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 特德·蒋科幻佳作集-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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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口,将胳膊从那一侧伸进环口。胳膊再一次消失了。
尊贵的陛下肯定早已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而我却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一个动作,在金属环口右侧开始,几秒钟后,金属环口左侧显示出它的结果。“这是魔法吗?”我问道。
“不,尊敬的先生,我从没遇见过神仙鬼怪,即使遇上,我也不相信它会听从我的吩咐。这是炼金术的一种。”
他向我作了解释,讲述了他如何在现实的肌肤上寻找小小的孔洞(和虫子在树木上蛀出的孔洞很相似);找到一个之后如何扩大这个孔洞,像吹玻璃的人把一滴熔化的玻璃液吹成一根长管子;最后,他又如何让时间像水流一样注入管子的一端开口,让它在里面变得黏稠如糖浆,从另一端缓缓流出。我承认,他的话我并没听懂,更无法检验其真伪。我只能这么说:“你创造了一件真正惊人的作品。”
“谢谢您,”他说,“但这只是一个序幕,我想让您观看的大戏还在后头呢。”他让我跟着他走进更里面的另一个房间。屋里正中央矗立着一扇巨大的圆形门洞,用的材料仍是那种打磨得很光滑的黑色金属。
“刚才您看到的只是一扇‘秒门’,那个环的两侧只相差几秒钟。”他说,“而这是一扇‘年门’。门洞两边相差足足二十年。”
老实说,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我想象着他从右侧门洞伸进胳膊,等上二十年,胳膊才从门洞左侧伸出来。这样的戏法有什么意义呢?我这么说了,他大笑起来。“这也算是用法之一吧。”他说,“但请想一想,如果您跨进这扇门,会发生什么。”他站在门洞右侧,示意让我靠近些,接着指向门洞另一侧,“看。”
我看了,发现房间那一边的地毯和垫子跟我进来时看到的不一样。我转头左右瞧了瞧,这才意识到:望向门洞那一侧时,我看到的是另一个房间,和我现在双脚所站的房间大不一样。
“您看到的是这个房间二十年后的样子。”巴拉沙特说。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像个在沙漠中看到水流幻影的人。但我看到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变化。“你刚才说,我可以迈过去,到那边去?”我问。
“您可以。一步之后,您就会置身于距今二十年后的巴格达。您可以找到二十年后更年长的您,和他聊聊。之后,您可以再次迈过这扇‘年门’,回到现在。”
听着巴拉沙特的话,我觉得头晕目眩。“这种事你干过吗?”我问他,“你过去过吗?”
“是的,我的许多主顾也去过。”
“刚才你还说,你从没向别人展示过这个东西,我是头一个。”
“这扇门,您是头一个。但我曾在开罗有一间店面,在那里做了好些年买卖。就是在那儿,我造出了第一扇‘年门’。在那里,我向许多人展示过那扇门,他们都使用过它。”
“和更年长的自己谈过之后,他们学到了什么?”
“每个人学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如果您想听,我可以为您讲述这样一个人的故事。”接着,巴拉沙特给我讲了个故事。如果能取悦陛下,我愿在此重述这个故事。
幸运的绳匠的故事
从前有个名叫哈桑的年轻人,他是一个制绳匠人。他迈过了年门,想看看二十年后的开罗是什么样子。来到二十年后的开罗以后,他对城市的发展惊叹不已,觉得自己仿佛一脚踏进了一幅织在挂毯上的美景。眼前这座城市千真万确正是开罗,但哪怕最常见的景物,他都像看到了奇迹一般。
他在聚集了许多玩蛇弄剑的艺人的老城门游逛着,这时,一个占星术士对他喊道:“年轻人,想知道你的未来吗?”
哈桑大笑起来。“我已经知道了。”他说。
“你一定想知道有没有财富在未来等着你吧,对吗?”
“我是个绳匠,我知道我没财运。”
“绳匠就没财运吗?那位著名的大商人哈桑·阿尔—胡巴尔如何?他发家前就是个绳匠。”
这番话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哈桑到市场向人打听,看有没有人听说过这位富商,结果发现人人都知道这个名字。据说他住在本城的富豪区,于是哈桑去了那儿。人家给他指点了那位富商的宅第,它是那条街上最大的宅子。
他敲响宅门,一个仆人领着他走进宅子。这所宅子很大,里面应有尽有,中央还有一个喷泉。仆人去通报主人,哈桑在大厅等着。望着周围光润的黑檀木和大理石,他感到自己完全不属于这个地方。正当他打算离开时,他年长的自己出现了。
“你总算来了!”对方说道,“我等得你好苦!”
“等我?你知道我会来?”哈桑吃惊地说。
“当然,因为我拜访过我年长的自己,就像你现在拜访我一样。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忘了你会什么时候到来。来吧,跟我一块儿吃饭。”
两个人走进一间餐室,仆人们端上肚子里填着阿月浑子果仁的小鸡,蜂蜜浸渍的油炸馅饼,用石榴汁调味的烤羊羔。年长的哈桑没有详谈他的生平经历:他提到各行买卖,却没说他是怎么成为一个商人的;他谈起他的妻子,却说现在时间不合适,没让她和年轻人见面。相反,他让年轻人讲起孩提时代的恶作剧,重新回忆起这些早已遗忘的往事让老人乐不可支。
最后,年轻的哈桑终于问老人:“你是怎么改变了你的人生,让你的生活发生了这么巨大的改变?”
“眼下,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事:去市场买制绳纤维的时候你要经过黑狗巷。过去你走的是巷子南侧,别那么走了,走北侧。”
“这样做就会让我发财吗?”
“只管按我说的做。现在回去吧,你还得搓绳子呢。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什时候该再来找我。”
年轻的哈桑回到他的时代,按照老人说的话,走那条巷子时总是靠北走,哪怕北侧没有树荫也照走不误。几天之后,他亲眼看到一匹马受了惊,在街对面发起疯来,踢倒了好几个人,打翻了一个沉重的棕榈油罐,砸伤了一个人,还把另一个人踩在马蹄下。骚乱平复之后,哈桑祈祷安拉保佑伤者复原、死者升天,并且感谢安拉让他免遭一劫。
第二天,哈桑迈过年门,找到年长的自己。“你从那儿路过的时候,受伤了吗?”他问。
“没有,因为我年长的自己警告过我。别忘了,你和我是同一个人,发生在你身上的无论什么事,都曾经发生在我身上。”
就这样,年长的哈桑指点年轻人,年轻人谨遵他的教导。他不再从平时那家杂货店买鸡蛋,于是,其他人因为买了坏鸡蛋生病时,他却平安无事。他买了大批制绳纤维贮存起来,所以,当商队没有按时抵达、制绳纤维缺货时,他却有原料可以继续开工。按年长的自己的指点办事,让哈桑避开了许多麻烦。但他还是觉得很奇怪,年长的自己为什么不多透露一些情况:他会娶谁为妻?怎么才能富裕起来?
有一天,他在市场上把制好的绳子全卖掉了,带着比平时更鼓的钱包回家。走在街上时,他和一个男孩碰了一下。哈桑摸了摸钱包,发现它不见了,于是大喊一声转过身来,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小偷。听到哈桑的喊叫,那个男孩立即挤开人群飞跑起来,哈桑只来得及看到他手肘处撕破的衣袖,转眼间,男孩便消失不见了。
有那么一会儿,哈桑震惊不已: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年长的自己竟然没有事先提醒他。但他的震惊很快就变成了一腔怒火。他紧紧追了上去,穿过人群,一路打量每个男孩的肘部衣袖。他的运气不错,发现那个小偷蹲在一辆运水果的大车下面。哈桑一把抓住他,喊叫着告诉大伙儿他抓住了一个小偷,请大家找一个卫兵来。男孩害怕被逮捕,他扔下哈桑的钱包,哭了起来。哈桑瞪着男孩,看了许久,他的怒气渐渐消退了。他放走了男孩。
下一次见到年长的自己时,哈桑问他:“那个小偷的事,你为什么没事先提醒我?”
“这次经历让你很愉快,对不对?”年长的自己问道。
哈桑正想否认,但马上又打住了。“我确实很愉快。”他承认道。追赶那个男孩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会成功还是会失败,只觉得全身热血奔涌。他已经好几个星期没产生这种感觉了。看到男孩的泪水时,他想起先知教诲众人要有怜悯之心。决定放走那个男孩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好人。
“那么,你希望我事先告诉你、然后剥夺你的这些乐趣吗?”
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们常常觉得很多习俗毫无意义,长大以后才渐渐醒悟过来。就像这样,哈桑明白了:事先透露信息有好处,但同样地,不透露信息也有其好处。“不。”他说,“你没有提醒我,这样很好。”
年长的哈桑看出年轻人已经明白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很重要的事。去租一匹马,我会告诉你往哪儿骑。你一直骑到城市西面山脚下的一个地方,在那里,你会找到一丛小树,其中有一棵被闪电打过。在那棵树下,找到你能推动的最沉的一块岩石,然后在石块下面挖。”
“挖什么?”
“挖到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第二天,哈桑骑到山脚,找到了那棵树。它附近到处是石块,哈桑只好翻开一块,在底下挖一阵,再翻开另一块。最后,他的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土。他刨开土,发现了一只青铜箱子,里头满满地盛着金第纳尔和各种珠宝。一生之中,哈桑从没见过这么多金珠宝贝。他把箱子搬上马背,回到了开罗。
下一次和年长的自己见面时,他问:“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宝藏?”
“我从我的年长的自己那儿知道的,”年长的哈桑说,“跟你一样。至于说我们最初是怎么知道这个宝藏的,我只能这么说:这是安拉的旨意。世间万事,还有别的解释吗?”
“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利用安拉赐给我的这笔财富。”年轻的哈桑说。
“当年我也是这么发誓的,现在我重申这一誓言。”年长者说,“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交谈了。从现在起,你要靠自己了,你会找到自己的路的。愿安宁与你同在。”
哈桑回家了。有了这些金子,他现在可以大批购进制绳纤维,雇用工人,给他们很公道的薪水,把制成的绳子卖给需要的人,获取可观的利润。他娶了一个美丽聪明的女人为妻,并且听从了妻子的意见,开始涉足其他生意,成了一位富裕、受人尊重的商人。这期间,他对穷人慷慨大方,为人正直善良。就这样,哈桑过着最幸福的生活,直到割断人间一切联系,消灭所有人生乐趣的死亡将他带走。
“真是个不同寻常的故事。”我说,“对那些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使用这扇年门的人来说,这个故事的诱惑力真是大得不能再大了。”
“您还心存疑虑,这很明智。”巴拉沙特说,“但是,安拉奖赏那些他愿意奖赏的人,惩罚那些他愿意惩罚的人。‘门’不会影响安拉对您的看法。”
我点点头,觉得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即使你成功地避开了年长的你遭遇的不幸,你仍然可能碰上其他形式的不幸。”
“不。我岁数大了,表达不清,请您原谅我。使用‘门’不是抽签。抽签的时候,每一支签都和别的签不同。‘门’不是这样。使用‘门’就像从一条密道进入宫殿。要进某个房间,走秘道比走大门更快。但无论你用什么途径进去,房间仍旧是那个房间。”
这番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么说,未来是个定数?和过去一样无法改变?”
“据说忏悔和赎罪可以抹掉过去的罪孽。”
“这句话我也听说过,但我还没有机会检验它说得对不对。”
“听到这个我很遗憾。”巴拉沙特说,“但我只想说:未来也是一样的,在这方面,它和过去没有区别。”
我想了想,“这么说来,即使你发现二十年后你已经死了,你仍旧无法避开你的死亡,毫无办法?”他点点头。我不由得十分沮丧,但转念一想,既然未来已经注定,可不可以让这个注定的未来成为现在的保障呢?我说,“假设你知道二十年后你还活着,那么,这二十年中,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死。你可以在战场上无所顾忌地厮杀,因为你注定会幸存下来。”
“有这种可能。”他说,“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仗恃未来、横行于现在的人,也许在头一次使用年门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年长的自己早已亡故。”
“啊。”我说,“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只有小心谨慎的人才会见到他们年长的自己?”
“让我再给您讲一个故事吧,它说的是另一个使用年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