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音-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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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殷阳的脸色缓和下来了,张胜祥想换一个话题,“殷阳你知道失乐园的故事吗?还有另一个版本。”
殷阳看了他一眼,表示继续。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个废柴姐夫好像真的懂很多。
“蛇引诱夏娃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实,所以基督教人士因此将蛇视为邪恶之物,是魔鬼撒旦。但早期基督教有个格诺西斯派很特别,他们的教徒认为,是路西弗将光明带到了人间,他化身为蛇诱使亚当和夏娃吃下禁果,给予他们智慧之光;在这个教派看来,上帝要蒙蔽人类,让人类愚昧,而路西弗反而成了救世主。”张胜祥脸上出现了迷茫的神情,“总觉得这后一个才是对的。”
“在进化中,人实在太弱了,于是人有了替代品,可是脑髓是虚无的,必须建立在依赖别人和长期学习的基础上,打个比方,如果一个孩子被放在森林里,那他是绝对不会存活下去的。越是人类所谓的高等动物越不能独自生存,越依赖着非本能的学习。这就是智慧的代价。”
张胜祥抬起头看着殷阳,脸上是矛盾的表情,“所以说,进化到人类这里,就中断了。”
23、血缘是无用物
当张胜祥说完这句话,他明显地感到一阵来自侧方的寒意,准确来说这是种预感,就像心里有一个敏锐多疑的小人儿察觉到了隐藏的危险并为之而烦躁。他不安地转过头,却只是看见那条巨蛇飞快地朝树林暗处爬去。
正当张胜祥为它的离开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松懈下来,反而有焦虑的倾向。危险!这是敏锐的直觉传递给他的信号。他只能一边喘着气,一边死死地盯着那墨绿至黑的丛林深处,不安地等待着。
明知有危险却只能等待,该来的,总会来,在黑暗森林,无法逃离的,是生命的抉择。你死,我活。
树影的绰约处,隐隐有人影闪动。
张胜祥飞快地在脑中回想:房云已经死了,哀魇被殷阳吸收了,剩下的人是那个他创造出来的尹清婉和他的儿子颜尹,他从泰国两千多死婴中带回来的纯黑色眼眸的孩子,以及女儿婷婷。
不,被下意识遗忘了,还有他自己,和身边的小姨子殷阳。他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
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耳边又响起女儿的话语。
不由自主地,他看了殷阳一眼。他除了那不靠谱的幻想能力和【选召者】身份,根本就是个战斗力为零的渣,她也是知道的吧?那为什么会选择跟他一起呢?
一阵身体分开树枝的窸窣声打断了张胜祥的思考。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抱着孩子的尹清婉,她的神情安详,一只手托抱着怀里的婴儿,一只手轻抚着儿子的脸颊,简直就像是西方宗教壁画里温柔高洁的圣母,如果忽略那条紧紧跟着她身后的蛇的话。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张胜祥心里最尖上的位置。她看上去很无害,这让张胜祥有些无措。如果她是伪装的,那她就是在迷惑敌人,而且很显然是成功了,如果不是装的,那更糟糕,因为张胜祥还得说服自己杀掉她。
走到离张胜祥两三米远的时候,似乎是觉察到张胜祥的紧张,她终于停下了脚步。柔柔地望着张胜祥,用仿佛老友相遇的语气微笑着问:“您最近过得可好?”
在她站定的时候,那条蛇也欢喜地顺着她的腿往上绕,最后停在她的胸前,吐着的蛇信子在她怀中婴儿的脸上舔来舔去,十分亲昵。她的表情几乎完全没有变化,依然是柔柔的,慈爱的。身上的蛇就好像原本就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一般,完全
不显突兀的存在,给人的视觉感触又是那样的鲜明。圣洁,却也危险。
张胜祥没有回话,她也不甚在意。还是那样柔柔的笑着,就像母亲一样,散发着无害的讯息。
“不对!”殷阳皱着眉头,“感觉很奇怪,到底是哪里!说不出来的奇怪。”
张胜祥从她一出现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现在被殷阳一提,更是觉得明显,却始终说不出什么。
望着她脸上的微笑,张胜祥在口袋里的手抓紧了匕首。
她似乎觉察到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大了,这让她的笑显得有些诡异。对峙着,都在心里盘算着对方和自己的实力,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张胜祥感到时间凝固了,只有后背上不断加深的濡湿感是真实的。
尹清婉动了一下,动作很细微,但却没逃过殷阳的眼睛。
“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同?”
张胜祥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抱着孩子的尹清婉,被蛇缠绕的尹清婉,微笑一如既往。
等等!望着那条蛇碧绿浑圆的身躯,张胜祥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那条蛇在不断变小!
变小了,最直观的说法,却不是准确的。张胜祥的目光从尹清婉诡异的脸上下移,就发现缠住她腿和腰的蛇颜色开始变成深碧,就好像皮肤收缩了一般。这变化是细微的。若是真要形容,就好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不断地排出水,与此同时又添进少许空气,最后从实心的水球变为脆弱的表皮。活生生地被掠夺了。
在张胜祥还傻傻以为敌不动我不动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为战斗存储能量了。让张胜祥感到疑惑的是,那条蛇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被杀死?她又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
尹清婉向前走了一步,她身上还缠着蛇,长长的蛇尾随着她的笔伐在地上拖动着,发出微钝的声响。她有些犹豫,似乎是在考虑着这距离的安全性。只见她考虑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时候,她离张胜祥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似乎还嫌不够,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地,张胜祥退了一步。
此时,两人之间只隔了几步,几乎是面对面了。
这时张胜祥才发现有一个像管子一样的东西扎在蛇与她身体贴合的地方,正源源不断地把碧绿的汁液从蛇体内抽离,不仔细看是难以发现的。
这就是蛇越来越细的原因吗?匪夷所思!张胜祥只觉得喉咙很涩。
类似管子,运送养料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张胜祥想到了脐带。
蛇没有一丝反抗,仿佛不知道死亡的逼近。在一种母性的温柔氛围里,正在慢慢死去。张胜祥只觉得自己好像也被精神上的脐带给缠住了,他是被遗弃的孤儿,他根本记不清母亲的面容,可是现在,他承认,虽然他不记得,可他无法忘却,他承认有这么一个地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遗失了这个地方——那个完整的绝对安全的无条件的守护地。
子宫。思绪开始纷飞,生命力开始涣散,想要依附什么,想要否定自己。张胜祥仿佛身处在温水之中,正想要舒服地闭上眼睛的时候,被殷阳一把摇醒。
梦中突然的踏空一般,张胜祥猛然清醒,“刚才发生了什么?”
殷阳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节隐秘的管子。尹清婉还是在笑,仿佛被下达命令的机器人,淡定的扮演着温柔母亲的角色。
“天!”殷阳的短促的惊叹让张胜祥心里一紧,被谁掐了一把的感觉。
殷阳很少或者说就没有表现出“惊讶”这种情感,顺着殷阳的目光看去,张胜祥也不禁当场呆滞。
那玩意儿的确是脐带,不过不是一根,而是两根,一根连着已经快被吸光的蛇,一根连着尹清婉。而终端,都在尹清婉抱在怀里被忽略的孩子的肚脐上!
难道说,这孩子已经开始吸收尹清婉了吗?难怪她看上去如此僵硬。
张胜祥有些难以接受,尽管他从小被父母遗弃,但在他看来,孩子与母亲的关系理应是最坚固的,母亲与孩子的终极联系就是共生。而出生,是第一次也是最艰难的一次分离。
因为那意味着失去,放弃,离开乐土。
而现在,这孩子就毫不犹豫地吸收了自己的母亲吗?
感受到张胜祥的注视,那个叫颜尹的孩子突然转过头看与张胜祥对视。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不会转动一般地看着张胜祥,仿佛一张网一样的目光,把张胜祥看得眩晕。
就在迟疑的一瞬间,张胜祥明显感到自己被一根柔软的带子扎进了腹腔,视觉意识的最后,记得是另一条扑向殷阳的脐带。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子宫的存在,在最初一阵眩晕的刺痛之后,充斥心灵的是回归水中的安全感。血的共生,肉的共生。
一种原始的情感从张胜祥心里冒出来了。自然而然。该怎么形容?这应是一种安全感,一种思想上不由自主的依附。我们起源的幸福感是脐带的联系,望着尹清婉脸上的笑容,张胜祥有一种令人愉悦的错觉,仿佛是飘在空中一般的虚无。升腾起的是结合的渴望,想要回归到母亲身边。
不是女人,而是母亲。
又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无比安全的地方。在意识的最深处,张胜祥清晰感到自己的恐惧以及憎恨,恐惧的是成长,憎恨的是分离。
在这一片祥和之中,张胜祥“听”到一个声音,之所以用了这么犹豫地口气,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这声音是不是经过了那个名叫耳朵的身体器官,也许,是直接映射在他的脑海里的。
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个孩子的影像,他在跟他说话,不是用声音,而是直接用意识在交流。他说,“我们都一样”。张胜祥此时才反应过来,他的武器就是复制这种共生的看似无害的幸福依存感来麻痹对手,然后用人类生命起源时最初的掠夺工具——脐带把对手榨干。
“她是食物。”
不用解释张胜祥也知道这个她指的是他的母亲尹清婉。
“她是你妈妈。”张胜祥有些艰难地开口。
“我当然知道,所以她要为我的成长付出。应该的。”脑海中的声音糯糯的,却是不容置疑的。
声音到这里就断了。一阵突兀的安静后,迷迷糊糊中,张胜祥听见【它】说,我的子民,你须得毁灭你本身。
这是第一次,张胜祥与【它】这么近的接触,心里闪过很多片段,却只是简练成几个字,你允许?没等张胜祥问出,【它】却已经消失。
【它】说,目的才是意义。
醍醐灌顶一般,张胜祥已经完全觉悟了。
【它】在人身体里创造的根基是繁衍,所以每一个人都会下意识地接过繁殖后代的责任。而对于已经老去或正在衰老的前辈来说,他们的存在没有意义。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自发习惯对子女好而把孝顺称为一种美德。
很多动物出生的第一顿食物,却是创造出它们的父母。这并不奇怪。任何个人的意志和行为,都与【它】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生命的延续是永恒的。而生命是如何的活动不是【它
】所关心的范畴。对【它】有意义的是进化,无休止的进化。物质世界的谋杀,战争,暴力都是为这个目标服务。
被称为道德的品质都是错误的,让弱者存活得比他应该存活的时间更长,从而减缓甚至阻止了物质的更新过程,这本身就是罪恶。道德限制了【它】的运行,所以是不好的。【它】对培养好人还是坏人完全不感兴趣,【它】只为了更新进化而存在。
这就是【它】的残忍,却是真理。
人类为血缘添加了很多外在的不必要的东西,但血缘的本质是无用物。
你须得有一个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孩子,进而抚养他,这是责任。所谓的血缘把单独的生命个体半强迫地联系在一起,就像你无法选择你的父母,你无法选择的成长,再无法选择的承受着赡养他们的义务。对吗?
不,这恰恰说明血缘赋予了后代掠夺先代的权利。生存是第一要义,而繁衍,是比生存还要重要的事。血缘是牵连个体的线,进而搭建起看不见的社会契约。人类可笑地为自己出自本能的养育行动找了个自欺欺人的理由,这理由就是血缘关系。但于【它】而言,真正重要的只是不断更新不灭的物质,也就是繁衍本身。
在顿悟之后,张胜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用手生生缠住那条脐带,尽管带着眷念,却也是毫不犹豫地扯开。很疼,仿佛新生一般的疼痛。张胜祥只觉得全身的气力都消失殆尽了,只剩下本能在抗争。
这是必要的分离。
等到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张胜祥发现自己晕倒在地上,手里握着仍然在蠕动的脐带。全身都是汗,他摸了摸肚子,不出意外地摸到一小圈赘肉,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血,也没有伤口。
侧过身去看殷阳,她的带子还连着。殷阳闭着眼睛,表情却是愉悦的嗜血的。那种愉悦不是张胜祥回归本源时的安全感,而是另一种……掠夺的愉悦。
就在张胜祥面前,尹清婉突然像被针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