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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花事-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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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地用在这里。
  连酒杯一起拿过去,那柳姑娘见只拿了一只杯子,奇道:“你自己不喝么?”
  按理说,也是没有客人独饮的道理。虽然没心情,只得又加添一只杯子,启封、斟酒,忙乱一大阵,好容易再又坐下来,不料那酒菜还是急忙间入不了口。跟那姑娘举杯敬酒,她倒活泼得很,已经长长伸出条胳膊来,看样子是要跟他碰杯。碰就碰罢,杯子伸过去,怎么那手臂见他伸来,又曲着,往旁边弯过去了。
  正在疑惑,那小圆脸上就突然飞了抹红,往下一低,把酒杯一搁,道:“算了,要不晚上再喝也成。”
  晚上那就是单福的事喽。好在既不喝酒了,倒也好从容吃饭。不幸那姑娘的碎事儿还没完,拿了筷子要待夹菜,人才一动,一头繁华光芒乱闪,长的短的,黄的白的,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直响。这样不方便,只好问他:“我把这些卸了好不好?”
  “随便。”
  于是一支银钗先被卸下来,被那只手拿着,有些羞涩地递到面前来给他看:“这是前街魏银匠打的,这花样你喜欢么?”
  然后是一支玉步摇:“你看这个翠色还好么?这个是后街……”
  再然后是两朵珠花:“……”
  好容易一顿饭琐里琐碎地吃完,单福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居然还没回家。他自己都不露面,单昆也就懒得再苦撑大局,虽说下午并不当值,也往屋里找了些散碎银子揣上,准备出门。那柳姑娘跟着他回屋,在一边收捡包袱,也不知道是打算在这里呆多长时间,连女红话计都带着了,解开那个大红喜缎的包袱,第一下就光芒闪烁,拿出把明晃晃的剪刀来。看看单昆拔步要走,又娇人滴滴的唤他:“唉,相……相公……”
  单昆心不在焉地止步:“什么事?”
  柳姑娘红着脸笑:“你要是出门,可不可以帮我去买点脂粉回来?藕荷斋的,嗯,我从那边出来……”
  单昆这时候,才隐约觉出些不对味来。呀,这姑娘刚才是唤他什么来着,相……相公?天呵,别不是单福看他烦闷,给他来一个特别惊喜罢?要不哪有人家穿成这个样子!现在才想起来,这一套乔作怪的衣裳首饰,可不就是新嫁娘的穿戴么?但是且慢!单福哪会有这些子闲钱?自己的家底是办了场婚事,早已经空了,虽说女方的聘礼又退回来,但为了搭配谢孤桐的定情玉杯,又全部花在那只嵌宝紫檀盒子上。看这姑娘正在韶华,价值总也不菲,只除非是大前天他在后院里栽枣树,一锹下去,挖出坛……
  神魂这才从千里之外飞回来,重新审视那姑娘。那柳姑娘还真是长得有那么点小俊俏,一笑脸上一个小圆涡儿,不好意思道:“我从那边出来,剪子都操在手上了,嘿嘿,总不好还有那个闲心去拿什么脂粉?”
  “你……从哪边出来?”
  “李家呀,”柳姑娘道:“不过我早就带了剪子,一入那边新房,就拿出来……”
  “剪子……李家?”
  “就是那个李家呵,”柳姑娘道:“我爹娘后来就是把我改聘给他了。自然我不愿意,我虽然不识字,从小《烈女传》的故事……”
  单昆张大嘴巴:“你是……”
  “柳五儿呵,你下聘之前问过名的,”柳姑娘道:“都说好女不嫁二夫,我既然已经许给相公,岂能再嫁别人?所以早就藏了把剪子,哼,他们也奈何我不得,别看我平时不说话,脾气是倔的,僵持了这么些天,还不是放我……”
  单昆愕然,只听她噼噼啪啪地说,完全不解其意。半晌,使劲捏一把大腿,才确定不是在五里雾中做梦,期艾道:“你你,你不是已经嫁人了么?”
  柳五儿嗔道:“这不是在跟你说么,人家拿了剪子,”伸手把剪刀利落地一晃,看单昆往后一缩,连忙又放下,笑道:“如今在这里是不要的了,相公……”
  但单昆的脑筋是愈发不够用了。瞪圆了眼睛看她,又捏一把大腿,但眼前这事情显然不是捏捏大腿就能解决的。稍微镇定一下,其实还是不能镇定,不知怎么倒更慌了:“那你……你干嘛跟他们动剪刀?”
  柳五儿诧道:“我不跟他动剪刀,难道倒正经嫁给他!”
  “但是嫁过去有什么不好?”单昆慌乱道:“我听说他家殷实本分……”
  “什么?”柳五儿逼视他半晌,最后才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相公,你放心!”
  “放……心?”
  “请相公放心,”柳五儿说着,便从那包袱里抽出一双手套,麻利地戴在手上:“五儿不敢玷污相公名节!你瞧,我早就想好了,是这样拿的剪子,一连这么多天,那家伙可是什么也没碰到过我呵!他要是真敢用强,哪怕是碰我一根手指头,碰我左手我剪左手,碰我右手我剪右手!相公……”
  单昆看她半晌,一时半个字吐不出来。
  倒是柳五儿亮明身份,人比先前更觉得活络,三下五除二,又把那双手套除下来,开始收拾包袱里其他物事。一边收拾,一边指点房间道:“你看这柜子边上,还有这里!不是我说,单福是太老了,这么重的灰都看不见。本来我就要打扫打扫的,不过出嫁前,我娘跟我说过,过门三朝的媳妇子,要自己懂得尊重……”
  单昆呆愣着,眼中只有一个红影子忙忙碌碌动来动去,真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是谁。碎碎叨叨的一片话语中,就走了神,耳边突然又一个女声窜出来,静寂的夜色中,那压抑了的清脆声音——
  站住!你给我站住! 
  想那时节自己的反应还是十分敏锐的,知道站住了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一溜烟跑飞快,就这样,最后还是落入了掌握……
  忽有一丝细小的疼啮入满胸膛的麻木迟钝。那滋味,仿佛一只蚂蚁钻探长堤,而长堤却是自杭州那夜起便奋力筑就,不敢相信某些事,此时间终于又不得不信,眼看着那蚁穴泛出泡泡,也不过一瞬之间,蓄了这么长时间的洪水蓦地里破堤而出,滔滔汩汩,一泄千里,撞得心胸里一片破碎割裂的痛。
  柳五儿终于发现他神色不对:“你怎么了?”
  单昆轻声问:“她给了你多少钱?”
  “钱?”柳五儿安慰道:“你放心,这不干你的事。他不论给了多少钱,那都是给我家的聘礼,自有我爹娘赔还给他。”
  单昆微微苦笑:“难得她还找了个本地人。”
  柳五儿点头道:“对呵,他家虽然殷实,毕竟才迁过来,根基不牢,托媒的时候就这么说,一定要找个正经本地的……”
  单昆还是苦笑:“你要是再见到她,帮我告诉她一声……”
  “再见到他?”柳五儿道:“但我怎么还会再见到他呢?李家已经放我出来了。我看家里虽不殷实,也还不至于要我再去抛头露面的——你想告诉他什么?”
  “你跟她说,”单昆轻轻叹息一声:“难道骗我两次,对她来说,真就是那么重要么?”
  “骗你?”柳五儿莫名其妙:“你说他骗你?你是不是说,我这次来,是跟他合伙骗你?你是这个意思么,我跟你说……”
  单昆摇摇头:“不必多说了,再见!”
  柳五儿看他转身要走,倒退一步,不知觉间,那把已经“不要”的剪子又重新操在手中,剪尖倒指,距咽喉只有一寸,禁不住两泪长流,哽着嗓子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你老实说,你这样东拉西扯的,是不是在嫌弃我!我早知道你嫌弃我!刚才你一进门,就把我看成是谁了?是谁还能穿着嫁衣坐在这里,那是什么江湖上的朋友,你说,你说!”
  单昆漠然看她。那姑娘的脾性,每一次做戏,是总要做得这么认真。就为了骗还他两次,上次竟不惜万里迢迢,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跟着他受苦受难的,最后额上还挨一大包,洒出好几把热泪,末了又……
  柳五儿哭了一会,看单昆不说话,伸手抹去眼泪,一霎时又振作起来,道:“你要真是有人了,我也不是那样小鸡肚肠容不得人的,你可以把她领回家来。不过,毕竟我是明媒正娶的良家女子,我大,她小!”
  单昆不言语,看着那把剪子在咽喉上僵硬直指,忽然间倒有些好笑。也许他先前是说错了,这一次,实在应该是由自己去告诉她,她到底有多么成功。一条活鱼宰一次是死,再宰第二次,那不是画蛇添足么?
  蓦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到院门,身后那姑娘还在紧紧追问:“你到哪里去?你这就要领她回来么?”
  再大步流星走下去,便又回到镖局,穿堂而入室,最后在杨北凡面前站定:“我改主意了,这次杭州武会……”
  
第 11 章
    最后便是四个人去的杭州。
  这时节往杭州去,行商负贩之间,就羼了不少舞刀弄剑之辈。路程稍远还不觉得,离杭州越近,条条道路输送好汉,江湖人便油然而密集起来。将到杭州府城,四个单身汉子行路,不免走得急,居然赶上先走不少时候的顾家一行。
  同是洛阳人,行旅之间总容易搭话。看那一行也不知为着什么,连一个个赶马的马夫,似乎脸色都很肃穆,探问起来,又是家门不幸。老爷子这段日子里,是险些没被那二混子给气上西天呵。几万银子的东西,就被那二爷收了人三两银子,放一把火烧了。唉!
  说起来,也就是那句俗话,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小有小的悲哀,大也有大的难处。也不等各人感叹完毕,打马进入未央山庄,便又大大小小各奔前程,虎翼镖局一行自然由专门待客的管家接待,顾家家主顾成章却自管登堂而入室,直接踏入谢天水见客的水天阁。
  水天阁这时候还有熟客,是昆仑掌门陆文夫带着几个弟子在看茶。一见面免不了又是寒暄,顾成章暂时抛开一肚皮烦恼,哈哈笑道:“呵呀陆掌门,这回可是要蟾宫折桂了!”
  陆文夫却笑得勉强:“顾先生说笑了,我们今年只是陪客。”
  “谦虚,谦虚!”顾成章道:“你昆仑派都陪客了,我们那不是连边边儿都……这就是你的儿郎们么?”
  主位上谢天水也笑道:“果然陆掌门这次来,没带多少弟子。不过强兵良将,本来在精不在多。”
  顾成章微觉诧异:“没带多少?呵,陆掌门真是超世出尘,看不上我们这些俗人的争执……”
  陆文夫苦笑摇头,索性不再客套下去,接着适才被顾成章打断的话,向谢天水道:“上次送来的药,四夫人吃着还好么?”
  顾成章也插嘴道:“自上次那大夫说过,我也时常惦记着,算来这时节总该好了?”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就是一场叹息。谢天水摇头道:“多蒙大家费心,她这个病也还罢了,好是好不了,坏也……就这么拖着罢。倒是我那宝贝丫头……”
  “三丫头又怎么了?”
  “谁知道呢?”谢天水叹道:“前些时候还好端端的,管戏管得一身是劲,怎么突然一下就病了,饭也不肯吃,现在脸上瘦了整整……”
  “呀,”顾成章忽然惊悚插话:“别不是我那混小子……”
  “他俩倒很投缘,”谢天水道:“唉,女儿大了,有些事也不肯跟我说……”
  抱怨一番,那两位师长听着,各自心中有事,况又不是大夫,不明病情,便只能着三不着两安慰一番。正在漫谈,忽然陆文夫座下的王辽站起来,道:“师父,既然三师妹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陆文夫并不作答,垂眼看看茶盏子,半晌才道:“你跟谢庄主说去。”
  谢天水自然别无二话。随口交待两句,看着王辽匆匆而去,转头向陆文夫笑道:“这真要恭喜了,怪不得江湖上王师侄的声名日甚一甚。单只看这个心胸,前些年还很吃过三丫头的亏,现在倒这样子不计前嫌。唉,只指望少年朋友们多去看看她,彼此说笑说笑,或者她就好了,也说不定。”
  这个对于弟子的高度评价,陆文夫看来并不以为然,只是谢天水那话里还有后半段,又不好谦让的,只得道:“希望如此。你们聊,我先告退了。”
  
  那先辞出去的王辽,却不知道已在乃师心中身价大跌,一路赶到月华园,通报进去,貂蝉打起帘子,便见两年前的那小丫头如今又长大一截,却没有了从前的神气活现,蔫不叽叽地拥被靠坐在床上,看见他进来,先客气一声:“王师兄好。”
  “呀,三师妹,”王辽两步抢过去,便在床侧坐下来:“这怎么就病了呢?”
  谢孤桐不吭气。貂蝉代答道:“还不是夜里贪玩,着了凉气?”
  “那也太不知道保重了,你这样金枝玉叶的身子!”王辽感叹一声:“有什么想吃想玩的么?山上珍奇多得很,给我说一声,我叫他们带过来。”
  谢孤桐还没说什么,倒是貂蝉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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