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焉-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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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单位那几个姐妹对茹嫣说的那些话,看来并不是玩笑,大约是谋划已久,只等茹嫣的儿子出国便开始实施。
那天上班不久,小李就到茹嫣科室来了,神秘一笑说,茹嫣姐,来一下。
茹嫣想大约是打字或上网一类的事。这段时间,国庆前后,文件多起来,茹嫣帮小李打了许多东西,小李为了表示感激之情,还送她一套高级护肤用品。
茹嫣来到资料室,所办主任江晓力已经在里面一个小套间坐着了。
江晓力和茹嫣差不多同时进所,算算近二十年了。一个从部队转业,一个从大学毕业,一个搞了行政,一个做着自己的专业,虽然不是特别亲密,但都知根知底,父辈们也曾有过交往。
那个小套间是放学术档案的,平日一般不让人进去。小李将茹嫣领来之后,就悄没声退出,随手将门带上。小茶几上,还像模像样放了一盘香蕉,一盘开心果。江晓力见茹嫣进来,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给你做一个大媒。
茹嫣一惊,你还当真啦?
江晓力说,怎么不当真?我们能眼见得一个这么迷人的大美妞就这样一天天熬老啊?
茹嫣慌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江晓力一看,笑了说,你看看你看看,又不是大姑娘,一说这事还脸红呢,还像个旧社会的人。
茹嫣窘然笑笑,你说吧。我听着。
江晓力说,有一个人,委托我帮他寻一个意中人。
茹嫣嗯了一声。
江晓力接着就说,这个人的条件有些怪,老姑娘不要,小姑娘也不要。老姑娘脾气怪,小姑娘脾气坏。老姑娘单身太久,很多地方都已经难以放开,小姑娘呢,差异太大,又怕不能合拍。离异的不要,丧偶没孩子的也不要,有孩子还在读中小学的也不要。学历太高的不要,博士啊,博士后啊,不要。学历太低的也不要,最好大本、大专什么的——
茹嫣听着笑起来,何方神圣啊?一开口就这么多不要?
江晓力也笑了,是牛了一点,不过人家牛有牛的理由。离异的,总是双方都有些毛病。没孩子呢,对一个女人来说总是不完全,要是突然想要孩子了,又很麻烦。孩子太小,要分心……
第12节:如焉@sars(12)
茹嫣说,他这五要五不要倒是挺好,只是他想过没有,别人是不是要他呢?
江晓力说,这话放在一般人身上,倒真该这么问问,可是对他不合适。我这么跟你说吧,想要他的人多了,从二十大几的黄花闺女,到四五十岁的白领丽人,都有。
茹嫣又笑了,是普京吗?
茹嫣在网上听到一首歌《嫁人要嫁普京这样的人》,还有文章说,俄罗斯的女人,老老小小爱普京爱疯了。
江晓力笑笑,卖点关子说,对我们这个城市来说,也算是一个普京吧。
茹嫣问,谁?
江晓力说,你先别问谁,我先给你说点实际的资讯。首先,肯定是市一级领导,名牌大学毕业,一表人才,口才极好,懂艺术,爱读书,生活作风也很严谨,这么多年,像他这样没有绯闻的,极少。他夫人两年前因病去世,两年,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很不容易了,不像有的人,头一个月老婆去世,第二个月新人进门。年岁对你来说,也很合适。至于住房、钱财这些方面,我就不说了,我知道,即便说了,你也不会太把它们当数的。
说到这里,江晓力不再说了,似乎端出了一件稀世珍宝,等着茹嫣眼睛放光芒。
茹嫣依然淡淡一笑,剥着一根香蕉说,这样的一等男人,就像俗话说的,钻石王老五啊,谁敢高攀?
江晓力没想到茹嫣会如此淡然,心想,你这是欲擒故纵吧?不愿一开始就现出猴急来,便意味深长一笑,如果别人要高攀你呢?
茹嫣说,人家高高在上,哪里会知道一个小女子茹嫣呢?
江晓力说,实话对你说了吧,他对你几乎是了如指掌了。
茹嫣说,那都是你们给瞎吹的吧?
江晓力说,他已经见过你,再多说一点吧,他还看了你在网上的那些文章。
这一说,让茹嫣背脊有点发寒,惊叫着说,都动用了国安啊?
江晓力说,不跟你开玩笑了,这可是一件正儿八经的事儿。人家真是挺认真的,如今的男人,能像这样不容易,这事儿都进行半年多了。
茹嫣说,背后商量着如何卖我?
江晓力说,这样的人,我都恨不得自己把自己卖给人家呢。知道这个信息的,女博士、女官员、女富豪、女演员,都恨不得哭着喊着往他怀里扑呢。有人甚至说,谁帮忙把这个大媒做成了,酬谢一辆女式别克。
茹嫣说,你这样一说,我就更不敢去争这个风头了,到时候还不被人撕了吃了?再说,我哪拿得出一辆女式别克?万一碰上一个贪官,没几天进去了,我还得去送牢饭。
江晓力脸上已经有了一点嗔色,你呀,平日满正经的一个人,今天是怎么啦?你倒是给一个态度啊。我跟你说吧,要是他成了贪官,这满天下的,就得毙光了。
茹嫣也蹊跷,自己今天的作派话语都有些反常。其实,从这次谈话一开始,茹嫣已经乱了方寸。丈夫去世后,茹嫣也想过后半辈子的事,俗话说的女人三大不幸,其中一条,就是中年丧偶。但茹嫣一直悲观得很,悲观得不太敢去细想它。放眼天下一看,茹嫣确实找不到感觉,在她能接触到的有限的男人中间——不管是已婚未婚,似乎没有谁让她心里一动过。范围再扩大一些,就是那些歌星影星球星,名人学者大腕,也没有暗地里将谁奉为梦中情人。她都怀疑自己性冷情冷,不食人间烟火了。可是读起那些缠绵悱恻的书来,看起那些恩恩怨怨的碟来,又情动性起,常常难以自禁。可能就像丈夫说的,被文学给害了。今天江晓力说的这些,都是茹嫣看重的,但毕竟只是旁人的介绍,不是一种活生生的血肉相关的感觉。
茹嫣收缩一些说,你一下给了一副这么猛的药,我都还没转过筋来呢,你们在暗处,我在明处,两眼一抹黑,你让我能说什么呢?
江晓力说,星期天,新建好的大剧院有俄罗斯芭蕾舞团的一场演出,和他一起去看看。
茹嫣可真想看看俄罗斯芭蕾舞团,要是在平日,她会高兴得跳起来,但是一想到和那么一个人物一起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便心虚了。茹嫣说,第一次见面,就那么张扬,万一我不够格,不是给人家招徕一些风言风语?
江晓力见茹嫣终于说了一句诚恳话,就说,人家都不怕,你怕个什么?两个人都正当名分的,又不是偷情!
茹嫣怯怯地说,头次见面,还是清静一点好,要不然……我会表现得很糟糕的。
江晓力想想说,那这样吧,头一天,我请你们到我家坐坐,都是我的熟人,不小心碰上了,怎么样?
茹嫣依然怯怯,但自己话已出口,也不好再变花样,便说,那就由你安排啦,不过,到时候你可得全程陪同啊!
江晓力笑笑,都到我家了,我不陪同还能怎么样啊?把钥匙交给你们,门一关我走人,拉皮条啊?
江晓力又说,茹嫣啊,今儿你是矫情呢,还是自卑?我想这事儿你应该一听就满心欢喜的呢,你平日可不是这样啊。
江晓力见茹嫣终于答应,于是将刚才压了半天的怨气发了出来。江晓力是单位里有名的刀子嘴。
茹嫣被她这样一说,倒真是心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如此反常,是自己心底其实存有一份渴望而不敢正视呢,还是自己对这样一件美事并没有真正动心而只是被那些耀人的条件挑动了?
茹嫣软塌塌地说,我原来打算这辈子不再想这些事了,没想到你们又把它端了出来……说着,眼泪没出息地涌了出来。
到此,江晓力才回复到平日的大大咧咧,你呀,是怕捡到银子没纸包吧?我跟你说,人一走运,做梦都是彩色的,家里的蟑螂个个都是双眼皮。
16
茹嫣的家,离单位有十多分钟车程。儿子在家的时候,茹嫣每天中午都要紧赶慢赶往家跑,给儿子做点好吃的。一个人之后,茹嫣常常在单位食堂吃午饭,然后就在资料室读点书报,或打个盹,把中午两个小时打发过去。现在有了一只小狗,便像又有了一个小孩儿一样,一下班就匆匆往家赶。
那杨延平是一条京巴,据说血统不太纯正。毛色浅褐,两耳、额头与尾巴深褐,洗净了,反倒比纯白的妖冶动人。京巴本来就是那种很女性化的狗,大大的眼睛,深闺怨女似的,永远噙着一层薄薄的泪水,含着些许妩媚哀愁,再加上这样一身毛色,难怪儿子抵挡不住,将它收留在身边呢。
杨延平在儿子寝室的一段时间,养成了坏毛病,把它所有能去的地方都当成厕所。茹嫣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别说狗屎狗尿,就是儿子小时候的秽物,刚开始的时候,也会让她犯恶心。好在他爸不在乎,只要他在,都由他来处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慢慢习惯。接着儿子就大了,那洁癖就又回来了。早些年儿子养狗,最怕她说再乱拉乱尿就送走,所以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带了狗出去遛,一天三次,比做功课看电视还尽心。这一点,培养了儿子的责任感和意志力,倒是茹嫣不曾想到的好处。如今儿子不在,这杂碎事儿就落在茹嫣身上。对这条小狗,茹嫣有一种复杂感情,好像又回到刚刚养儿子的时光,看着这无忧无虑活蹦乱跳但事事都得依赖你的小东西,总有一种暖暖的情意生出来。有时又觉得自己是在接替着儿子的角色,完成儿子托付的重任,等待儿子哪天回家,给他看,喏,你交的任务,咱一点不敢含糊呢。
第13节:如焉@sars(13)
小狗在儿子学校时吃得乱七八糟,剩饭剩菜,包子馒头,肉肠卤蛋,水果点心……有什么吃什么。茹嫣一个人,饮食清淡简单,没有这么些杂食给它,于是就买了狗粮,开始它不吃,后来吃了,就不吃别的,所以还得定期到超市去给它打粮。杨延平的大小便也变得规矩,只要茹嫣不回家,它就死死憋着,一副你不回来我就憋着看你心疼不心疼的架势。所以,茹嫣现在也像当年儿子在家一样,匆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带了它到楼下,然后那杨延平就一溜烟窜进冬青树墙,到里面花圃的泥地里,先是屁股一瘪,尿上长长久久的一泡尿,然后再在里面晃晃悠悠,酝酿便意,等到它匆匆忙忙转圈圈的时候,那就是要大便了,接着将尾巴高高举起,小屁股撅向半空,身子紧紧缩成一小团,做出一副极认真的怪模样,也不管有没有人在一旁观看就开始了。它完事后,茹嫣总要靠近冬青树墙看看,是干是稀,有没有虫……反正,这个小狗对茹嫣的改变挺大,连丈夫说的属于心里疾患的洁癖,差不多都给治好了一半。
茹嫣一直没怎么注意,小区里还有不少养狗人家。遛狗的时候,常会碰上一两只,多的时候,四五只,白的、黑的、花的、黄的,各样品种都有。狗狗们初相遇,也如人一样,互相打探,互相观察,有的畏畏缩缩,有的大大咧咧,有的攻击性强,一见面便乱叫着冲上来做噬咬状,有的胆小得很,见了别的狗,尾巴就夹到肚皮下面,茹嫣这才知道了为什么歌里唱: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毕竟都是家养的宠物,还是温文尔雅的多。几次见面下来,便像如今关在家里养大的孩子一样,有一种对友情的渴望,互相间你闻闻我,我嗅嗅你,然后开始快乐地摇尾巴以示友好,很快就互相追逐疯闹起来,动作也变得特别灵动特别夸张,就像电影里爱恋中的男女追逐一样,充满了不自知的矫情。当然,狗与狗之间也有选择,比如杨延平,会很固定地对几只热情,对几只冷淡。它对其中一只白色卷毛小猎犬就特别过分,只要远远见到它,便会将那狗绳扯得绷直,拔河似地向前使劲,迫不及待地哼哼唧唧,那只白色卷毛小猎犬也不负杨延平一片痴情,将它自己的狗绳也扯直了,朝着杨延平的方向挣来。如果此时双方家长没有满足它们的愿望,那就只能像拖一堆垃圾一样将它们拖回家去。小狗们相互间开始嬉戏亲昵了,主人们也只好开始说话,先说狗,几次之后,便说别的,天气,住处,物价,治安,社会新闻小道消息都说。这些天真坦诚的小畜生们,让原本一个个绷着端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住户们有了一个说话的理由。
那天,杨延平又见到那只白色卷毛小猎犬,两个相见,互相嗅嗅首尾两端,杨延平动作夸张地蹦跶一阵子,便径自爬到小猎犬背上,有节奏地做一种怪动作。茹嫣本能感觉到这是一种不雅的动作,自己就脸红了,呵斥它,赶快冲过去将它的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