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光年-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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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自遥掏出一支烟来点上，深吸一口，却吸进满腔汽车废气的味儿，顿时觉得兴致索然。把烟掐灭扔进垃圾箱，才想起这是最后一支烟了，自己身上只剩下二块六，是买包最便宜的大光明牌然后走路回学校还是省下坐公交，这是个大问题。
他本来不吸烟，不过当一个人想表示自己正遇到“成人的烦恼”时，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对不起，我的目标是全国第一的中大。只有进入名牌大学的人将来才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精英，我不会和一个不能与我一起实现人生目标的人在一起。对不起了，卓自遥，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但你和我走的注定是不同的路。如果你无法考入中大，请你忘记我吧。”
这是三小时前，周意舒站在学校那棵古树下——他们常常聊天到忘记回家的地方——对他所说的话。
卓自遥觉得这一切只是借口，她分明就是看上了别人——班上那个经常假惺惺要给她辅导功课的数学课代表李辅，想尽一切办法给她灌输“一套全新的代表未来发展方向的人生理念”。
但卓自遥这样的人注定考不上名牌大学。他并不是头脑差，只是没有兴趣，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每天花最好的时间坐着一动不动看着黑板。一听到下课铃，他的瞌睡顿时就醒了，打篮球乒乓没够，后来又迷上了电脑游戏，彻底变成了一个后进生。班主任每次给他的档案上填评语时都恨不得在上面直接盖一红章：“不值得拯救！”
所有的科目中，卓自遥唯一擅长的是数学，这一天分倒是在电脑应用上也得到了发扬。不过学校的电脑教育机房里只会装一些很傻的教育软件，屏幕上一个傻头傻脑的画像用电影中僵尸般的声音念着比课本还枯燥的话，还美其名曰“高科技教育”，卓自遥不明白看活人都提不起学的兴趣，何必还要到这来看假人。明明电脑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创造出那样美妙的音乐和CG动画，可以用来建设一个想象力无限的世界，但是在学校里它更多是被用来当打字学习机。
所以卓自遥只好偷偷去校外的游戏室，沉迷在电脑游戏中。为了弄懂那些外国游戏的菜单和听明白人物交待的剧情，他发现自己外语渐渐好了起来。他突然明白了怎么样可以成为一个好学生——当你发现你所学的一切是那么有用的时候你自然就会去做了。可惜学校从来不告诉大家这一点。
可惜有些道理领悟了也没有用，高考又不考。他已经是全国电子竞技赛单人赛第七名，但这并不会带来高考加分。
李辅就是冷笑着对周意舒这样说的：“卓自遥他玩游戏玩成世界第一又有什么用呢？高考又不考。”
周意舒一想，也对啊。其实她从小一直很崇拜卓自遥，觉得他虽然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就做得一塌糊涂，但一旦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就可以做成最棒的。不过现在她也困惑：卓自遥所感兴趣的那些事，是不是也太荒废人生了？
“你要是天天和他在一起玩，你这一辈子也没指望了。”李辅进一步攻心，“他以后能做什么？能考上大学吗？考不上大学，就只有去读技校，当个工人，或者去摆地摊。他自己没有未来，你也想跟他一起没未来？”
周意舒心里发凉，她一直以为未来很遥远。以前她没想过那么多，只觉得卓自遥这人很有趣，很多怪想法，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喜欢和他在一起聊天，喜欢看他打篮球，喜欢看他打败游戏中所有敌手时的欢呼，虽然这些自己都一窍不通。她从没想过以后会怎样。但现在李辅这么一提醒，她忽然想到，真的，转眼就要高考了，考完就要进大学了，大学一转眼又过去了，然后就要找工作了，找不到工作，就得饿肚子了。一想到这个，她好像饥饿就在眼前似的发愁起来，“那怎么办呢？”
“一个办法：从今往后，和他划清界限。我来给你补习，包你和我一起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到那时……”李辅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但周意舒觉得还是该给卓自遥一个机会，于是才有了前面那番话。只是，“考入中大”这句话在卓自遥心中翻译过来，无异于“你能抓个外星人给我吗？假如不能，那就别来找我！”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考上名牌大学，也不愿认为自己的未来和考试的分数会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这次看起来真的有关系了，关系到周意舒是不是会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周意舒说完那番话后走了，卓自遥自己呆呆在街上逛了三个小时。他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能不能考上名牌大学和自己值不值得喜欢有什么关系。
卓自遥深吸一口烟，却吸进满腔汽车废气的味儿，顿时觉得兴致索然。把烟掐灭扔进垃圾箱，才想起这是最后一支烟了。
抽烟、沉迷于电脑前、逃课，卓自遥觉得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一个他人眼中的不上进青年了，也难怪周意舒会不愿和自己在一起。
“我该怎么办呢？”他抬头望向天空。
天穹静悄悄的，深紫色的巨大霞云正在被比它更庞大的夜幕所吸噬，这是宏伟的景象，虽然它静默无声。
好像没有任何暗示。
卓自遥心中暗笑自己，但就在他准备低下头望回世间的时候，眼睛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那是一枚流星。
它十分的亮。
地球停转之日 02 接近
当他看到流星时，第一反应是喊：“周意舒你快看！多美啊！”
但他张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想起周意舒并不像以往那样在自己的身边。
他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他们曾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用同一副耳机听着MP3中吉它的弹奏声，那是他最喜欢的歌。
“无聊的日子总是会写点无聊的歌曲，
无聊的天气总是会下起一点点毛毛雨，
梦中的青鸟天天在唱着悲伤的歌曲，
谁说它不懂神秘的爱情善变的道理……
丢一个铜板猜猜她爱我不爱，
那是我所不能了解的事……”
爱情是什么？他不太清楚。“过来人”会故作沧桑地说世上根本没有这东西，但没有经历的人还是会遐想。就好像老耗子说老鼠夹子上的奶酪不能去碰，但一代一代的小耗子还是义无反顾地死在耗子夹上。
卓自遥仍会想象着，能有一个女孩坐在他的身旁，陪他一起看星空聊聊未来。一个月前听一场学校组织的讲座，八十几岁的老地质学家激动得胡子发颤地说世界的气候危机正在人类不察觉时悄然加速，就像雪崩前一片安静，但一旦达到临界点，灾变会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到来，三年内灭绝人类。
那时大家听了都在笑，觉得这老头儿真可爱。卓自遥想，恐龙当年没准也听过这么一个讲座。假如真是那样，那就更得尽快找个女朋友，星球灭亡之日，能有个你喜欢的女孩愿意和你抱着一块死，也算不枉此生了。
卓自遥打定主意，就按“三年后世界将毁灭”来规划自己的人生日程，这样才不至于整天浑浑噩噩虚度光阴。
他必须制定自己这三年的计划：第一年，考上中大；第二年，和周意舒在一起；第三年，还是和周意舒在一起。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这城市那古老的大钟，时针指向六点三十五分。好，就从这一刻开始倒计时，过一段争分夺秒的人生吧。
那明亮的流星仍在天空缓缓移动。卓自遥忽觉得有些奇怪，流星不是一闪即逝么？这道亮痕怎么能在天空挂这么久？
坐公车回宿舍的路上，车上的乘客也发现了天空的奇怪之处，开始指着那道亮痕窃窃私语。
“那是什么？不是流星吧。”
“是战斗机吧。”
“不对，战斗机飞行不是这样的。倒像是人造卫星。”
“人造卫星怎么会在大气层里呢？难道是落下来了？”
“哦，对了，我看电视中航天飞机返回大气层时就是这样的。”
“我们还没造航天飞机呢。”
“飞碟，飞碟！”突然有人喊。大家都笑了起来。
有人拿起照相机开始拍照了，旁边有人笑着，“这么远，你打闪光灯能拍得下来？有点常识好不好……”
那条长线几乎伴随了他们整路，直到公交车转了方向，才离开了人们的视野。
下了车，已经是晚上七点五十多，学校四野黑乎乎的，只有校门前灯光明亮，有着几个小摊位，但卓自遥还是觉得一下子就又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是这所高中的新校区，远离市中心，大部分学生都要寄宿。喧嚣繁华都在十几公里之外，要站到小山上的学校图书馆最高处才能遥看城市的灯火。看着远方包围在黑色中的一片灿烂灯海，总会觉得与世隔绝，分外的孤寂。
走进学校大门，卓自遥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广场上仍然有人在走着，但似乎比平时少了许多。难道大家都进城去了？他有些纳闷。
寝室门没锁，点亮灯一看，屋中竟也一个人都没有。平时这时候，至少会有一两个人守着电脑打游戏，地震了也不会挪窝的，可现在人都去哪了？
正想着，寝室老三阿横冲了进来，看见卓自遥，说了一句“咦？你回来了”，然后冲去他自己床边，翻出平时用来看女生楼的望远镜就往外走。
“去哪啊？”
“你不去看看吗？天上有个奇怪的流星……不能叫流星，也不知道是什么。”阿横又跑了出去。
卓自遥终于知道人都去哪儿了。他跑上学校中间图书馆所在的小山，果然山坡上、楼顶上都站满了人，向东的窗户也塞满了人头，都在看着天空。
天空中，那颗“流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明显了，似乎又大了一些。
卓自遥莫名地有些不安起来，他冲进图书馆，一口气奔上顶楼天台。向东的一面早都被人挤满了，所有人都望着天空，兴奋地聊着，指指划划。
卓自遥看着那道亮痕，高度似乎比在车上看到时明显低了不少，而且更亮更清晰了，好像是越来越近，越来越低，看这痕迹和停留时间，也不像是自由落体。那究竟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越来越亮了啊！”有人兴奋地喊。
“它好像……正向我们过来……”
那东西越来越大，最后像呼啸而来的太阳。人群渐渐后退，然后开始转身，最后开始奔逃。巨大的火光掠过了他们的头顶，卓自遥觉得头发似乎要被烧焦了。
一瞬之后，巨响、气浪、尖叫，大地开始震动。卓自遥摔倒在地，头顶的星空在摇颤。
当他清醒过来，慢慢站起，扑到天台的栏杆边。
“天哪……那是什么？”
4
“最新消息：今晚二十点十一分，一不明物体坠落在我市东郊汤山，现场发生巨大的爆炸，离撞击点最近的第二中学汤山新校区建筑玻璃几乎全部被震碎，当时校内有数百名师生，所幸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有人员死亡。”
这是本市电视台在十一月六日晚间九点的新闻栏目临时插播的一条新闻，但从这以后，有关这次撞击的新闻再也没有在任何电视或报刊媒体出现过。
十一月六日二十时三十分。
警方和医护人员已进入了第二中学汤山新校区。在学生自己用手机拍摄的现场录像中，可以看见被震碎的玻璃划伤且吓得痛哭的女生正被推上救护车，也有轻伤的男生自己用染红的手帕捂着头，默默地等待治疗。
受伤的学生有三十多名，大部分是因为坐在靠西的窗前看书而被飞散的玻璃片划伤的，也有少数几人是被冲击的气浪推了出去，撞在图书馆墙上而受伤。但在图书馆楼顶天台看热闹的人们无一受伤，那光痕尖啸着划过了他们的头顶，每人都感受到了那空气摩擦产生的热浪。
但人们顾不上这些，他们跑上楼顶或小山，望向撞击点的方向。
在那里，有一整个山头似乎消失了，火焰仍在山上熊熊燃烧，形成数公里长的火带，火光映着巨大冲击波形成的环状坑，也照亮着中央那高达千米的巨大身影。
人们呆站在那里，默默看着眼前一瞬间出现的新的山峰。
十一月六日二十时四十九分。
“你们敢不敢走到近处去看看？”大潘兴奋地挑唆着卓自遥和阿横他们。
“他，有什么不敢？”老高跳起来，“走走走。”
“那东西不会再爆炸了吧。”阿横迈不动步。
“这么大的东西，要是爆炸了，你以为你站在这就不会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