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原来你非不快乐-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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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占了我们三分之一时间,即使干活中没有乐趣,起码要自我想象点成就感,不然为生存而活着,那生活确实是苦闷的,但这理论无疑是奢侈的,在维持生存条件面前,收入与乐趣兼得,是少数人的福分,所以入行或选科,要在输得起的时候为自己乐趣着想,流金岁月一过,很多人想离场止蚀已经太迟。三分之一时间闷到苦,还有余下三分之一寄托调剂平衡,可怕的是工作在人生无常的轨道中已算较公道的一站,多劳多得的新年用在感情上,可能更自讨没趣,这项投资风险大得输起来会把苦闷填满余下那三分之一的休息时间。
说到底,苦闷真是越看越惊心动魄,因为由生活而想到生存的意义,在苦闷时越想探求越易走火入魔,不如先平心静气,把二字拆开,分头对付。挨一下闷,多吃点苦,或许就会找到病源,学奥巴马,改变,改变不起,失去改变的自由,那倒不如降低要求,减轻代价,一无所求故一无所惧,天下之大,不止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存方法。打电玩为什么刺激,就是有挑战,向苦闷挑战,何尝不是乐趣。
有病呻吟
“小病是福。”
这种福的受益人,大概属于上班族,有医生开的病假纸,暂时用肉身一点痛楚换来压力解放。不明白的只是要做的功夫始终要做,康复后积压下来只有更辛苦而已。
病中何以会想不到这点?可能大部分人都给时间表压得不能透气了才觉得小病是福。感冒伤风是典型的小病,但那种鼻水酝酿流下,骨痛,忽冷忽热的慢性折腾,给你有了几天假期,又有何福可言?
多年前写过一首叫《有病呻吟》的歌,大意失恋之苦都挨得过,一时的发烧为什么挨不过?又不是绝症,当然挨得过,但是福是祸,原来也得看你是无恋可失还是有恋可谈。
感冒最磨人的地方不是痛,而是下床拿温水吃药都觉得乏力。这时候,自然会想起有个爱人多好。有理由怀疑,本来对恋爱伴侣已达到可有可无心态的单身族,不介意困身而失去自由,就是小病一刻。
连学会享受孤独的人在病面前,都可能不敌有个伴的诱惑。永远记得已逝世的宝咏琴女士据说临终时最好的朋友就是她的司机,这是上司下属在长年相处后变为半生活伙伴的关系,可是从务实的角度看,又跟一些老来有个伴好互相照顾的爱情观温和,更自私点看,司机是下属,只有他照顾你的份儿,他病了,成本只是让他休假。亦舒说得残忍而有道理,没有爱情,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
两忘于江湖
《易经系辞》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残酷的现实是,我们接触最多的人,往往不是性情最相投的人,而是工作上最常合作的单位。人以群分,这个群说的可能正是原始的觅食求生的族群。你是那一行的,你最多的朋友大多数就是那一行的人。
在旧生聚会上,活动是交换名片,报上职业近况,谈何交往?职业圈子不同,话题就得找共通的,谈完《色?戒》,就得谈股市,难道真会有那么多人关心立法会港岛区补选?是的,做会计的不会理解唱片业的运作,勉为其难解释几句后便开始不耐烦,每个人还是躲回自己同行的老巢内最有亲切感。
要你在报表上填上最好朋友的名字,当然会有机会出现小中大学的过气死党,老朋友有一个让你幻想的假象,依然是最放心最投契的,不投契,当初亦不会成为老友。
但我们常常不觉投契也有时限,居移气,养移体,环境职业转变后开始越叙越疏的旧,通常都是一场令人失望的怀旧,语言无味四个字在交谈中不时要用良心压住,这不是谁的错,这是人的轨迹必然的进程。有时最着紧的朋友,在毫无原因下就是约一餐晚饭也很难,总是因为忙,而我们心底知道,要见的人,总又无端可以在百忙中抽空见面。
两个人的相交,不可能永远是一条平衡线,总是在时近时远的弧度中,有某段时期相濡以沫,有时两忘于江湖。
当我不知道原来你摔了一跤的遗憾
莎士比亚道:“衣服新的好,朋友旧的好。”
莎翁可能没有与旧朋友久不联络,再沦落到叙旧而言语无味的经验。旧朋友,往往因为对彼此的交情太有信心,以为一时间不大见面不大通话也无妨,久而久之,近况脱节,远况累积太多,再谈已没有劲儿,那么谈时事谈远景之类,又何用多年交情作为谈得投契的资产。旧比新好,不外乎有较多的共同经历,有信心不会出卖自己,较容易心照。心照,什么都不必多说了,一个求救,就水里去火里去。得一知己如此乎复何求?
只是老朋友啊老朋友,我们在瞬间潮汐的人浪中能够长久记得彼此的名字,当初只为兴味相投,倒不是为了买一个叫寂寞及财困的投资基金,十年后回报率以倍数计。
朋友本不是交来用的,一顿顿无所不谈的饭局,无聊的玩笑,无事也无间地在日程表中,昨天摔了一跤的近况融入日常生活中,就算是好朋友了。恃着知交之名,在信众知道有个人永远在你背后,那份安全感让大家失去危机意识,友谊无疑接近万岁,当年情却面临老化,老是窝心的,化,是寒心的。高贵的是总在你背后,但你转过头来他的真人不在你背后。肤浅的是所谓酒肉朋友如一个即时温泉,的确只能松弛减压一会儿,可惜每个人的轨道真的恰如在偶尔疲乏时享受路过不同水质的温泉,在狭窄的泉水中想着这等小事,别惊动细水长流如海深的老朋友。念及望着一个月亮,记得情常在,忘了朋友如衣服,就的穿到最合身舒服,但出门总是挑选莎士比亚的新衣。
一件睡衣的污垢
亦舒常常言道:“过分亲近会带来轻蔑。”
轻什么蔑?当然不至于因亲近而看见你原来是个失德败行的人那么严重,仅仅是你不介意穿着不够全新洁净无垢的睡衣去跟交心的朋友在家里交心,已足以种下日后轻蔑的种籽。
我们与无所谓知己和俗称自己人见面,本来无须守礼若此,必得要以“踢死兔”礼服见面才能保持形象,而且既是交心,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但人是一种不能自己的复杂动物,穿过一件脏睡衣彻夜长谈,即时的反应自然是有自家人的亲切感,仿佛最后一道防线都给那睡衣上的污迹打破了。而危险正在于最后的防线都失去以后,那道污迹慢慢就变成一个兄弟淘开玩笑的题材,慢慢变本加厉,例如拿你的卫生习惯嘲笑,直到你觉得在他面前有点自我感觉不怎么良好的状况。友谊当然不会因此而不能永固,却无端有了污迹。这世上,除了在连粪便便都是香的失心疯状态下的恋人,是没有人愿意给任何人经常点破你死穴的。
睡衣的污垢,微不足道,但因着那睡衣带来了误解,以为亲如兄弟,就可肆意进入对方的私人禁区大举忠告这个指点那个,最好的朋友也就兼任了导师的角色。
问心,见导师,一个月一次就够了,谁想每星期见一个在你的私隐中出入自如并时加批评的导师?既不能互相尊重,即使是没有恶意的轻蔑,也足以令一段友情变质。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一生见不上两三四次,固然无济且无瘾,亲近到看过他刷牙后吐出来的液体,后遗症又不能看轻。拿捏相处距离的学问,比捕捉股价还接近艺术。
温馨的小人
何谓君子,君子的相对一下子就跌倒沦为小人。
要淡如水才是君子之交,酣如蜜的竟然是小人之交,那难怪很多人都宁愿做真小人了,起码有个岳不群垫底,显得真性情一点。
我不是君子,却有君子之交往经验,那种一两个月通电,约一次晚饭,聊聊近况,吃不到两个小时,便要散场,比水还淡,能理解的是这种距离可保友谊万岁,不明白的是如果大家都是君子,即同声同气,为何怕脱下金钟罩后会有碰撞,过分亲近会带来轻蔑,但为怕考验而让生命中的君子疏远得淡如水,未免不够朋友,一个人有几多个两个月?如果真是好朋友,一个礼拜见次面也不嫌多。
朋友间最温馨的莫过于忽然打到家里来,快打开电视机看看,有谁谁谁出场啊。是的,这都是小眉小目小人酣如蜜的所为,不过,这些小人吃饭都不用老早预约,多是撞日,且多数得以成事。而真的是,你的君子之交在和你短聚后往往会听到他在电话里约另一堆小人之交再有下文。多少知交,就是君子之名而步入莫名其妙的疏淡如水,你不会在电话中跟他发泄到哭起来就是。
眼泪赞
能够哭出来,总比情绪憋在心中赢得强人是我有益身心。
当众哭,得看场合,可能有后遗,惹来不必要的揣测与关心。一个人哭,纯粹把压抑发泄净尽,于生理是有好处,可惜的是,缺了一个观众。根据亦舒的观察,婴儿有时候啼哭也得会看场合,在大人簇拥下哭得比较起劲,独自在床上哭,如果得不到回应,过一阵子见没去就会得停下来。
也会哭之道的成年人,当然更了解到眼泪观众的重要性。一般哭得不能自己,由眼眶到鼻孔都得到分泌的场面,都多得有熟人在旁越劝越痛快才成事,因为还可以边哭边诉心声,越受怜悯越伤心,一次过把心事随泪水稀释。
独哭,有一个不好的地方,是场面符合传统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定义,尤其多心的伤心人会想起哭泣的源头,又找不到旁人的耳朵,有可能泪毒攻心,得到反效果,因为悲伤的确是可以因放纵而给放大的。一个人哭,不妨运用泪水乾坤大挪移,看一些无关自身遭遇的电影或小说,但鼓励自己为主角而哭,最好是因为饱经苦难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乘机流下感动的泪,功效与为自己而哭其实一样,都是得到发泄。台语叫眼泪做目屎,屎,是消化后得排泄的废物,眼中的粪便,会成为让心房茁壮成长的肥料。
住客请记得 总有天租约将满
你可以不怕死
中学的时候,一个邻班同学,有一阵子忽然消瘦得很厉害,不久再没有出现上课,原来是在那么年轻的岁月便患上癌症去世。而由那时起,便觉得死亡从来不一定是遥远的事,别说意外,头号杀手也一样可以突如其来,并非你看尽所有医学吧敖高并彻底遵守到例如一星期吃红肉不超过若干盎司,就可以真的断绝癌症来袭。
这样说不是危言耸听,正因为那位同学临终时所说的不甘心,仿佛有一件红衣飘在半空中,令我很早就觉得需要正视有生必有死的必要。
直到现在,由一个青年时的基督徒到多年后改为信佛,能够相信,毕竟是一种福缘。始终没有通过宗教信仰解决生死问题的话,一想起人死如灯灭,大抵只有少数人可以洒脱阿斗无所惧,无所觉,一般人念及灯灭,一想到自我意识永恒的灭绝,不是太恐惧,就是逃避忌讳。只要回想一下,你跟友人谈心:恋情、工作、事业、家庭,以至何时退休,退休后有何大计,有几何会讲到对死亡的看法,心理上有何准备。主动提出这个话题,不给对方以为你健康出了什么状况,就是叫你别胡思乱想。
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有感而发,当然因为肥肥的死讯。病人固然得有顽强的意志力面对死亡的威胁,常用的说法,是一定要打赢这场仗。但,务实点,面对现实,这些仗不一定得赢。打这样硬的仗,要戒口,气功,听医生指示准时吃药,坚忍化疗后遗的痛楚;又西为主中为辅,又相信有心人所介绍的神医,又或到高人指示的有灵气的地点摸树祈福,放生,改睡别的颜色的床单,挂满一屋葫芦,每多做一次就多一次希望,每做一样又无进展的话,失望便越大,心理压力大得等于背城一战许胜不许败,又怎能于抗癌的生理心理有益?
与其在这场无回报保证的搏斗中尽力保持所谓乐观,不如及早选择达观的心态。惟有对生死问题有了实质的答案,看透并无恐惧死亡,才是对抗绝症期间的两手准备。除了上述的战术,也要有足够的心灵武器在手,对于有宗教信仰的人,输了也是另一种赢,这才能达观得来。
我不知道有多少抗癌勇士除了对肉身的状况保持乐观积极以外,也有在心灵上做过准备,我只知道作为身边的朋友,最擅长的关心办法,就是问候,送鲜花,讲一些连自己也没有信心的官腔说法,例如快些出院,我跟你再打十二个东,或是用说笑话的语调,讲一些共同朋友的近况,问心,这都是善意的回避。如果我们都对死亡没有忌讳,那两个字容或说不出口,对至亲挚友,何妨也残忍又坦然地放下一本书,举例,一行禅师所写的“你可以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