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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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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对这个……‘孤独症’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家伙是你同行,听了一些。”他再次把烟拿下来,叼到嘴里,含糊的说,“其实孤独症也没什么对吧?跟大伙儿比只不过安静了点儿、固执了点儿,论脑子还是他聪明。” 
    我笑笑,看着阳台外,大楼之下是熙熙攘攘的人,一百个当中未必有一个知道孤独症的含义。 
    “孤独”,不是人可以承受的。那种无法沟通和互相理解的痛苦,困在光影错乱的知觉世界里的无助,疼痛不知的癫狂,在一旁看着他们自我伤害的亲人的眼泪,一一丰富着这个词的含义。 
    好似《黑暗中的舞者》那个即将失明的母亲,世界是晃动而冰冷。 
    “还好吧。”我这么应了一句。收回视线,舟先生露骨的盯着我看。 
    “你很悲观啊。” 
    “嗯?”我今天的情绪很好啊,并没有什么情愫困扰。最近都比较顺利,我都快忘记失望和绝望了。 
    “……我不是很了解情况……不过,刚才看你在他站在哪儿看他的神情,好像很害怕孩子被抢走的母亲,那个神情――嗯,‘呵护’吧――我觉得你有点保护过度了。” 
    被第一次见面的人下如此评语,我有点不自在,隐隐觉得他说得有点对,点点头,没办法回答。 
    “……你就这么想好了,现在你是他的妻子,其他什么都不是,你只要像一个妻子那样跟他一起过日子、想着白头到老就行了,其他的什么不要考虑那么多。” 
    我点点头。他有种与生俱来的“大哥”气势,使人不得不接收他话语里带“命令”的暗示。一开始我的气势就不如他。笑,还好他不是我的个案。 
    十点半,陆续有人来。舟先生去主持今天的工作碰头会,我道过谢,穿过长廊,到最里头的办公室找墨医生。当初秦姨接受我们把秦路安排到这间公司工作的安排,最大的原因是这间公司有一位从英国回来的心理医生。在外国经过正式考核、有资格诊治孤独症患儿的心理医生,国内并不多见。也许是缘分,这么小一间IT公司,包括勤务打杂不过百来人的规模,竟然长聘了一名心理医生。 
    “请进!” 
    我顺声推门进去。房间不大,布置得很舒适,嫩黄绿色的窗帘把阳光过滤过来,使得被直射室内也不觉炎热。 
    “你好,我是林音。”我呈上名片。他比我想象中年轻,秀丽得有点媚的脸,有点过白,身形也搭配着有点削瘦。感觉不太合适当心理医生,他给人的第一印象过于柔弱,要么不被信服,要么太有诱惑力――不少病人会被他温柔的笑迷倒的。 
    “请坐。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声音也很好听,训练过了,节奏控制得很好,让人心情平和。 
    “没有,刚才跟秦路的同事聊了一会儿。舟先生给了我不少好建议。”我相信以他的职业水平,一定已经把这间小公司的员工资料都背下来了。在企业当员工的咨询师跟自己开业不一样,其工作的直接目的,还是让员工产生对公司的归属感。没有什么比被别人记住、关怀更加能打动人心的了。 
    “哦?”墨医生眼眸一转,烟波流动,笑了。我被他感染,也笑了。如果让我猜他躲在这间小公司里的原因――其中一个肯定是他的卖相实在不合适接触太多精神本来就比较脆弱的人。 
    蛊惑人心啊。 
    跟一身休闲打扮的他比,我的穿着正规多了。只松开一颗纽扣的米黄斜条纹的衬衫、颜色深一点的米色长裤、盘起的头发、无框眼镜,致力营造出一副“知性而不失温和”的形象。 
    他肯定在我进门那一刻就打量过我的装扮。我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暗暗观察。虽然穿的是黑色暗纹衬衫,没有打领带,但领口竖得很整齐――一片创口贴藏在领口后,只有他身子往前倾那一下才露出来了。 
    跟他互相交换了一下情况。秦路在公司的情绪一直很稳定――这跟软体公司的职工本身更加看重技术有关,他的工作能力很强,一直在team里第一人的地位,别人反而跟他没有什么冲突了。至于其他交流,按墨医生的话“这里的员工会成天大声嚷嚷的很少,多数都不太爱说话,或者说话只围绕一些主题――跟其他地方相反,通常我的角色不是负责‘听’,而要引导他们‘说’。” 
    那天傍晚秦路晚归的事,墨医生他没有留意。 
    时间差不多了,跟墨医生一起返回办公室,路上问秦路会不会把别的情绪带到工作上,墨医生笑得有点促狭:“林小姐去看看他今天的工作进度就知道了不是?” 
    我讪讪一笑。正好走到舟大哥的team,他一头撞出来,还好我停得快。 
    墨医生条件反射一步上前拦住他,低声说了句:“你怎么就这么莽撞!摔倒了没关系,撞到别人就不好了。” 
    舟大哥咧嘴一笑,避重就轻:“我正要去找你们――林小姐,一起吃饭吧。” 
    我抿嘴笑。看得清楚,墨医生两手也戴着不同款的戒指,虽然样式精致一些,不过纹理相近。 
    舟大哥回头去叫秦路了。趁这空档,我也使了点儿坏:“不知道墨医生有没有忘记中文有句成语‘欲盖弥彰’?”说着,我指了一下他后肩。只见他脸一下子红了。   
十二、加班   
    傍晚,等秦路收拾桌子的空档,我戳戳太阳穴,头痛啊~今天一天收获不少,不过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按他的行程,坐班车到人民广场后,直接到地铁站搭地铁,这些日子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么回家的,肯定不会迷路什么的。再说,明摆着,他唇上那点伤…… 
    正愁呢,答案自己送上门来了。停车场里陈小姐站在我们的车旁边,笑盈盈的看着我们。当然她看到秦路紧紧捏住我的手的时候,笑凝滞了一下。 
    我一边暗暗叫痛,一边维持着笑脸接收她的招呼。痛啊~秦路你要捏死我啊……回去一定要教他分辨用力轻重。以前跟他挽手,多半是我紧张兮兮的牵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换他捏我了。难道以前我都是这么用力? 
    “陈小姐有什么事吗?”我装做不经意的扬扬车匙,先发制人。不然任她这么打哈哈下去,我待会就要飚车了。 
    “是啊。一直想找机会跟林医生谈谈,总是遇不上。秦路又不爱说你的事,我一直找不到你的联系电话和地址。今天真是太巧了。” 
    “哦,秦路有我手机的,不过他不太会给别人。”我继续笑。所谓笑里藏刀,对陈小姐还不必,我才第二次见她不是?而且我对她的印象一点都不坏。漂亮的白领丽人,圆滑世故,也会适当的温柔体贴。如果当朋友,利益不相冲突的话,也非常怡人。 
    我笑,一来心情好。而来,秦路在旁边。他的手指在我手心乱动,表情也酷得不行。 
    看见陈小姐唇上艳红的唇彩,我立刻顿悟那个“脏”字是怎么回事。 
    “是吗?不过路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对什么人都不在意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说他冷漠,其实他是害羞罢了。我想林医生是他的主治医生,一定习惯了他这样了吧?” 
    咳,怎么反客为主了?我讪笑,也许陈小姐误会了什么,虽然我曾经想过让秦路多认识一些人,多一些安排……不过,现在……至少我肯定秦路厌恶她多于喜欢。 
    “是啊。陈小姐这么了解他我也很高兴。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不知道陈小姐一直找我有什么事儿?” 
    “哦,是这样的。现在路他住在你哪儿吧?我看林医生每天送他上班,肯定很辛苦。我刚好买了在五角场的房子,这两天已经搬过去了。我想以后我可以顺路接一下他上下班。” 
    “这么麻烦你怎么好……” 
    “不麻烦,林医生老是为了一个客人奔波,占用时间也很多吧?听说路的大哥家里太太比较厉害,二哥又快要添丁,不方便招呼他回家住……再说他们只是乡下宗族认养的兄弟,交情不深的……不然,怎么好意思老是麻烦医生呢?” 
    我暗暗叹口气。总结分析: 
    1、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这怪我,结婚到现在将近三个月了,我今天第一次以他“娘子”身份亮相。陈小姐不是team里的人,大概还没听到传闻。 
    2、陈小姐不知道秦路的病情真相。有可能理解为一般的心理抑郁,最严重也就是一般的成人可痊愈的自闭症。 
    3、现在的女人很厉害,给她一点线索她就可以查到很多东西。大家信奉的是“情场如战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4、五点半了,再不走人我铁定要飚车。 
    所以我也不兜圈子了。开口就说:“不知道陈小姐对秦路的病情了解多少?”语气自然不是太温和。 
    她一愣,脸色一转,又笑,大概立马把我当成她的情敌了。 
    “林医生,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不过我看过不少这方面的书,他的情况我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么说陈小姐十分了解孤独症的终生性?”我打岔。真没礼貌,我。 
    “嗯?”她没反应过来。我知道,国内的媒体介绍孤独症的时候多数翻译成“自闭症”,但是专业领域里,为了不跟成人后天性自闭症混淆,用得更多的是“孤独症”。 
    我突然有点同情她,口气尽量放缓和了:“陈小姐,你的好心我非常感激,不过秦路的是‘儿童孤独症’,是终生性的,情况比较复杂。如果你想进一步了解,我可以提供一些专业资料。”我想抽手掏名片,秦路却捏住不放。 
    我轻声说:“放开,松手,松一下……”他不为所动。 
    “哦……这样啊,你愿意指点一下我就更好了,谢谢……”她看着我们的举动,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控制得住脸面。我更加不好意思了,只好直接说破:“嗯……还有,现在……你也可以叫我‘秦太太’……” 
    上车后我长长舒了口气,有点轻松,又有点良心不安。秦路一坐上车就把我的手握住,我没法开车,哄了他一阵才肯松手。代价是……嗯,最近发现,威逼不如利诱好用。 
    还有,我要换车,桑塔纳太挤、音响太差…… 
    搞了半天忘了正经事儿了。这次公司找我过去,是商量能不能最近一个月让秦路加班。因为公司最近接了几个大单,新聘的程序员还处于磨合期,希望有能力强的“前辈”带一下。加班时间最晚是每天晚上工作到九点半。 
    我知道一般的IT公司接了case一口气连轴转四五天是很正常的。只是秦路属于特殊招聘,领国家的福利津贴的,公司还是很尊重他的情况。这次墨医生跟我讨论一下请他加班的可行性,其中一条倒是非常诱人:尝试考验他的对随机安排的接受度。 
    所以我打算回去好好哄他一下。 
    到家不早,估计自己做饭吃太赶,我跟秦路说今天晚点回家,我带他到外边吃饭。开始他表情很委屈似的,有点不愿意。我静静看着他,等着他有点什么不对我就马上飚车回去。 
    他斗争了一会儿,偏头问我:“喜欢?” 
    我猛点头。 
    成功把他拐到一家安静的西餐厅。他用起刀叉用得比我还稳当。吃了一半我嫌烦了,不愿意把叉子左右手换来换去,一直用右手拿叉子,他瞪着我的时候,我心里那个忐忑不安……不能得意忘形啊。 
    “加班”确切定义,我手头上的辞典版本太旧还没有收录。不过根据实际情况我努力跟他解释,就是晚饭也不回来吃了、在公司继续编程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能是一两个小时,偶尔会拖长到三四个小时。晚上公司会让班车直接送他回家。 
    他开始非常犹豫,中途还不理睬我两次,径自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好不容易哄他第三次坐下来听我说话(已经过了教学时间),他终于点头了。 
    所以上周开始,他晚上在公司加班。时刻表做了相应调整,晚上十点左右他回到家,马上洗澡,听半个小时音乐,睡觉。这么几天下来,他没有睡眠不足的不安,情况很好。 
    但是第五天,我接到电话的时候真的后悔极了。什么都顾不上我直接打车到他公司,舟大哥一直在楼下等我。 
    冲进办公室,看见一堆人远远围着秦路的位置,不太说话,个个面无表情。有的呆呆看着天花板,有点无意识的使劲搓着自己的胳膊。 
    墨医生手里拿着手提式CD机,正放《春之歌》。我冲进去,先看他的暗示,他摇摇头,情况不明。 
    秦路委顿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紧紧扣住自己的半边脸和耳朵。露出来那只眼睛泪汪汪的,没有光彩。 
    我赶紧抱住他。“小路!小路,小林在这里,听见了吗?小林在这里……” 
    我想尽方法哄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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