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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战争启示录(柳溪)-第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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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恩波公馆这时正在大宴宾朋。上次冈村在保定视察,召开会议,会后曾单独留下他接见。冈村对他勖勉有嘉,希望他再接再厉,把保定城里八路军的气焰镇压下去。柴恩波得到这种荣宠,如同得到圣旨一般。其实,这柴恩波并不是什么正南八北的军人,不过是个青皮、混混儿。卢沟桥事变后,地方上很乱,有的成立队伍打日本,但多数是拉杆子,都自立山头,自封司令。冀中的老百姓用“司令多如牛毛”这样的话来形容当时的战乱现象。柴恩波就是那种“牛毛司令”,他打着“抗日”的旗号,拉了一伙子人,正赶上八路军收编土匪队伍,便混入了八路军,担任了独立二支队的队长,他嫌官小,总想拉队伍自立门庭。1939年2月20日,他趁八路军和日军展开鏖战之际,一面与日寇勾结,一面又与国民党特务分子联络上,便以国民党委任的“冀察游击第一师”师长的名义,散发反共传单,率部公开叛变投敌。为了邀功,他还扣押了二支队的政委、参谋长和文安县县长及共产党员一百多人。幸好赶上贺龙师长率领的一二○师来到冀中,在3月4日指挥七一五团和冀中部队彻底平定了这次叛乱。由于做了大量宣教工作,柴恩波原来独立二支队的战士和干部,很快识破了柴恩波的阴谋,都纷纷掉转枪口打击叛军。柴恩波见大势已去,便带着几个亲信和保镖,趁夜幕降临,仓皇逃往天津,投降了日寇,现在是保定市的保安司令。他对自己在齐荣手下,也颇为不满,所以他成立了“特工队”、“灭共班”专门搜集八路的情报,向日本献媚,邀功请赏,以便直接巴结上敌酋冈村宁次,达到向上爬的目的。上次曹刚委托他搜寻李大波的踪迹,他就召集他手下的“特工队”和“灭共班”下达任务,限期完成,他们在西关、南门,往张登去的大道上,都布置了暗岗暗哨。他今晚请客,大排酒宴,就是犒劳这些特务兵痞,讼棍流氓,让他们加劲进行搜捕李大波这项工作。
  酒宴散后,屋里清静下来,柴恩波只留下宁庆福这个特工队长,他附耳低言:“老宁,你先留一步,呆会儿有一位冈村的翻译官曹刚先生来我这里,我把他介绍给你,他要的任务很急,是日本华北派遣军部指定逮捕的一个共党份子,你得卖卖力气,亲自下手才成。”
  宁庆福正要巴结柴恩波。他来时,顺便在马家老鸡铺买了两只新出锅的卤煮鸡,放在挂红签的蒲包里,又买了两瓶二锅头,还揣上二两劫获来的大烟土,便赶往柴公馆去赴宴。
  人走后,柴恩波哈欠连天,犯了大烟瘾,便赶紧躺在床上吞云吐雾地抽大烟。宁庆福这时才从内衣口袋中掏出烟土,献宝似的放到崭新的金光闪闪的大烟盘子里。吸鸦片是敌伪高层人士的时尚,那些汉奸大官家里差不多都摆着最新的烟具,以备招待客人。柴恩波一连吸下两个烟泡儿,便来了精神,他端着烟枪说:
  “老宁,你来一口尝尝,这烟土成色还不错。”
  宁庆福抽抽鼻子,闻着那股鸦片烟特殊的气味,笑着说:“好香!真有口福,司令还有一口‘芙蓉癖’,早知道,我孝敬您这二两烟土,您尝尝味道如何,往后我给您从禁烟局①去讨换烟土,您尝那味道真纯正,多好!您抽的这是‘口外土’还是‘云土’?”
  
  ①敌伪时期设有“禁烟局”,实际上是专卖局,不仅公开卖鸦片,而且还在各城市开设“土膏店”,吸毒者可随意进去吸鸦片,但当局规定禁止日本人进内吸用,以此限制日本人而贻害中国人。
  柴恩波眯缝起他那牛蛋子似的大圆眼睛,笑着说:“我没什么瘾,闹着玩儿,嘿,老弟,我看你对大烟还真是个内行哪!”
  “岂敢岂敢,不敢称行家,只是在下家父做过这种生意,所以我略知一二罢了。这鸦片分为‘大土’与‘小土’。‘大土’中有‘公班’与‘刺班’两种;‘小土’中,有‘白皮’、‘金花”和‘新山’三种。这‘金花’为土耳其产;‘新山’是波斯产。在咱们中国,则可分张家口、内蒙产的‘口外’和云南产的‘云土’之分。嘿嘿,算不得学问。”
  他俩正闲聊着,廊下便传来一阵噼啪的脚步声,伴着一个嘻笑的声音:
  “嘿呀,柴大哥,我的时候,来晚了一步,让大哥久等了!”
  听差慌忙迎接这位贵客,在头前给他领路,让进客厅。柴恩波放下烟枪,急忙站起身,连连作揖说:
  “仁兄光临寒舍,未曾远迎,该死该死,请当面恕罪。”他转过脸,把宁庆福介绍给客人,然后说,“这位就是池宗墨的随从秘书和友邦的大红人曹刚先生。”
  宁庆福双脚后跟一并,行了个郑重其事的军礼:“在下宁庆福,是柴司令手下的特工队长,愿听曹先生调遣!”
  曹刚伸出手,说了一句:“我的时候,别客气。”
  他们三人都落了座,听差端上香片盖碗茶,便退了出去。
  主客经过一阵常规的寒暄,便进入了正题谈话。“实不相瞒,”曹刚挤着耗子小眼儿,把他们扫视了一遍,说道,“我这次来,就是向大家催活儿来了,我上次布置给你们的那名共产党,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人我已追踪他五六年之久了,是一个共匪头子,从‘一二九’闹学潮,直到今日。他带头发动了通州事变,我和殷长官差点儿死在他手里,那天我忽然碰见他,哈,这小子原来又窜到保定来了,怪不得省城折腾得这么凶。这小子是铁杆老共,我肯定他没有出城,就躲在咱保定城里,所以还得麻烦二位鼎力相助。不知近日搜寻得有无结果?”
  柴恩波拍一怕胸脯说:“不是我姓柴的吹牛,我跟共党誓不两立,抓他们是老资格了,保准手到擒来!”
  宁庆福忙接着说:“我最近侦察到一户人家,姓王,开了一座成衣局,男的整天东奔西跑不在家,女的支应着门脸,来人挺多,多在夜间聚散,他们租着我的房,我常偷着上房查看他们的动静,最近我看见后院存有汽油,起码是给老八那边捣登违禁物资的。……这人很文气,不像买卖人,曹先生,您找的那位姓字名谁?”
  曹刚忙不迭地说:“这小子本姓章,搞学潮时叫李大波,后来钻进殷汝耕的防共自治政府,化名叫葛宏文;在天津逮着过他一次,报户口的名字叫王鸿恩,哼,共党分子没准名儿!至于相貌特征么……”他边说边伸手在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羊皮的软皮夹,在里面来回翻了几层,终于在一个小纸包里翻出来一张二寸的照片,他高兴地跳起身,拍着桌子说:“真是天助我也!还真找出来他一张旧照片,你看看,就是这副尊容,好帮助我搜寻搜寻!”
  宁庆福接过那张头相一看,也高兴地跳起脚,拍着桌子说:
  “嘿呀,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竟让咱们碰上了!这人远在天边,可又近在眼前!他不是别人,正是我的那位房客启明成衣局的王掌柜!曹先生,我再问您,他是东北人吧?我听他谈话,尾音带点东北味儿。”
  曹刚乐得直颠屁股,一拍大腿:“没错,那就是他!好歹毒,又开起成衣铺躲藏着啦!你看共党狡猾不狡猾?!噢,我问你,那铺子平时有多少人?”
  “是一处连家铺,有他内人跟一个傻乎乎的小伙计。”宁庆福一甩他那长长的大分头,拍着胸脯说:“曹先生,您放心,这件活儿就交给我,保证干得干净利索。他们已是咱绳子上拴的蚂蚱了,他飞不了,跑不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曹刚被这意外的收获弄得太兴奋了,他万也想不到寻找了几年的仇人却如此奇巧地垂手可得,激动得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猝然停下脚步,用权威的口吻说:
  “柴司令!事不宜迟,我决定今晚就行动!给他来个措手不及。要知道,我的时候,这些年跟这号人打交道,深知他们狡猾得像狐狸,又像泥鳅鱼,你以为抓着了,其实他又滑走了。咱们辛苦一趟,现在就去抓人,我也跟去。你看咱今晚有人手没有?”
  柴恩波吸够了烟泡儿,躺在床上舒服得懒得动弹,便找出了一个遁词儿说:“曹仁兄,您真是晚来了一步,弟兄们刚散,至于那么着急吗?我看明天也晚不了,既然已经找着了他的窝儿,这是瓮中捉鳖的事,眼下没有囚车,也没有手铐脚镣,我看明天再去掏窝儿也不迟。”
  曹刚急如星火,听了柴恩波的话,立刻就把那瓦刀脸拉长了,显出不悦之色。宁庆福在一旁看个满眼,赶紧替他的上司解围:
  “曹先生,咱们现在就出发,您跟我去,这是小活儿一宗,柴司令就不必亲自出马了,人多也怕打草惊蛇。您看这样办行不行?”
  曹刚立刻就换上了一副笑面孔,他走到电话旁,叫了警察局值班室的电话,要他们立刻派一辆逮人的囚车,带上镣铐,赶到柴恩波公馆。
  不到一刻钟,汽车鸣着怪叫的警笛,停在柴宅的大门前,曹刚与宁庆福跳上车,然后向寂无一人的淮军公所大街急驰而去。
  一送走李大波,红薇就开始了悬心的惦念。她不时地看看小坐柜上摆的那只双铃马蹄表,计算着时间,推测着他是否到达了保委会。正在她心绪忐忑不宁的时候,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砸得门板咣噹咣噹地响。
  按照李大波出门时的嘱咐,红薇早早地上了成衣局的窗板,又把板门上了锁。头一阵敲门声使她很害怕,挺紧张,心都揪起来了,接着又是一阵砰,砰,砰!她沉下心,仔细一听,是一种叫门暗号!于是她以为是李大波回来,一阵惊喜,冲到院里,奔到门脸的铺面房,用激动得发抖的手开了锁。当她打开两扇小门,她完全愣住了。她半晌叫出一声“哎呀,是你!”
  门外站的正是李大波临走时说的那位秘密的交通运输员肖英。红薇把他拉进来,随手又关上门。她急切地问:
  “肖英!你一路上来,没碰见你李大哥吗?”
  “没有呀,怎么啦?”
  “他傍黑出城去保委会送信,打算暂时先不让你们来了,交通站得暂时关闭,咱这地方发现有人监视上了。咱们得赶快找房搬家。”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肖英是个二十岁左右体魄健壮的小伙子,只是下巴上有一个刀痕伤疤,有点破相。但他精神很好,十分果敢。他是保定城外清苑县南大冉村的农民,村完小毕业后就参军当了秘密交通员,他的任务除传递信息、偷着在交通要道张贴布告外,最近又担任了往根据地运送汽油的任务。他听了红薇的话,又看见她那悬心的样子,便安抚着说:
  “嫂子,看把你急的!没事儿,你放心吧,我跟大哥是走两岔儿去了,再说,我是中午就出来了,顺便到好几个地方办事儿,所以才没有碰见我大哥。”
  经肖英这一说,红薇的心情才稍微稳定一点。
  “肖英,这房东是个汉奸特务,我们决定搬家,撤了这个联络点,那你的货怎么办?是不是今晚就运走哇?”
  “是呀,我今晚就是来运这批汽油的。你看,我还在南门里小梁山的烧锅捎来一斤老白干,预备着喷洒哩。”说着他提起一个黑磁釉的酒碡碌让红薇看。
  “你还没吃饭吧?肖英!”
  “嘻嘻,还没顾上喂肚子哩!”
  “你稍等一会儿,有现成的烙饼,我给你摊个鸡蛋,再煮碗挂面汤,你好好吃一顿。”
  “嘻嘻,嫂子,那就麻烦你吧,我自小没爹没娘,跟着叔叔,婶婶嫌我越来越吃的多,成天嘟囔没钱给我娶媳妇,让我自己刨食儿吃,我这才十六上就参了军。唉,现在碰见大哥和嫂子,你们总是这么疼我。……”他说不下去了。
  红薇看见他的眼里闪着泪光,赶紧从瓦罐的谷糠里拿了三个鸡蛋奔向小院墙角的凉灶去做饭。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肖英美美地吃完一顿饱饭,伸了伸懒腰,便站起身,向小院里走。院子犄角,有一间小草厦子,那里面用烂柴禾盖着好几个大酒坛子,里面盛的不是酒,全是汽油。堵着草厦子,还放着一辆独轮手推车。他是想把那四只大酒坛绑到独轮车上,今晚就运出城外,拉到张登保委会。
  红薇心乱如麻,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她出来进去,什么也干不下去。嘴里不住地叨念着:
  “你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呀?”
  “嫂子,你放心,他要是回来,也得后半夜了。说不定我还能在半道上迎着他。”
  这时,噹,噹,噹!响起了敲门声。肖英高兴地说:“你看,咱正说着,他回来了!”便跑着要去开门。
  噹噹噹,噹噹噹!一阵急似一阵的拍击门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震得很响。夹杂着喊声:“王掌柜,开门!开门哪!”
  肖英把刚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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