苟德却只在他们的手段中看见残酷与不仁。就算是鲨鱼也该拥有更有尊严的死法才是。他很想要偏过头去,但是这样做会被妖精视为懦弱的象征,或是一种侮辱,于是他只好坐在原地,继续观看,感受着心中那股怒意逐渐高涨。
最后一条鲨鱼游到沙土上,鱼腹朝天,其上有十几道血流不止的伤口。守护者将鲨鱼的尸体分尸,撕下大块鱼肉放入嘴中咀嚼,观众哈哈大笑,掌声如雷。莫利森基于礼貌,一同鼓掌。过了一会儿之后,苟德也开始鼓掌。守护者和鲨鱼消失了。下一场比赛随即展开。
七名身穿金色战甲的妖精对抗数量是他们三倍以上的僵尸。苟德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只是搏君一笑的串场喜剧。尽管僵尸手中部握有长剑或巨斧,而且可以承受任何程度的伤害,但其实只要砍下他们的脑袋就可以阻止攻势。少了脑袋,僵尸只会毫无目标地前进,直到双脚也被砍断为止。到时候他们就会成为躺在地上抽动的身躯,努力往散落一地的武器爬去。这场战斗的看头在于一名妖精能在砍下脑袋之前在僵尸身上划出多少伤口,并且确保自己不被僵尸擒获。僵尸没有能力当真伤害不会死亡的妖精,但是被僵尸打伤总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这场战斗,如果你愿意称其为战斗的话,似乎可以永无止境地打下去。苟德不认为对抗这种敌人需要什么技巧,也不能欣赏其中的幽默感,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将比赛看完。最后比赛终于结束了,妖精们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离场。
接下来出场的是一群用铜线固定关节的骷髅,大吵大闹的,外加一群全身冒火的怪物。妖精先将骷髅拆散,又对着后者的身体尿尿。所有参赛的怪物中表现最好的就是狼人了。他们凶暴无比,只有银器能限制他们,但是到头来,他们还是死在妖精手中。妖精同样吃掉他们的血肉。苟德认为这些比赛从头到尾都非常变态,但是内心深处某种原始的本能却又呼应着场中的嗜血渴望。他很想知道和鲨鱼、僵尸或是狼人战斗是什么感觉,就算只是为了战斗而战斗又如何?他曾经与许多怪物战斗过,不过都是非战不可的情况,从来不曾为了好玩而战。他很少夺取任何生物的性命,除非是为了救人;他从来不曾享受杀人的快感。再怎么说,他也不是不死之人,不像那些妖精。这些比赛看起来十分惊人,但是说到底,场中的妖精根本没有面对真正的威胁。他将这种想法说给莫利森听,吟游诗人点了点头。
「以上只是热身而已,莱斯特。真正的挑战还没开始。但是你说得没错,整场比赛都作弊,因为妖精不喜欢输的感觉。」
一阵恐怖的吼叫震撼全场,仿佛同时发自一千条喉咙一般。苟德当即转头看去,然后目瞪口呆地盯着出现在竞技场中央的怪物。他从来没有在真实世界里见过这种东西,但是他很清楚那是什么玩意。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他的形象,在书中,在电影里;对方身形庞大,长着一颗楔形脑袋,属于人类尚未出世之前远古年代的产物,一头残暴的杀手,没有生物胆敢与他作对,谁都不能是他的对手。他的两条前肢十分瘦小,在强壮的胸口前看起来非常滑稽。但是这只怪物最可怕的武器乃是恐怖的大嘴,长满利齿的大嘴。怪物在竞技场中央四下转圈,粗壮的大腿在染满鲜血的地面上踏出沉重的声响,长长的尾巴在双腿后来回甩动。很难想象如此巨大的怪物动作竟然能够如此灵巧。苟德敬畏地看着对方,全身本能地冒起冷汗,五脏六腑全被恐惧所攫获。他是来自远古年代的恶魔,伟大的爬虫动物,不可一世的恐怖暴君。雷克斯暴龙。
暴龙抬起头,对着满场观众发出目空一切的挑衅怒吼。他的牙齿有如尖刀,大嘴内合一片粉红,看起来有如廉价糖果。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有的紫色,有的绿色,细小的前肢染有许多干涸的血迹。他在竞技场中来回踱步,大嘴开阖,有如一道钢铁陷阱,不断地发出充满挑战性的吼叫,只是因为某种看不见的魔法所限,不能冲入观众席中。他愤怒地摇晃大头,小小的眼睛四下扫射,想在这座无形牢笼中找出脆弱之处。接着他仿佛若有所感,大头突然转向,瞪着坐在包厢中的欧伯隆和泰坦妮雅。暴龙朝他们走去,大嘴紧闭,露出邪恶的笑意,而场中似乎没有魔力阻止他前进。他来势汹汹,欧伯隆和泰坦妮雅很快就发现魔法屏障已经失去了作用,无法继续守护他们。皇家包厢里面以及坐在包厢下方的妖精当场开始逃命。泰坦妮雅拔出配剑。欧伯隆比出魔法手势,却不见效果,接着他也拔剑在手。两名统治者并肩而立,静静等待暴龙来袭。暴龙在皇家包厢前停步,左顾右盼,以一边的眼睛观察猎物,跟着又换另外一只眼睛,似乎在决定要如何杀死他们。
「他们的处境有多危险?」苟德问。「我是说,他们是杀不死的,对不对?」
「技术上而言,没错。」莫利森道。「但是如果被那种体型的怪物撕成碎片、吞入腹中,消化殆尽的话,即使对妖精而言也很难再度爬回人间。」
「为什么不把暴龙传送回来时的地方?」
「我猜他们已经试过了,只是没有效。这里出事了……」
「好吧,那他们为什么不把自己传送离开?」
「他们不能这么做。那是懦夫的表现,将在他们的荣耀中留下污点。」
「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他们将会成为包厢地板上的一块污点。为什么没有妖精上去帮助他们?」
「因为……」莫利森耐心地解释道。「魔法屏障不是刚好消失的。有人刻意破坏了这道魔法。这是一桩暗杀事件。漠视法庭中的某个派系将现在的统治者视为绊脚石,如果不是认定他们太软弱,就是认为他们不够坚强。欧伯隆与泰坦妮雅必须击败暴龙,藉以证明他们依然拥有统治的实力。没有妖精会帮助他们,因为他们不愿意与失势的统治者有任何瓜葛。从眼前的情况看来,他们必须在没有魔法协助的情况下击杀暴龙。暗杀者必定是用自身的力量封锁了欧伯隆的魔力,否则的话暴龙早该融化成一团布丁。不,他们必须以传统的手段击败暴龙,或者至少在死前尽力一搏。」
「他们杀得死他吗?不用魔法?」苟德问,神情怀疑地看着面前那座以肌肉跟鳞片堆成的小山。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胜算不大。正常的情况下,对付这种怪物起码需要十几名妖精一起出手,而且必须是在全副武装、手持魔法武器的情况之下才有胜算。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可能全身而退。欧伯隆和泰坦妮雅需要英雄相助,但是没有妖精会疯狂到那个地步。莱斯特,他们死定了。他们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坐视他们死亡。」
「喔,妈的,」莱斯特·苟德,行动派硬汉,神秘复仇者,说道。「我不能坐视不管,是不是?」
他爬到包厢边缘的栏杆上。莫利森呆呆地看着他。「你不是认真的吧?快点下来。那可是雷克斯暴龙呀。我们这种体型的生物在他眼中不过是塞牙缝的甜点罢了。他的头和你的车子一样大,但是脑袋只有你的拳头那般大小,至于他的心脏则埋在厚重的鳞片和肌肉之下。就算用点四五口径的手枪直击他的脑袋,他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快点下来,莱斯特,拜托,我不希望看你丢了性命。」
「别担心,」苟德道。「或许他很大,但我可以智取。」
他跳出包厢,迅速沿着空旷的座位冲向皇家包厢。一个七十几岁的男人,拥有花白的头发、超乎年龄的体魄、无比的勇气,以及莫利森一辈子见过最大的一把手枪,即将为了两个根本不认识的妖精出面与死亡搏斗,只因为他相信这是他该做的事情。只因为他是英雄。
「天知道,」莫利森低声说道。「搞不好他真的有办法打败暴龙。」
苟德冲过一排一排的座位,沿路大声吼叫,吸引暴龙的注意。暴龙全然无视他的存在,大头不断地朝着皇家包厢跟包厢中的妖精咬去。欧伯隆和泰坦妮雅挥舞长剑,对着暴龙的大嘴狂劈猛砍。尽管两把利刃都深深地砍入暴龙体内,但是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痛楚。他的愤怒,或是某种外来的力量,促使着他勇往直前。苟德在皇家包厢的侧面停下脚步,大喘了几口气,尽力恢复正常的呼吸。他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他抬头挺胸,以强大的意志力抛开心中的恐惧,然后举枪瞄准暴龙的脑袋。他已经非常接近了,几乎可以听见妖精挥舞长剑时所发出的咒骂声,以及长剑击穿鳞片、划破血肉的声响,并且可以闻到暴龙身上散发出的腐肉的气息。苟德将这一切抛到脑后,小心翼翼地瞄准枪口,然后对着暴龙的脑袋连开两枪。
大口径子弹击中厚重的头骨,一堆鳞片与血肉随即爆开。暴龙又痛又怒,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转过大头面对他的新敌人。他的口气臭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苟德屏住呼吸,身体探出包厢外,对准暴龙的脚掌开了一枪,当场击烂一根长有利爪的脚趾头。鲜血喷洒,染红沙地。暴龙愣了一愣,似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接着张大巨嘴发出愤怒的叫声。这时苟德已经收起大枪、掏出手榴弹,一个离开影子瀑布前为了以防万一而带的小道具。他拔下插梢,将手榴弹丢入眼前的血盆大口,接着矮身躲在皇家包厢后,并且高声警告欧伯隆和泰坦妮雅寻求掩护。手榴弹一入口,暴龙立刻本能性地闭起大嘴,脑袋微向后倾。为防万一,苟德紧紧握住枪柄。接着暴龙脑突然爆炸,有如喷泉般洒出一片鲜血、碎骨,以及脑浆。暴龙花了好一段时间才了解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庞大的身躯倾向一边,重重地摔倒在血红的沙地上。暴龙的双脚不断狂踢,身体不停扭动,但是从各方面看来,他都已经死透了。苟德慢慢站起身来,探头看看场中的尸体。暴龙从头到尾将近八十英呎,必定是他一辈子曾干掉过最巨大的怪物。或许可以将他做成标本……只不过,这么大的标本能够挂在哪里?身边传来些微动静,他迅速转过头去,发现欧伯隆和泰坦妮雅收起长剑,侧头看他,神色中流露出十足的敬意。竞技场中的妖精群起激昂,纷纷发出疯狂的叫好声。
妖精的确热爱英雄……
苟德露出谦虚的微笑。「很高兴能为你们服务,两位陛下。年轻的时候,我一天到晚都在干这类的事情。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是真人。」
第六章 记忆
影子瀑布的郊区耸立着两栋房子,两栋房子中间隔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其中一栋无人居住,另外一栋则有住人,两栋房子都受到无法忘怀及割舍的过去所困扰。位于右边的房子比较小,也比较朴素,看来有点年久失修,但是只要花点工夫很快就能整修好。这里距离市中心不算远,但是没有人会在不必要的情况下造访此地。三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会轮流站在二楼几个房间的窗户边看向窗外,但是这栋屋子里面偏偏又只住了一个女人。她名叫波丽·考辛斯。当她还是小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惨剧。她不记得到底是什么事,但是这栋房子却不曾忘记。波丽住在一楼,有时候会来到二楼,穿梭在各个房间,轮流看向窗外,有时是为了追寻某段记忆,有时却又是为了逃避某段记忆。而在没有窗户的那个房间之中,则不时传出缓慢而又沉重的呼吸声。
波丽站在春季房内,看着窗外的橡树树枝长出第一片嫩叶。空气清新自然,为未来的一年带来美好的预兆。波丽,此刻是一名八岁大的女孩,必须踮起脚尖才能看到窗外的景象。她是个愉快的小女孩,拥有纯真美丽的容貌、金色的头发,以及绑在脑后的两条长辫子。她身穿着最漂亮的洋装,同时也是她最喜爱的洋装。尽管她今年只有八岁大,但是某样恐怖的东西已经进入她的生活。她默默地看着窗外,不管等待多久、观看多久,始终没有任何人自通往市中心的小路上走来。
她独自住在屋中(只可惜这并非事实)。春季房窗外的景象是最美丽的,不过看久之后也是最无聊的,而八岁小孩非常容易感到无聊。她不是第一次想到自己可以打开窗户、爬到屋外,置身春日的景象之中,但是她从来不曾这么做。有某样东西(在屋子里)阻止她这么做。波丽·考辛斯,一个八岁小女孩,叹了口气,提起不太花俏的鞋子在墙上踢了几脚,然后转过身去,离开了春季房。
刚出房门,她的身体立刻开始长大,转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