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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童年〔苏联〕高尔基-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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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哈伊尔舅舅则趴在床上,拿嘴不住的吹着顶针儿。格里高里依然缝他的布料,不动声色,巨大的影子跟着他的秃头晃来晃去。雅可夫舅舅跑了进来,掩嘴而笑。姥姥正用手指擦子擦着土豆儿。米哈伊尔舅舅抬头看了一眼,忽然说:“这是雅可夫的萨希加做的!”

    “撒谎!”

    雅可夫大叫一声站了起来。他儿子哭了,叫着:“爸爸,是他叫我干的!”

    两个舅舅对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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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童  年

    姥爷这时已消了气儿,用土豆泥儿糊到手指头上,带着我走了。大家全都认为是米哈伊尔舅舅的错。我问道:“是不是要抽他一顿?”

    “要!”姥爷斜着眼瞧了我一下。米哈伊尔舅舅却生气了,朝我母亲吼道:“瓦尔瓦拉,注意点你的狗崽子,小心我将他的脑袋揪下来!”

    母亲也毫不示弱:“你敢!”

    一时间大家都一声不吭了。母亲说话经常是这么简短有力,一下子就能将别人推到千里之外。我知道,别人都有点敬畏母亲,姥爷和她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我对这一点觉得很自豪,曾经对表哥们说:“我妈妈的力气顶大!”

    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可星期六的事儿却改变了我对母亲的这个看法。星期六之前,我也犯了个错误。我对大人们巧妙地给布料染色的技术十分感兴趣,黄布遇到黑水就成了宝石蓝的颜色;灰布遇到黄褐色的水就变成了樱桃红。太奇妙了,我怎么也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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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  年32

    我很想自己亲自动手也试一试。我把这个念头告诉了雅可夫家的萨沙。萨沙是个很乖的孩子,他老是围着大人转,跟谁都不错,谁叫他干什么,他都会服从。几乎所有的人都赞扬他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只有姥爷不这么认为,斜着眼瞟一下萨沙说:“只会卖乖讨巧!”

    萨沙又黑又瘦,两眼前凸,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经常把自己给咽住。他老是东张西望地,好像在等待什么时机。我怪讨厌他的。相反,我倒很喜欢米哈伊尔家的萨沙,他是不大爱动的样子,悄然无声的,从不引人注目。他眼睛中的忧郁倒很像他母亲,性格也温和。他的牙长得很有特色,嘴皮子包不住它们,都露在了外面。 他常常用手敲打自己的牙找乐,如果别人想敲一下也没问题。他老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或是在傍晚的时候坐在窗前。同他一起坐着很有趣,经常是一言不发地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我们肩并肩坐在窗户前,遥望西天的晚霞,看黑色的乌鸦在乌斯可尼耶教堂的金顶上打转。乌鸦们飞来飞去,一会儿挡住了暗红的天光,一会儿又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剩下一片空旷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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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童  年

    看着这一切,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一种愉快,一种甜滋滋的惆怅盈满了我陶醉的心。雅可夫家的萨沙讲什么都是头头是道的。 他知道我有染布的想法之后,就让我用柜子里过节时才用的白桌布试试,看看能不能把它染成蓝色的。他说:“我知道,白的最容易染!”

    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桌布拉进了院子里,刚刚把桌布的一角放入装蓝靛的桶里,茨冈就不知道打哪儿跑来了。他一把将布夺过去使劲儿地拧着,向在一边盯着我工作的萨沙喊道:“去,把你奶奶叫过来!”

    他知道事情不好了,就对我说:“完了,你要挨揍了!”

    姥姥飞奔而至,大叫一声,几乎要哭出声儿来,大骂:“你这个别尔米人,大耳朵鬼!怎么不摔死你!”

    但她马上又劝茨冈:“瓦尼亚,千万别和老头子说!

    尽量把这事儿瞒过去吧!“

    瓦尼亚往自己五颜六色的围裙上擦擦手,说:“只怕萨沙告诉他!”

    “那,那我给他两个戈比!”

    姥姥将我领回了屋子里。星期六。晚祷之前有人让我到厨房去一下。厨房里非常黑,外面下着绵绵的秋雨。昏暗的影子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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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  年52

    一把高大的椅子,上面坐着脸色阴森的茨冈。姥爷在一旁摆弄着一些在水里浸湿了的树条儿,时不时抽出一条来。 嗖嗖地响。姥姥站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吸着鼻烟,唠唠叨叨地说:“唉,还在装模作样呢,这捣蛋鬼!”

    雅可夫的萨沙坐在厨房当间的一个小凳上,不断地揉着眼睛,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像个老叫花子:“行行好,行行好,就饶了我吧……”

    旁边站的是米哈伊尔舅舅的两个孩子,我的表哥和表姐,他们也呆若木鸡,都吓傻了。姥爷发话了:“好,饶了你,不过,得先揍你一顿!”

    “快点,快脱掉裤子!”

    说着就抽出一根树条子。屋子里静得吓人,虽然有姥爷的说话声,有萨沙的屁股在凳子上的挪动声,有姥姥的脚在地板上的磨擦声,但是,什么声音也掩盖不了这昏暗的厨房里让人永远也忘不掉的寂静。萨沙站了起来,慢慢地脱掉裤子,两个手提着,摇摇晃晃地趴在了长凳上。看着他做着一系列的动作,我的腿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萨沙的嚎叫声突然响起。“装蒜,叫你叫唤,再尝尝这一下!”

    每一下都是一条红红的肿线,表哥杀猪般的叫声真是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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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童  年

    姥爷丝毫不为所动:“哎,知道了吧,这一下正是为了顶针儿!”

    我的心跟着姥爷的手一上一下。表哥开始咬出我了:“哎呀,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我也告发了染桌布的事啊!”

    姥爷不急不忙地说:“告密,哈,这一下就是因为你的告密!”

    姥姥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我:“不行,魔鬼,我才不让你抽阿列克塞!”

    她用脚踹着门,叫我的母亲:“瓦尔瓦拉!”

    姥爷一个箭步扑上来,推倒了姥姥,把我拖了过去。我拼命地挣扎着,拉着他的红胡子,咬着他的胳膊。他嗷地一声狂叫,猛地将我往凳子上一扔,摔破了我的脸。“把他给我捆起来,打死他!”

    母亲脸色苍白,睛睛瞪得充满了血:“爸爸,别打他啊!交给我吧!”

    姥爷的痛打让我昏了过去。醒来以后又大病了一场,趴在床上,静养好几天。我呆的小屋子只在墙角上有个小窗户,屋子中有几个装圣像用的玻璃匣子,前头点着一个长明灯。这次生病,深深地铭刻于我记忆中。因为这病倒的几天里,我突然长大了。 我有一种非常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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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  年72

    别的体会,那就是自尊。姥姥同母亲吵了架:全身漆黑,身材庞大的姥姥把母亲推到了房子的角落里,气愤地说:“你,你为什么不把他夺过来?”

    “我,我当时吓傻了!”

    “不害臊!

    瓦尔瓦拉,你白长了这么大个子了。 我这个老太婆都不怕,你倒给吓傻了!“

    “妈妈,你别说了!”

    “不,我得说,他可是个可怜的孤儿哟!”

    母亲高声叫道:“可我自个儿也是孤儿啊!”

    她们坐在墙角里,哭了很久,母亲说:“假如没有阿列克塞,我早就离开这个可恶的地狱了!”

    “妈妈,我早就受不了……”

    姥姥柔声地劝慰着:“唉,我的心肝儿,我可怜的宝贝儿!”

    我忽然感到,母亲并不是强有力的,她也和别人一样,怕姥爷。是我妨碍了她,让她离不开这该死的家庭。可是不久以后,就找不到母亲了,也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这一天,姥爷忽然来了。他坐在床上,摸摸我的头,他的手冰凉。“少爷,怎么样?说话啊,怎的不吭声儿?”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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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童  年

    “啊,你瞧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我扫了他一下。他摇头晃脑地坐在那儿,头发胡子比平时显得更红了,双眼放着光,手里捧着一堆东西:一块糖饼、两个糖角儿、一个苹果和一包葡萄干儿。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脑袋。他的手不但冰凉而且焦黄,比鸟嘴还黄,那是染布染的。“噢,朋友,我当时是有点过份了!”

    “你这家伙又抓又咬,所以就不得不多受了几下,你活该,自己的亲人打你,是为你好,只要你接受教训!”

    “外人打了你,可以说是耻辱,自己人打了就没什么关系!”

    “噢,阿辽沙,我也挨过打,打得那个惨啊!

    别人欺负我,连上帝都会掉泪!“

    “但现在怎么样,我是一个孤儿,一个乞丐母亲的儿子,当上了行会的头儿,手下有好多人呢!”

    他开始讲述他小时候的故事,干瘦的身体轻轻地摇着,说得非常流利。他的绿眼睛放着兴奋的光芒,红头发抖动着,嗓音渐渐粗重起来:“啊,我说,你可是坐轮船来的,坐蒸汽船来的。”

    “我年青时得用肩膀拉纤,拽着船往上走。 船在水里,我在岸上,脚下是扎人的石子儿!”

    “没日没夜地朝前拉啊拉,腰弯成了弓,骨头嘎嘎地响,头发都晒着了火,汗水和泪水一齐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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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  年92

    “亲爱的阿辽沙,那可是有苦楚没处说啊!”

    “我经常脸向下栽倒在地上,心想死了算了,万事皆休!”

    “但我没有死去,我坚持住了,我沿着我们的母亲河伏尔加河走了三趟,有上万里路!”

    “第四个年头儿上,我终于作上了纤夫头儿!”

    我忽然觉着这个干瘦干瘦的老头儿变得异常高大了,像童话里的巨人,他一个人拖着大货船逆流而上!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有时还跳上床去表演一下怎么拉纤、怎么排掉船里的积水。他一边讲一边表演,一纵身又跃回到了床上:“啊,阿辽沙,亲爱的,我们当然也有快乐的时刻!”

    “那就是休息吃饭的时候。 夏天的黄昏,在山脚下,点起一堆篝火,煮上粥,苦命的纤夫们一起唱歌!

    啊,那歌声,太妙了,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伏尔加河的水好像都流得越来越快了!“

    “多美妙啊,所有忧愁都随着歌声而去!”

    “有时熬粥的人只顾唱歌而让粥溢了出来,那他的脑袋上就得挨顿勺子把儿了!”

    在他讲的过程中,有好几个人来找他,但我拉住他,就是不让他走。他笑一笑,朝叫他的人一挥手:“等一会儿……”

    就这样一直讲到天黑,才同我亲热地告别了。姥爷并不是个凶狠的坏蛋,并不可怕。 不过,他残忍地毒打我的事儿,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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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童  年

    大家纷纷模仿姥爷的作法,都来陪我说话,想方设法让我高兴起来。当然,来的最多的还是姥姥,晚上她还陪我在一起睡觉。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小伙子茨冈。他肩宽背阔,卷头发,在一天傍晚时来到了我的床前。他穿着金黄色的衬衫,新皮鞋,活像过节似的。 尤其是他小黑胡下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显得特别引人注目。“啊,你来瞧瞧我的胳膊!”他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袖子,“你看肿得多么厉害,现在好多了呢!

    你姥爷那时简直是发疯了,我用这条胳膊去挡,想把那树条子挡断,这样趁你姥爷去拿另一条柳条子时,就能把你抱走了。“

    “但是柳条子太软了,我也狠狠地挨了几下子!”

    “小家伙,算你有福气!”

    他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温和:“唉,你真可怜,你姥爷那家伙真是没命地抽!”

    他使劲吹了一下鼻子,就像马似的。我觉得他很单纯,也很可爱。我将这种想法告诉了他,他说:“啊,我也喜欢你啊,正因为这个缘故我才去救你的!”

    “为了别人,我可不会干这个的。”

    然后,他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悄悄对我说:“我告诉你,下次再挨打的时候,千万不要绷紧身子,要放松、舒展开,要深呼吸,喊起来要像杀猪,明白吗?”

    “难道还要再打我吗?”

    “你以为这就完了?

    当然还会再打你。“他说得十分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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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  年13

    “为什么?”

    “为什么?反正他会不停地找理由打你!”

    停了停,他又接着说:“你就记着,要舒展开躺着!”

    “如果他把树枝子打下来之后,还顺势往回抽,那就是要抽掉你的皮,你一定要随着他转动身子,记住了没?”

    他向我挤了挤眼睛:“没问题,我是过来人了,小朋友,我全身的皮都被打硬了!”

    我看着他好像是在享受别人的痛苦似的快乐,不禁想起了姥姥给我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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