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中关村倒爷-第1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已经淡忘了各种主义的商人们,在这时候,终于体会到帝国主义份子对伟大的社会主义恶毒的扼杀。
第二天,他在一天之内就把门外竖着的用来报价的黑板上286主板的价格改了三次,而在晚上打烊的时候,他手中的主板除去留来应急的三块之外,已经全部卖光了,甚至包括几块平时无人问津的元器件脱焊、电池掉电的残次品。
双榆树附近那家专门经营家常菜的小馆儿,生意永远好得让人眼热。
虽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热汽腾腾的小铺里仍然聚满了食客。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的年轻人们,下班之后,总愿意聚到这儿来,三五成群地要上几个可口的冷盘热炒,开一瓶“二锅头”,吹几瓶“燕京”啤酒,山南地北地瞎侃一通,消除一天的紧张,有心的人便在这云山雾罩之中把握了市场的行情,曾经有人开完笑说,如今要问谁对整个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的行情最清楚,那就得首推这小饭馆儿的那位很动人的老板娘了。
他是这里的常客。虽然饭馆里已经没有了空闲着的桌子,老板娘还是很热情地给他张罗了个位子,当然,他不得不与另外几个食客同据一桌了。
“来点儿啤的,还是白的?”
老板娘麻利地用她手里那块黑黑的抹布在那一小块属于他的桌面上展了一遍。
“天儿冷,还是白的吧。”
他搓搓手,对她说。
“前儿你还有一瓶开过的‘二锅头’存在柜上哪,我让他们给你拿来。”
他点点头。
“今儿弄点儿什么菜?”
老板娘从口袋里摸出纸和笔,准备记录。
他耸耸肩。
“一提点菜就烦?”
老板娘半嗔半怨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媚眼。
“那还是让姐姐我给你安排吧!”
老板娘一副自己人的样子。
“谢啦!”
他点点投。
老板娘转身去给他张罗菜了。
他摸出烟来点上,瞄了一眼同桌的几个食客,都很面生,这里真是盛名远播。
酒上来了,老板娘亲自过来给他斟了一杯,然后拍拍他的肩,忙别的去了。
往嘴里放了一颗煮得很面的花生米,他尖着嘴抿了一口酒,嗓子热热的暖起来,说不出的惬意。
“先生跟老板娘很熟的啦?”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食客和他搭讪起来。
广东人?他最受不了他们“啦”呀“啦”的普通话了,还有每个人手上坠着的比手铐还粗重的金链条,那干细的腕子,他总替他们担心,不会被坠断吗?
“嗯!”
他礼貌地点点头。
“这里的菜烧得很不错的啦!”
又是该死的“啦”!
依旧礼貌地点点头。
对方的兴致似乎很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后满脸钦佩地望着大口地喝着“二锅头”的他。
“你们北京人真的厉害呀!”
“?”
“喝这么烈的酒,厉害!”
当然他不想去纠正自己的籍贯,被人夸赞总是让人感到愉快的一件事情,虽然对方也未能免俗地在手腕上缠了一条足以拴住一条纯种“德国黑背”的粗链子。
“一般般吧!”
他听出自己的骄傲。
广东人用筷子指点着他们几个人面前的菜,很热情地邀请他一同享用。
“先生你不要客气啦,一起吃啦,坐在一张桌上,说明我们有缘份啊!”
他惶然地忙着致谢,坚决地谢绝。
广东人倒也不再强人所难地坚持。
“先生在哪里发财呀?”
广东人开始和他攀谈起来。
“中关村。”
他很佩服广东人的会恭唯人。这要是北京人,一张嘴肯定直接了当地问“师傅在哪儿上班儿啊?”。
广东人很感兴趣地向他伸长了脖子。
“搞电脑?”
他点点头。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是名声在外。
“我们是同行啦!”
广东人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意思。
他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黑瘦的同行。
在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大部分商家所经营的商品都是通过广东进口的,有些干脆就是深圳、珠海等地的产品,但绝大多数广东人都是在当地坐等“北方佬”上钩,直接打到中关村来的还很少。这些长了毛比猴还精的“广老冒儿”的商业嗅觉特别敏感,显然他们又发现了什么诱人的机会。
他忽然想到了那价格飚升的286主板。
莫非?……
他很诚恳地冲着对方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为了同行,干!”
他很爽气地把半杯酒灌下去,极力掩饰着酒精强烈的刺激,脸上带着笑。
“豪爽!”
广东人对他挑起了大拇指。
“过奖!”
“先生自己做老板?”
广东人探询着。
“唔。”
他含混着,如果他这样的“寄居者”也算是老板的话。
“做整机,还是配件?”
这些无孔不入的“广老冒儿”!
“配件做得多点儿。”
他尽量让自己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已经可以肯定,这几个广东人是冲着暴涨的286主板来的。
广东人很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
“太好啦!”
他故作不解地望着对方。
“我们也是做配件的,板、卡、软驱、硬盘,什么都有!”
“是吗?”
他忍住心头滚过的一阵颤抖,声音依旧冷冷的。
广东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冷漠,比手划脚地介绍起自己的业务,又忙着从怀里掏出名片递过来,嘴里一个劲儿地“请多关照啦!”。
他接了名片,在密密麻麻的一大堆头衔中找到了“广东大顺电子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字样。
“幸会!”
他收起对方的名片,然后摸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对方。
“先生最近不打算进点货吗?我们今天能认识总是有缘份的,如果要进配件,我们肯定大大地优惠啦!”
“你们在北京有现货吗?”
他尽量把声音放得平淡一些。
“有一点点,不多啦。我们是第一次到北京来,人地生疏,不敢带很多货上来的吗。”
“那你们现在有些什么货呢?”
他又问。
“286板啦。”
广东人回答。
“286?”
他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一会,不知道这回是不是该轮到自己撞上财神了。难道会有这样的巧事,你这儿正饿得眼蓝,天上就掉下一张馅饼来,而且就那么巧,正好掉到你嘴里?
“16的?”
他的眼里已经闪出光来。
“20的。”
广东人声色依旧。
“哦?”
286-20的主板在中关村很少有人经营,这种主板虽然在运行速度上比286-16的要快,但价格也高很多,所以,大部分商家和用户都不愿意经营和选用。
“要是16的就好了。”
他喃喃地象是在同对方说,又象是在自语。
广东人很无奈地把手一摊。
“我也知道,你们这里喜欢用16的板子,可是人家INTEL已经不生产啦。”
“我知道。”
他显出很了解行情的样子。
广东人连连点头。
“当然的啦,先生也是内行吗!”
广东人忽然弯下腰去,从放在桌子下面的一只帆布旅行袋中摸出一块墨绿色的线路板,伸到他面前。
他接了,细细地看。
这是块做得很不错的286-20主板,线路印刷得很清楚,焊点也很干净,只是中央处理器上的商标他从没见过。
“质量很不错的啦!”
广东人很自豪的样子。
“我们自己厂里生产的啦!”
“这种CPU以前没见过。”
他指指板子上的中央处理器。
“新品牌啦!INTEL不做了,这是一家台湾公司的产品嘛!”
广东人解释着。
他把这块板子又翻来复去地仔细地看了看,放回了广东人的面前。
“可惜,不是16的。”
心里盘算着对方会开出一个什么样的价,如果这“广老冒儿”还没摸清中关村这两天的行情,按老的行情报价,即或是20的价格也是有赚头的。
广东人显出一丝不屑。
“速度快很多啦!”
“价格也贵很多啦!”
他反唇相讥。
“我还没有报价吗!”
广东人很委屈的样子。
“那你就报个价,我听听。”
他又显得漫不经心地说。
“七百块!”
他的心动了。
“贵!”
广东人急扯白脸地站了起来。
“不会的啦!你们这里的行情我是知道的啦,16的板子都不止这个价啦!”
他很沉稳地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
“你说的那是卖价儿,进价儿可没那么高。”
“那你的进价?”
他不经意地报出价来:
“五百八。”
不知道脸上的热有没有烧红了颊。
广东人立时夸张地大呼“打劫!”。
“不行就算啦,我现在暂时也不缺货。……”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以示自己并不急需这批货。
广东人一副刀剜心头肉的样子,狠狠地一跺脚。
“交个朋友,六百块啦!”
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个黑瘦的家伙狠狠地拥抱一番,甚至忍不住要亲吻他那两片呲着小黑胡的油汪汪的嘴唇。
“敲定!”
他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第十二章 进主板受挫
29
第二天一大早那个广东人和他的马仔们就把他前一天晚上订的三百块286-20主板送到了门市上。
抽样检验广东人的主板的时候,他发现主板的基本内存只显示出512K,广东人保证说另外的128K内存隐含在BIOS里,但这并不影响主板的任何功能。他不放心,运行了DOC和PCTOOLS等软件,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影响。
广东人拿了支票兴高采烈地走了,想起他那可怜的银行账户上只剩下不足二百块钱的时候,他拎起报价的黑板奔出门去,醒目地戳起来:
286-20主板780元/块
黄勇是那种希望全世界的钱都让他一个人赚,而看不得别人赚上一个小钱的人。看着他的柜台前拥满了来抓货的人,他的眼睛蓝蓝的,快要喷出火来。
“哥们儿印堂发亮,要发达啦!”
在他中午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黄勇嘴里嚼着盒饭中永远烧不烂的牛肉,踱到他面前。
他端起用来喝水的那只大号的雀巢咖啡的瓶子,“咕嘟”灌了一大口已经冰冷的茶。
“您别吓着我!”
他真想在这家伙白嫩的脸上狠狠地捶上一拳。
“该请客啦!”
黄勇酸酸地说。
黄世仁永远要盘剥他的佃农。
“只要您肯赏脸!”
他冷冷地应着。
黄勇没有能够在餐桌上敲诈到他的“寄居者”的财富,但却比撮了他一顿大菜还痛快,因为在他还没来得及吃完中午简单的盒饭的时候,已经有人拿着他上午卖出去的板子找回来退货了。
到了下午,退货的人越来越多,退货的原因很简单:这种被BLOS占用了128K基本内存的主板根本无法运行诸如WPS、UCDOS以及汉化WINDOS等常用的中文软件,而在验货的时候,他恰恰疏忽了这一点。
该死的“广老冒儿”!
还有更该死的,他自己。
上午卖出去的一百多块主板,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已经退回来近三分之二。更糟糕的是他听几个来退货的人讲,这次中关村有好几家公司都上了那几个广东人的当,进了这种板子,现在,所有公司都无法找到供货者,有两家大公司已经开始降价甩卖手里的这种板子了。
除了早已幸灾乐祸地摇晃着肩膀走掉了的黄勇之外,门市上所有人都惊谔地注视着他,大家都知道,这次他是把两年中刻苦积累起来的所有资本都押上了,想不到这一搏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沈清搬过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
袁天靠近他,生怕这位朋友会突然昏厥过去。
他却终于没有倒下。
人们只看到他那张脸变得毫无血色的惨白,右颊上的肉在一跳一跳地抽动,竟然还隐约地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让人看了从头到脚的冷。
“没事吧,哥们儿?”
袁天轻轻地碰碰他,很关切。
他右颊上抽出的笑意更浓了。
“你……”
他没有理会袁天的关切,开始埋头收拾货物,准备下班了。
“哎,你究竟打算怎么办哪?!”
袁天提高了声调,看来他是真地替他的朋友着急了。
“跳河!”
他嘴里忽然迸出两个字。
“什么?!”
沈清第一个惊叫起来。
他看了她一眼,很不满这种女人的夸张。
“水太冷;上吊?绳子有,不够长。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他已经收好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