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爷们儿 作者: 庸人-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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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气急败坏地冲进来。
“王总。王总!这是怎么了?我在外面招呼客人,您哪儿不顺心?”经理的胖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鼻子眼睛尽一切可能往两边挤。
“龟儿子的!怎么管教手下的?小王八蛋也敢和我称兄道弟?活得不耐烦啦?”王大公子嘴里没好听的。
“你……”小服务生真要扑过来了。
“走,滚,快滚。”老板费尽了力气才把他推出去。“您说得对。他不懂事,我辞退他。您先消消气。”
“还有这个小骚货,啊?不会干别的,就知道一趟一趟地打电话,打,打!再去打呀。”王权动作夸张,幅度特大,骂人时额神经抽动,耳神经抽动,甚至连牙神经也在急速抽动着。他几次试图弯腰抓住小姐的头发,可能是酒劲未过,动作太大,几次都抓空了。幸好经理扶着,要不非把自己绊个跟头不可。他又指着夜总会经理的鼻子。“你这个买卖还想不想开?欠打的小骚货!”王权终于又威风八面踢了小姐一脚,衬衫都快被体内奔腾的阵阵内息撑破了。
“王总,看您气的!先息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他们这几个小羔子真是太不懂事,我会好好教训他们的,不成就开除。”胖经理的脑门越来越亮,一颗颗小珍珠逐渐聚集到下巴上,晃晃悠悠地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抖动着。“你,你还不快给王总赔不是,不懂规矩的东西。”他伸手拽起地上的小姐。
“赔不是?”王权还是不依不饶。
此时于建走过来,他拉拉王权。“你们吧,就是不长眼睛,下回得弄清楚陪的人是谁。回去好好学学,听见没有?”
“是,是。”经理象被特赦的死囚,马上把惹事的小姐赶走了。“让一帮小羔子败了兴,王总,我再给您找几个小姐来。消消气,今天我做东。”
“你以为我玩不起?”王权呸了一声。
“算了,今天大家兴致都不高了。”于建又硬插一腿。“今天咱们给老板个面子,改日让他好好请咱们喝酒。下”
“是,是……”经理终于放心了。
钻进车里,王权的酒已醒了几成,可仍是一脸的不忿,看于建的眼色都恶狠狠的。“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你是什么们意思。”
“他是局长的远房亲戚,这个夜总会就是局长罩着的。搞僵了,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局长平时对咱们还不错,对吧?”于建八面玲珑,天生狗腿子的料!他似乎连庆阳市所有官宦人家到底养几只耗子都知道。由此我更加相信,在工程指挥部的交易中,于建肯定是主谋。王权不过是大树下面的一株嫩藤,最终被人玩儿也不一定。
第四部分白与黑(5)
“方先生。”车到军分区招待所,王权的舌头终于捋直了。“你把房间退掉,我们给你安排个好地方。”
“招待所挺好。您别费心了。”我竭力推辞,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朋友嘛!放心,住在我们的地方没人敢向你要钱,要钱我打折他们的腿。在庆阳这段时间,你的吃住我们包了,合作伙伴嘛。”
王权他们把我送到富豪宾馆时已很晚了,进了房间光顾着与王权道别,他们走后才发现房间太大了。我还从来没住过如此气派的房间。即使当年同刘萍在成都锦江饭店玩儿命消费时,住的套间也没这间房豪华。于建曾在路上告诉我,富豪宾馆的所有装修设备和材料都是北欧进口的,光这间套房里的真皮沙发就值一万多块。我在大厅里问他,宾馆是几星的。于建说:“没星。”
外间是会客室,华丽宽敞,中间是挂着两幅人体油画的过道和金碧辉煌的卫生间,最里面是舒适的卧室,里外加起来肯定有一百平米了。我在浴缸里泡了很久,躺在龙头下,热水一直从头上淌下来,懒懒的不愿意动。在浴缸里我几乎睡着了。晚上的事让我真有种天堂、地狱,亦人亦鬼的疲惫!王权虽然不是老大,似乎比老大更嚣张。和他合作我竟有种掉价的无奈,好象是初入此道的妓女碰上了老嫖客。
我从浴缸里爬出来后,反倒没有什么睡意了。平生还是头回独自睡在这么宽敞的空间里。我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两个小时却依然精神十足,这算什么呢?白吃白住白喝白玩,生意要都能这么做,下半辈子给个市长也不干,吃喝玩乐,逍遥自在,神仙生活!张东没离开公司时,曾不只一次向我抱怨生意不易,人世艰难。有一回他煞是感伤地告诉我,前年夏天,他独自去乌鲁木齐把秃子公司的一批货转运到库尔勒。他知道新疆戈壁滩上烈日似火,还特地租了辆带空调的新型大卡车。可车过托克逊,刚进戈壁滩,空调就不管用了,太阳比想象的厉害,阳光直晒下来,车顶棚手都摸不得。张东说就跟蒸桑拿一个样,最少也得六十度。更倒霉的是,卡车没到干沟就抛锚了。站在旷古戈壁上,没处躲没处藏,张东甚至有点夸张地说:“他妈的就像脑袋上顶着五百瓦大灯泡,时间长了非成烤猪不可。”灰蒙蒙的戈壁上罩着层青灰色的热雾,草?连一点绿毛都没有。他告诉我,所谓戈壁其实就是铺满了一寸见方的小石片的大石滩。张东在汽车抛锚时撒了泡尿却听得石片上滋啦一声,那汪戈壁滩上仅有的液体立刻化成水汽,不见了。我当时听得目瞪口呆,也深为自己以后的经商之路而担忧不已。现在张东要是知道哥们儿这么做生意,非气得立刻坐车回北京找我算帐不可。
第二天是周五,我睡过了头,起来后找了家复印社,把公司的价格表重新校改打印一份。公章的事挺难办,最终我决定将原文的公章抠下来,贴在价格表上,来回复印几次,竟与原件一模一样了。准备妥当后,我又想起孟殊了。
“刚才我给招待所打电话,听说你退房了。”孟殊在电话里很不高兴。
“在富豪宾馆,六O六房间。”
“你住得起富豪?”孟殊非常诧异,“那儿可贵了!”
“穷家富路,我是代表我们公司形象的。”估计她看不见我吐舌头的样子,“你今天有事吗?”
“下午同学聚会,你来吗?”
“你的同学聚会,我瞎凑什么热闹?下午我就安排别的事吧,明天你陪我逛街好不好?”
放下电话,我出了会儿神。在牢房里住过的人很容易满足,如此奢华的房间,也的确容易让人心猿意马。会客室宽敞明亮,大鱼缸居然占了整整一面墙,几条金龙鱼摇头摆尾,颇是神气,鱼缸是我早晨起来时才看到的。我站在椅子上用手去捞,正好服务员进门,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下午,我又仔细享受了一番浴室。高档的东西总有高档的妙处,卫生间朝阳的窗户是落地的一大块毛玻璃,另一扇墙则是整幅的极富中国情调的水粉美人出浴图。水很热,蒸汽把屋里烘得暖洋洋的,躺到浴缸里,象浸入一块巨大的奶酪,浑身的骨头节舒服得都快散了。没多久,我沉沉入睡了。
醒来后,手指尖已经泡出了白皮。不愿意动,于是又放进不少热水。
我又闭上眼,四肢酸软,全身似乎融进温暖的液体里,热水在胸口轻微的压力,正好让人感觉到存在的方向。我就这么呆呆躺着,眼皮是红色的,仔细看来那舒适的红色又深浅不一,性质各异,有时甚至是一团红光在黑暗背景里翻腾涌动。躺着,记忆逐渐变得不那么安分了,很多事,很多人又滑进我的脑海。当然都是些女人的事。
第四部分白与黑(6)
我一直在想,给刘萍老公写信的人是谁?字迹熟悉,却想不起是谁,唯一确定的是两张纸片就断送了我的爱情。也许每个人都会有深植于心的爱?玉玲可能现在还爱我,她以结婚来向我炫耀。我爱过刘萍,也忿恨得想把她掐死,因为疯狂而不顾一切的爱情让自己和狱警打了三年交道。凭感觉,张倩也许正爱着自己,可她只能看着我悄然离去。爱情这玩意儿不知害了多少人?我们终其一生,劳碌打拼也是为了女人。超越男女其实也就是超越了人生,超越人生,人类存在的价值便将经受考验了。对大多数男人来讲,爱情往往有缘无份,千万不能把它当回事,否则就是缺心眼儿。而女人嘛?我出来后算是完全想开了。把她们当成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把她们当成人。事世轮回,沧桑变换,世间事总是循环矛盾,荒诞可怕的。拿她们当成玩物,弄于掌心,有失人道;可一旦把她们奉若神明,女人们就会把男人当作可杀可辱的宠物,而男人便欲生不能,欲死不行。回想起自己几年前的傻德行,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刘萍又来找自己,幸亏立场坚定!是啊!世上总有许多男人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吃苦受累,无怨无悔;也有不少女人放着好男人不找,偏偏跑到我这个白眼儿狼面前犯贱。谁是玩物,谁不是玩物?我看不透。
从浴室出来天色黑了,肚子又饿起来。吃不完的饭,干不完的活儿,看不明白的女人!
吃过晚饭,我又向李丽汇报工作,谈的是今天晚上的计划,李丽是生意人,她自然算得过帐来。放下电话,我就将价格表和一摞现金塞进信封里。
路过闹市区时,我不得不走走停停,一是为了打听路,另外也的确走不动。晚上的庆阳市中心异常热闹,每家饭馆里都人头攒动。庆阳人是南方人的另类,他们似乎都喜欢喝酒,当地产的大曲也和二锅头是一个度数。我从小刘和孟殊那儿知道些庆阳的历史,看来他们爱喝酒也不奇怪。湘西一带自古就是出土匪的地方,民风奢杀,血性十足。当年白崇禧败退时留下十万土匪打游击,据说最后一支顽匪,文革前夕才被剿灭。如此民风喜欢喝酒也便自然了。
我沿街溜达,小心地躲避着行人。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兜里揣着这么多钱,没准会匪性大发,扒了我的皮也说一定。一路上提心吊胆,问了七八个人才找到徐总家。上楼时,心情莫名其妙地更紧张了。不知道张东头回干这事时,是不是也特犯怵?现在他收山了,只剩下我独自去行贿。徐总打开门看到我,面色惶然,根本没认出我是谁。“您是?”
“徐总,我是小方啊!”我满脸挂笑,乐得象见了钱。“北京星达公司的。”
“啊,啊!对对对,对,你看我的记性。”徐总笑得十分勉强。他狐疑满腹地把我让进屋,满屋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室内有股淡淡的墨臭味儿。“我爱人出差了,房间太乱,你随便坐。”徐总挺热情地砌茶。“我还以为你回北京了呢,怎么找到我这来了?”
“您是庆阳的头面人物,谁不知道?”
“哈哈,小伙子挺会奉承人。”徐总兴致勃勃地向我点点头。“营销人员的本事就是大。”
“哪里!是很好打听。”
“你上次是哪天来的指挥部?”
“前天上午。”
“这两天在庆阳玩儿得不错吧?我们的小城市怎么样?”
“人生地不熟,我不敢出门。”
“独自出差,安全第一,庆阳的治安不好。你住哪里?”
“富豪宾馆。”
“哦?”徐总的茶杯停在嘴边,他颇惊异地瞅了我几眼。“你们公司效益真好!住得起那地方的人不多。北京另一家公司的老板也舍不得住在那儿。”
“穷家富路!”我晓得徐总指的另一家肯定是秃子,这家伙居然亲自出马了。“徐总好雅兴!”我站起来,逐幅观赏字画。“全是您的手笔?”
第四部分白与黑(7)
“没事干,乱写着玩的。”徐总跟在后面,也一幅一幅地看。
“还是有功底,我倒想乱写呢,只能瞎划拉。”我发现书法里繁体字太多,一篇中倒有多半的字不认识。有几篇古文似乎读过,却根本背不上来。而他的画,好象很随意的样子,别的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遒劲,有力,一气呵成!”
“哎!小方对书画有研究?”徐总眼睛发亮,他拉着我坐下。
“哪儿谈得上研究?比您差远了。不过北京是六朝古都,潜移默化地受些影响而已。”接着我便和徐总从王曦之的《兰亭序》传奇侃到张旭的狂草;从宋相蔡京一代奸相和书法大家的两重性,谈到近代东洋的书法成就。足足臭吹了半个多小时,聊得徐总眉飞色舞,频频点头,还不时争论几句。其实我肚子里那点货,一半是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