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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作者:安意如-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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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的女人是武惠妃,一个精明美貌的女人,则天女皇帝之侄武攸止的女儿。
  与很多人所想不同的是,李隆基内心里对自己的祖母,有着很强烈的欣赏和景仰之心。他觉得祖母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甚至是一位英伟的帝王。因此,他对遗着一点祖母和姑姑影子的武惠妃也有着强烈的好感和绵绵的情意。
  开元二十五年,武惠妃病重,明皇决定去骊山过冬,第一次遇见杨玉环。偶然的邂逅没有花火,只是皇家一次例行的谒见而已。稚气明朗的玉环给皇帝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杨玉环有令人着迷的青春活力,她聪明,但不锐利,融融地,让人很放松。对中年已过的皇帝而言,是潜在的刺激。
  这种需要在武惠妃死后益发明显。孤独的大唐皇帝,需要一个新鲜的女人了。像白居易说的:“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白乐天不能写明是“唐皇”,一来,不合韵;二来,纵然唐朝世风开明,终究也要有些避忌。况且时人多以“汉唐”并举,说汉反而有更深长的味道。
  五十六岁的老皇帝偷偷地爱恋起自己的儿媳。这是“不伦”的事,即使在今天也要受到指诟,然而他终究还是做了。因为玉环是当世最美的女子,又和他一样精通音律。昔有伯牙摔琴谢子期,可见知音对“音乐人”而言有着磅礴难挡的魅力,何况爱情的魅力还远远不止于此。
  说“三郎”与“玉环”的爱情,免不了要说到白居易的《长恨歌》,仿佛是千年来品听同一场哀艳的爱情悲歌一样。必得和贾宝玉一样手拿曲谱,听人唱得一句:“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一切才于恍恍中开场。
  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4节:人生若只如初见(3)
  作者:安意如
  白乐天。我现在不太喜欢这个男人了。年少时读他的《卖炭翁》,平易近人,老妪能解,只觉得他是一等一的好人;看他的《琵琶行》,又以为他是能够同情贫贱女子的有情人。说什么“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整得跟真的似的,害我白白感动好久。
  后来窥见他的士大夫底色,人性斑斓的一面,对他也就少了那样纯粹地喜欢。他仕途跌拓,不好缘附党人,好似清清白白一丈夫,固然是不错的;私底下却又沉溺酒色,蓄家妓过百,一边说什么“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一边又说“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也不想想自己都已经风烛残年,而樊素、小蛮,不过十八九,年方潋滟。这老家伙有这么糟蹋人的吗?
  实在老得不行了,患了风痹之疾,就放妓卖马,自诩“既解风情,又近正声”,总之是一派遮都遮不住的自得之色。这样做作实在是叫人厌恶。就这样的人,还好意思指摘一位立志为夫守节的女子,害得人家绝食而死。仅仅是因为这女子的出身不好——曾沦落青楼做过名妓。可是,人家关盼盼已经从良,而且夫死后矢志守节了呀,你又指手画脚地做什么,说人家应该以死殉夫。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东坡在年老时作诗感慨朝云和自己患难与共的感情,当中有“不似杨柳别乐天”一句,是说小蛮在白居易老了以后离开他。但我只想击节而赞:小蛮终于脱离魔掌了!走的好,似这等无情无义,视女子为玩物的老厌物,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大的不幸!
  少年显才华,中年露锋芒,晚年享安乐,白居易走的是一条中国知识分子欣赏和追求的人生道路。可是,在对待女人和爱情的态度上,同是男人的他比李隆基逊了何止一筹?
  李隆基是沉溺了,他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那又怎样?若不是后来的“安史之乱”生灵涂炭,若不为天下苍生计,谁也没有资格来指责他的不是。这天下是他打下来的,平韦后,清太平,大唐的煌煌岁月,浩浩河山,谁及得上临淄王李隆基的功勋?即位后,一扫武周后期的积弊,励精图治,开创开元盛世,论到做皇帝,他比哪个差?
  这样的男人,是天纵的英才,是旷世的名主,合当有个绝代的佳人来配他。所以李白说的好:“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他为什么爱她?我们看了很多史料、小说,总之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两个人都喜好音律,他做羯鼓,她作舞,志趣相投;再者,她美,美得“天生丽质难自弃”,她媚,媚得“回眸一笑百媚生”。她单纯,她朗直,她听话,但是她不乏兰心慧质。她甚至会跟他闹脾气跑回娘家,只因自己的孩子生病了,她去看,而他吃醋得紧,跟她发了大大的一通脾气。因为……让她独自去面对前夫和孩子,万一……牵动旧情,该怎么办?
  在她面前,他不再是君临天下的万乘之尊,更像个意绵绵、情切切的少年郎,多喜而多愁的有情人。
  他们的爱多数时候是平等的。卸下那些礼节后,她娇呼他为三郎,我的三郎。这样温馨平等的爱,是他在别的妃嫔身上怎么也感受不到的。没有人敢毫无顾忌地招惹他,又毫无困难地让他高兴。对人如对花,日日相见日日新,他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新的。
  他料不到,年过半百,自己能重新活过。于是宠爱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的姐妹、兄弟、族人,个个沾恩。一时间,杨家泼天的富贵,让天下人生出从此“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感慨。只是,这人间又有几个帝王家的爱,能如三郎和玉环,如此的纯粹芳香?
  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5节:人生若只如初见(4)
  作者:安意如
  他们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独一无二。
  他的爱宠,她受之如饴。并不惊讶,仿佛只是应当,这份坦然是人所不及的。而她待他也真,这真就不再是帝王与妃嫔之间的恩宠,而是寻常人家寻常夫妻的恩爱。这真,连帝王都要爱惜不已。所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是平常夫妻之语;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也是寻常夫妻的誓言;对帝王而言,这种寻常,反成了不寻常。
  寂寞。帝王心。
  她亦只是个小女人,喜欢被娇惯,喜欢受宠溺,像被人供奉在暖房中名贵的花朵,也一直适宜于这样的生活。从寿王到明皇,他们无一例外地给予她最大的包容和娇宠。她从不考虑太多,因这仿佛都是她理应得到的,她也可以轻易得到这些。
  所谓的红颜祸水,往往是无辜的。像幽王裂帛,千金买笑,烽火戏诸侯,都不是褒姒要求的。她不笑时,这男人已经发了痴,她轻启朱唇,似有若无的那么一笑,这男人早已疯过数百回了。玉环也一样,她不为家里人讨官,自然有那皇帝忙不迭地封赏个遍。
  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时,不用她要求,什么也为她想得周全。他爱以江山换一笑,奈何?
  一家子顷刻鸡犬升天,自然有奸佞小人攀附过来,权倾朝野,富可敌国不是希奇事。若想富贵的久长可要费点脑筋,不为朋党,岂有势力?几千年来的先贤不都是这么示范的吗?这些,是因为她的关系,却不是她的过错。
  她是一个不涉时政的娇憨女人,最终变了风云,全在意料之外。身在福中不知祸,更不知自身干系天下苍生,王朝国祚。这是所有“红颜祸水”的悲哀。
  否则,三郎,怎忍你千里奔波劳碌出潼关,怎忍你皇图霸业转眼成灰?今日里还是“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转眼他日竟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她像那紫霞仙子,意中人是绝世的大英雄,有以天下相赠亦不皱眉的疏豪。可是,料到了绚烂的开头,谁又见得到那命中注定的结局?
  玉环不知,是以长恨。
  李商隐诗云:“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彼此太浓腻的纠缠,往往如是。
  需要一个死,才能戛然而止。这种决裂是上天的旨意,不允许人弥补。这才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三郎,我误你,所以“宛转蛾眉马前死”也一无所怨。只求三军齐发,护你早日回长安。
  玉环,我并不觉得被误,从未觉得后悔,只是救不得你,我抱恨终天!
  悲剧的开始往往毫无征兆。命运伸出手来,把种子埋下,幽秘地笑着,等待开花结果的一天。“温泉水滑洗凝脂,夜半无人私语时。”大明宫韶华极盛时,谁会料到,结局竟是马嵬坡前“一掊黄土收艳骨,数丈白绫掩风流”?
  命运伸出手来,我们无能为力。有些爱要用一生去忘记,恨,一样会模糊时间。
  若,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他仍是他的旷世名主,她仍做她的绝代佳人,江山美人两不相侵。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6节:昔日芙蓉花 今成断根草(1)
  作者:安意如
  “汉帝重阿娇, 贮之黄金屋”,李白的《妾薄命》写的是汉武帝的废后陈阿娇,我却想由武则天身上说起。
  那还是武则天才入宫的时候。十四岁她本还是闺阁稚女,过着“笑随戏伴后园中,秋千架上春衫薄”的无忧生活,却因为“人言举动有殊姿”被重色思倾国的唐太宗充入后宫,封为才人,赐号“媚娘”。一时恩宠无极,芳名传遍大明宫。虽不及李白写陈阿娇那 “咳唾落九天, 随风生珠玉” 般的贵重骄矜,然而对于一个非士族门阀出身,毫无政治根基的初入宫的小宫女来说,这已是了不得的恩遇。
  她自然得意。她不过是妙龄少女,虽然天资颖悟,因为入世尚浅的缘故,没有那么多机心,亦不懂得要做些收敛,像皇后贵妃那样端然平和地不动声色。初临恩宠的她不知道什么是“宠极爱还歇”,只是欢欣雀跃,一团欢喜。
  然而不久她就失望了。这是必然的。君王的眼睛在花丛里穿梭,人人仰着脖子等着甘霖降落,天子的情意岂可在一个小小的武媚身上羁留?你再娇嫩亦不过万花丛中一朵,不过开得娇艳撩人,先攀折下来把玩几日。
  她被冷落。李世民或者觉得她锋芒太盛,要给这小丫头一点教训,或者已经厌倦了她,忘却了她,因此很久没有宠幸她。当时的武媚娘一定伤心寂寞得要死,像宫怨诗里的无数深宫怨妇一样,日夜祈盼着皇帝的回心转意。
  大明宫重门深掩,岁月深长。难道就这样磨损自己鲜洁明亮光滑如缎的青春?不甘心沉沦的她在一个春光柔软的下午,打扮素净,谦卑地去谒见了新晋的红人——徐惠,徐才人。
  柔美亮烈的徐惠看着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武媚娘问:武才人,你我都是太宗的妃嫔,论起来,你的容色犹在我之上,可知皇上为何对我眷顾?
  武媚娘抬起头,她明慧的双眼已经被忧愁蒙蔽。徐惠所说的,正是她暗自不服却又百思不得解的问题。她随即低下头,恭敬地请求徐惠的指点。
  徐惠以一个女知识分子特有的冷静和清醒,看清了皇宫岁月君王恩宠的虚幻无常。她叹道:以才事君者久,以色事君者短。
  这话正如当头棒喝!武媚娘默立花阴良久,轻声告辞出去。徐才人靠在门上看她离开,命侍儿轻掩了宫门。当时的徐惠一定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提点会造就一位倾国女主。
  站在一千多年后时间的山峦上回望武f陶庾娣澹颐遣坏貌怀腥纤男以恕H绻恢北焕钍烂穸鞒璧幕埃筒换嵯氲饺チ砟背雎罚运恼伪尘埃炼嗷斓焦箦卸拥幕埃蛘吣芄话蚕硖炷辏挥械幕埃ツ徕稚郴蛘咚姥常鹞蕹雎罚蝗绻黾牟皇切旎荩钦院系碌幕埃撬赡茉缫驯淮蛉肜涔蛘咧苯哟λ懒恕5比唬褂刑辔O盏募偕瑁灰坏亩晒矗钜坏悖膊豢赡艹晌淮省?
  徐惠的话醍醐灌顶般清涤了武媚娘的心,从此她好学奋进,色与才兼而事之,不久重获太宗青睐,也因此遇上了她一生的契机——李治。她由此和太子李治结下情缘,在太宗死后又被李治迎进宫中,先封昭仪,再做皇后,最终成为一代女皇。
  然而,同样身为皇后的陈阿娇就无这等好运。她虽是长公主之女,又贵为皇后,母亲有拥立之功,自己和刘彻有青梅竹马之好,却无一个贤人提点她“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的道理。致使千百年后李白为红颜嗟叹:“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她不懂得,今人也有许多不懂得。女子总以为男人眷恋深爱可以依靠长久,却不知全无思想的攀附,易使男人累也使男人倦,芙蓉花和断根草、红颜与白发之间,原不过一墙之隔。
  李白说:“妒深情却疏。”他是对的,无端的怀疑和猜忌最是伤人,它会让人对爱丧失欲望。不过李白亦是男人,他这样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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