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爷们儿 作者: 庸人-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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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好!你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中国的地方。你就是抠╳嘬手指头。”周胖子把给我倒的茶一饮而尽。
第五部分风云人物(17)
“瞧过《湘西剿匪记》没有?”我看到他点头后接着说:“都是真事!湘西六五年土匪才肃清。现在闹得也不善,上个月庆阳还有人因为邻里不和,背着炸药报和人家同归于尽呢!都是战士!歌厅、舞厅里动刀动枪的事天天有。”我又把自己在火车站遇上裸体少女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一遍,差点说自己让黑帮绑了架。“就冲你这惹事的精,到庆阳保证让人家卸条腿回来。真是为你好。”
“那你怎么没事?”周胖子还是不死心。“你是好人?”
“咱被专政过,政府教育过的人还敢不老实。不跟你侃,在庆阳十来天,晚上我就没出过门儿。”
“怎么跟到了白区似的?”周胖子终于相信了。
“招待所得住军分区的才安全。”我拿着住宿发票给他看。
“没人管?”
“年年毙人,年年出。庆阳的风水不好,专爱出不要命的。”要是庆阳人听了我这番话,李丽的钱就要不回来了。
“方路!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李丽看来在门口已经听了一会儿。我冲周胖子吐吐舌头,跟着她走了。
在经理室门口,李丽突然转过身来问我:“庆阳有你说的那么邪乎吗?”
“也差不多。”
我们一块儿坐到沙发里,李丽侧着身子很仔细地望着我的脸。她几乎是不错眼珠地瞅着,惊奇、欣喜、怀疑,甚至还有些难以抑制的亢奋。“辛苦啦。”一分钟后,她才想起该说点儿什么。“我从未奢望过刚来一个月的经营人员能揽来业务,而且还是大业务,公司措手不及,我当时甚至不敢相信。”李丽一只手指支在脸颊上,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我。
“主要是您指导有方。”
“这套是国营企业学的吧,给没给指导我自己最清楚。”李丽坐到老板台后,双手撑住桌面,派头十足。“公司常务副经理的位置空了半年多,本来我打算邀于先生加盟,可于先生是高人,不稀罕我这小庙,不得已请你来试试。当时只想让你把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露点出来,现在你为公司立下大功,怎么办呢?”李丽等我搭茬儿,可我装傻充愣,就是不理她。“所以请你来做副经理,当然对于你的能力来说是屈就了。”
“我资历太浅,学历也不高,您不怕我把事搞砸了?”我此刻出奇地平静起来,似乎在谈别人的事。
“咱们不是国企,只谈贡献,不谈资历,学历也不是问题。当务之急是学会用电脑。”
我喏喏称是。
“下午开全体会,我宣布副经理人选。晚上我已私人的名义请你吃饭。”李丽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您要不喝酒的话,我会感到拘束的。”我微笑着欠欠身子。
笑容在李丽脸上稍微顿了下。“现在你把庆阳的情况仔细说说。”
此后我便把签定合同的经过粗略谈了谈。当然该表功的地方绝不吝啬,该回避的地方坚决不说,该篡改的地方绝对扯谎。特别是回扣比例问题,说来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惟恐说露了嘴。
第五部分风云人物(18)
中午,公司的人员陆续到位。每个人都累得眼赤脸黄,蔫头耷拉脑。他们见了我直呲牙,那表情难以形容,痛恨、佩服、嫉妒兼而有之。
下午开会时,李丽宣布由我担任主管业务的副总经理。虽然事先知道,可在众人面前我仍是抑制不住激动,心砰砰跳,脸涨得厉害。大家向我祝贺时,嘴上少不得谦虚几句,眉毛眼睛却绽成了一朵喇叭花。张东曾说过:失意的人掩饰不住,得意的人不想掩饰。咱长这么大也没如此风光过,以至散会时竟有种过眼云烟,亦真亦幻的怅然。
周胖子逼我请客,没辙,只好答应他,等从庆阳把钱拿回来,请他去顺峰。
从李丽约的地方就看得出,她平时活得挺有情趣。李丽是自己开车来的,幸好我今天西服革履,否则连西餐厅富丽堂皇的门厅都进不来。餐厅的主色调是金色的,明黄色的大厅里座位十分稀疏,金色的高靠背椅让我真有欲望把椅背上的黄色金属球拧下来,拿走看看到底是不是金的。
“这儿比庆阳的富豪怎么样?”点完菜,李丽笑着问我。
“小城市的繁华总免不了俗气。”我打量着来来往往的服务生,同他们比起来富豪的服务员非常业余。成名的东西总有别致的地方,餐厅更是如此,就连桌上的叉子把上精致的光屁股小孩都令人不忍心糟蹋。
“可小城市公子哥的权利大。”李丽说。
此时,衣着笔挺的服务生用银色托盘把菜送来。红色对虾,鲜嫩的小牛肉和我叫不出名字的怪样蔬菜。
“来。”李丽端起酒杯。“法式西餐,先喝开胃酒。”
“你开车呢,行吗?”
“有几个警察跟女司机过不去?”现在的李丽,雍容典雅,根本看不出是公司里不怒自威的女强人。
“对。”我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那是种品质优良的红酒,入口绵软、幽香,还有丝淡淡的甜味。“你说,老外白长得五大三粗,居然只能喝这破玩意儿?”我根本没拿这东西当酒。
“洋酒喝多了一样醉人。”李丽示意我快吃菜。
我才不相信酸汤子似的的东西能把人灌多了。“我一直认为葡萄酒是给女人喝的,它本身和女人也差不多,幽香,温柔,回味无穷。”
“男人呢?”李丽很感兴趣。
“男人是白酒。冲,呛人。”
“可现在的男人都喝啤酒。”
“是啊。”鉴于她的身份,下句话我没敢说出口。啤酒不阴不阳,中性,所以现在的男人不得不用‘伟哥’。为掩饰难堪,我装着埋头吃肉。刀叉不吃饭时在手里挺顺,一旦用它吃肉,倒把我忙活坏了。本不想让李丽看出咱没吃过西餐,可脑门子上的汗却露了陷儿。
“我看你还是喝酒内行。”李丽欲笑又止。
“嗨!咱平时哪有机会吃西餐。”架子实在端不住,只好扔了。
“人老实点好。”李丽说:“你现在是公司的副总经理了,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受宠若惊,从小就没当过头儿。”我依然决定不再玩儿虚的。“但要想处理好公司的业务必须得理顺公司的管理模式。有什么料炒什么菜。”
李丽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公司要想生存下去,必须搞清自己的优势与不足,星达公司以前完全是套用外企的管理模式,外企管理是比较先进的,但首先还应多研究一下我们的市场。用外企模式必须有外企实力,否则不可能成功。我们产品的市场不是一般的日用消费品市场,基建里非市场因素太多——”不少人说我有张天生的油嘴,近两年多少看过几本经营管理方面的畅销书,于是活搬硬套瞎白话儿,特别是上班来我多少也摸到些李丽公司改革的思路,自然顺着领导的路子走了。
李丽越听越来劲,不住地举杯在口边抿着。
“别喝了。”我突然打住,伸手把她的杯子抢过来。
李丽十分惊异地盯着我。
第五部分风云人物(19)
“就算警察不愿意跟你较劲,也得差不多,非要进学习班?”我跟数落小孩儿似的教训她。
李丽摸着脸笑起来,颊上升起一抹红云。“瞧我这人,有点得意忘形了。”
“不就几百万业务吗?将来瞧咱们的。”我觉得前几年的背运到头了,也该走几年正步了。这回庆阳的业务绝对是鸿福齐天!虽然我向李丽汇报时把王权找到我,改成我在指挥部小刘嘴里套出关键,顺藤摸瓜找到王大公子。
“这笔业务解决了公司燃眉之急。近一年来,星达的业绩不好,我在同于先生的对垒中全部败北,可我们又苦于没这方面的人材。现在你来了,是公司也是我的幸运!”李丽毫不隐瞒地将最近公司的情况和盘托出。
“如果现在张东还干,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决定还是谦虚一下。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要妄自菲薄。”
“怎么?”
“虽然你学历不高,但从你刚才的谈吐和观点看,方先生肚子里有货。我以前把人看低了。”李丽的手又伸向酒杯。
“得了,我可不想打车送你。”
“我送你吧。”
我们谈得热烈而融洽,从庆阳民风谈到公司发展,从我以前的单位谈到张东的多才多艺,一直到车上我们仍在为产品质量问题争个不休。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李丽把车开得飞快。我只顾提醒质量问题的重要,车停下后才发现地方不对。
“这是哪儿?”我问李丽。
“呦!”李丽的样子很滑稽,“还说送你呢,现在到我家了。”
“没事,打个车回去吧。”我要下车。
“既然来了,就上去坐会儿。”
第五部分风云人物(20)
李丽的家在一片高档商品楼里。三室两厅,装修典雅,毫无奢华之气。若大的客厅只有木制的沙发、茶几和一台古老的钢琴。几页乐谱散落在琴盖上,颇有些寥落感。“你玩儿琴?”我坐在钢琴前,比划了半天却无从下手。
“这是我父亲的,他是音乐老师,总想把我培养成音乐家。”李丽将大衣放到里屋。“可他就不想想自己搞了一辈子音乐,还是个中学老师。”
“那你肯定也会。”我知道自己趴在琴键边太不伦不类了,站起来坐到沙发上。
“糊弄你没问题。”李丽拿出烟,扔给我一支。
对这点咱毫无异议,此时我的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花瓶上,几株干枯的玫瑰落满灰尘,看样子主人一直舍不得动。“这是哪年月的东西?”
“忘了。”李丽小心地把花瓶挪到一边。她现在的脸色越来越红,象是酒劲上来了。
“十二月初就得发货,到时候你要把东西准备好。”我提醒她。
“上班再谈工作,天天说还不够?”
“那谈什么?”其实从今天餐厅里李丽一照面,我就知道今夜无人入睡了。
“谈谈你,听说你在监狱里住过几年?”李丽从沙发后又找出半瓶葡萄酒。浅浅地斟了两杯,拿起杯来自己先喝上了。
李丽清楚我的底细,周胖子明说过是他告诉李丽的。“是,三年。你用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做副经理,不怕别人议论?”
“什么年月了?克林顿还吸过毒呢。你做你的副经理,没人敢当你我的面议论。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真是风流韵事?”李丽挑着眉毛笑,瘦削的脸居然明艳动人。
“有意思吗?”我挑战似的瞧着她。
“有。”
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又横又硬的女人。“唉!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点荒唐事?”我想起那段经历就不自主地心痛,可偏偏心疼的事又总是在心头浮着,挥之不去。想忘却的是往往是最忘却不掉的。
“荒唐事?”李丽刨根问底。
“对。”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向酒杯。
“我倒很向知道荒唐事的经过。”李丽举着酒瓶,等我放杯子。
“真想知道?”
“真的。”
“是总经理的命令?”我声音已经不对劲了。
“我好奇。我想知道男人在感情旋涡中会是什么样子。难道丢人吗?”
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刹时间竟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沉吟良久,思绪才逐渐平复。监狱出来后,就象只刨食的母鸡,四出奔波,从未整理过一下自己的心情,今天的确有种倾诉的欲望,似乎说出老心情就会好些。我从去江油开始谈起,讲了车上邂逅,饭店倾心,记忆空白,然后是疯疯癫癫的寻觅,醉酒,存金——。讲到后来,我竟然被自己的经历感动了。好象又回到小县城,刘萍温馨的老房,动人的吻,离别的痛,监狱里心死的一刹,幻想破灭那一刻的恐惧与无助。我嗓音发涩,目光呆滞,遥远的说话声似乎不是自己的,直到李丽替我擦去泪水才发现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