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北京-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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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而对生活彻底绝望,万一真的有什么不测,我能原谅自己吗?
不能,即便我从来没爱过她。我轻轻对自己说。
梅是个性很强的人,如果她有一点点的信心和办法,她不会给我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的。我还能对一个已经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三个月的女孩说什么吗,哪怕只是一句拒绝的话……
我想一定有一些东西早就在生活中埋下伏笔,只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很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和梅坐在学校的一个小花园里聊天。她轻哼着那首赵咏华的歌曲,“世上最浪漫的事,是陪一个人慢慢变老,老到谁也动不了,再坐着摇椅慢慢摇……”唱到这句的时候,她突然开玩笑地说,也许等她老了的时候,是坐着轮椅慢慢摇吧……当时我并没有去深究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借着她的话题说那我就推着你好了……
夕阳昏黄,绿草如茵。那一刻我不经意间说的这句话一定触动了她的某根心弦,我听到她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了,想起来竟然清晰如斯。在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莫非她就已经
预感到了今天;在很多年后的这个时候她忽然又想起,难道这竟是早已经注定了的?
四郎开着他的蓝鸟,火急火撩地来了。杜若也请了假过来,加上老谋我们四个人,到我刚开张没几天的公司里。看着这些熟悉而亲切的脸庞,我在想,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能拒绝吗?
世界突然间灰色无比。下午的街道喧嚣而沉沦。我倚在窗台边不停地叹息。周围是我最亲爱的一群朋友,大眼瞪着小眼。
“不如跳舞,聊天不如跳舞,让自己觉得舒服,是每个人的天赋。继续跳舞,恋爱不如跳舞,用这个方式享受,没有人会觉得孤独……”外面不知名的角落里,放着陈慧琳的《不如跳舞》,强劲的音乐一下下地冲击着耳鼓。这让我伤感,有一些疼痛。一个年轻的生命折断了翅膀,她在黑暗中等待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而她所争取的,竟是每个人生而就有的走路的权利。
梅说,她已经不能看着年迈的父母为她操劳,为她煎药,为她擦洗身子,为她做所有该做或不该做的事情。一个25岁的女孩子的身体已经不属于父母,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说,如果她能动一点点,也许她会选择死亡,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求你了,求求你了,哪怕是骗骗我……”梅苦苦哀求的声音一遍遍的在我心中来回翻腾。
杜若声音低低地说:“快国庆了,你去看看她吧,等她有一点信心的时候,你再回来。”
“如果她不让王愚回来呢。”老谋反问。
四郎依然在挖苦我,“谁让你丫当年处处留情的,这下好了,你是她的上帝,肩负着拯救全人类的责任。”
我没心情跟四郎斗嘴。脑海中反复着一个简单却又力重千钧的问题,去还是不去?去了怎样,不去又怎样?
我忽然感到异常疲惫,我搂着杜若的肩头,说宝贝,去你那里吧,一切等明天再说。每次遇到无法逾越的困难时,我总是先把它放一天。一觉醒来,很多事情也许会悄然改变,昨天还困扰的问题可能就不再是问题了,我这么想,只是我不知道这一次过了今天,真的还会有什么奇迹出现吗?
躺在杜若宽大的双人床上,搂着她,我头脑一片空白。
“闭上眼睛,这个世界与我无关。”一个人写下如此的狗屁诗句。真的可以无关吗,杜若柔软而芳香的身体如此真切而又亲密地贴着我,她的呼吸在我的发间来回。我感受得到她的心跳,她的手指在我的肩头轻轻地揉捏,她的声音轻柔,犹如天籁……上弦月爬上了窗户,在梦中无声地微笑。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一个人连身体都没有了,他还能做什么呢?这个道理简单的以至于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未在意过。梅的电话不仅仅搅乱了我刚刚开始的事业,也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也从没爱惜过自己。这让我突然之间不仅茫然,而且恐惧。
在外面漂泊的久了,除了过年回家之外,其他时候就只有给家里打电话联系了。但每次父母总是唠叨着同一句话,注意身体,要吃好,早上起早一点吃饭,注意锻炼,生病了要赶紧去医院看……我总是很不耐烦。
很多年前一个朋友说,当一个人开始懂得珍惜自己身体的时候,他才意味着成熟了。我像一个还未成熟的少年,一路挥霍着自己的青春的热情和身体,突然有一天发现,原来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瞬间居然会无力支配自己,而这个人是你曾经亲爱的朋友,你们曾经坐在一起,热切地谈论着青春和理想……现在她正躺在床上,你是她惟一的希望……我能拯救她吗?
漂泊的时候我们都戏言。IT人跟满大街的小姐一样,都吃青春饭。当有一天青春不再,谁还会珍惜我们最初的勇敢,谁又会记得我们曾经忘我工作,拼着一个将来……如果躺在床上的不是梅呢。伸出手去,你能抓得住谁的双手,给你一点温暖?
谁能承受生命中这不能承受之重?梅能够吗?
14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我一摸,杜若早已经上班去了,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老公,我去上班了,早餐在锅里,你要累就请个假吧,起来了给我打个电话。”后面还印着个唇印。我不想起床,光着身子四仰八叉地靠在床上,头脑清醒,心情依旧茫然。
被子散发着杜若的体香,还有一些热度,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我清晰地能看到某个地方有团白渍,那一定是我在某个时刻制造的。杜若的照片挂在墙上,正对着我风情万种地微笑。墙角一个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书,无一例外上面的策划后面都是杜若两个字。那个29寸的大彩电还是我和一个朋友给她搬进来的。那个朋友一看到杜若,两眼就再也不想离开。窗帘是我陪杜若去买的,逛了好多商场,累的我当天晚上无法勃起……那只我在地铁里帮杜若提因而才把她骗上床的皮箱,此刻正静静地靠在门旁边,颜色已经有点脱落。还有床边的电脑,液晶显示器是我发了一点不义之财后专门给她配的,哄她说是为了保护她美丽的眼睛,杜若感动的第一次为我口吃。
这一切如此的真实。闭上眼睛,很多细节清晰而生动,纷纷如水一样涌入脑海。无数个夜里,杜若被我折腾的死去活来,头发散乱,大喊大叫;一脸小鸟伊人状的杜若挽着我的胳膊走在路上,背后是夕阳将城市照得昏黄;杜若依偎在我怀里,身体柔软,呼吸芳香,深情地问,“老公你爱我吗?”在那个多年前下午的地铁口,杜若抬起头来擦汗,胸部高挺,我怦然心动……
是谁在不经意间将这一切悄然改变。过了昨夜,今天的我将以何种微笑去面对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
我长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电话。今天不去上班了,假还得请。给白露交代了一下工作,白露也顺便表达了一下对领导的关心,给老谋说我想休息一下,放下电话我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
胡乱洗了一下脸,端过杜若给我煮的牛奶,还热着呢,边喝我边打开了电脑。QQ上面除了几个同事,其他打情骂俏的网友估计都还睡着呢。全民皆网,除了正尔八经的上班族老上网外,其余上网的就只剩三种人了,学生、失业者及其他社会闲杂人等了。据说现在连小姐都通过网上联系业务。而一些走在潮流前面的流氓,早已经学会怎么通过网络骗财骗色了。网络沦为这等人物的作案工具,可见社会总是在不断前进而变化着的。新事物层出不穷,新情况眼花缭乱……
胡乱点击一通,头脑更加空白,心情也更差。QQ上突然闪了一下,我看到丫头上线了。她没有工作,这个时候应该在睡觉才对。但我没想那么多,我想跟她说说梅的事。
丫头似乎没看见我,半天没给我发信息过来。以前通常我引用都是等她先发信息了才跟她说话的,今天等不住了,我就向她问早。等半天居然没见她有回应。我心情更差,双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一顿敲:“丫头丫头丫头……快说话……”
等半天还是不见她有回复,我不由仰面往后一躺,望着天花板两眼发直。打开音响,瘫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任音乐淹没我。
“没有人会留意,这个城市的秋天,窗外阳光灿烂,我却没有温暖,带着我的歌声,是我心碎的幻想,你用你的眼泪,抚摩我的寂寞……”许巍的这张CD,还是我给杜若买的,她说过于颓废了。可是我喜欢听,在一些我刻意营造的氛围中,我放上这张CD,在许巍忧伤而颓废的音乐中,我听着杜若美妙无比的呻吟声,无数次达到快乐的巅峰……
可是此刻,听着这首歌曲,我真的只有茫然。
那些无助的夜
我漫无目的地走
那些无助的夜
你牵着我的手
幸福如此遥远
我无法看见
这个秋天的夜晚
让我感到茫然
我把音量开到了最大,QQ突然嘀嘀尖声叫起来,我一下从音乐的氛围中醒过来,丫头跟我说话了。她说猪头,我上通宵,现在很困,回去睡觉了。还没等我等回话,她就已下线了。我望着红色小女孩的头像变暗,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电话突然响起来,杜若的声音在许巍的音乐声中传来,“老公,你起来了……”
杜若在电话里说:“你可以先给梅打电话,就说北京有国内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一定可以治好她的病,你先在北京给她打听一下,告诉她等联系好了再接她来北京。等梅情绪好了,有点信心了也许她就会想清楚。治病归治病,你能陪她一时,但不能陪她一世的。”
我一下大悟,暗骂自己的猪脑子。杜若是爱我的,她当然不希望我到梅的身边去,这一招可谓一箭双雕,既可以稳住梅,又可以把我留在身边。我对她的认识一下来了个180度的改变,这个如此聪明的女人,她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丫头的影子一闪而过,但我无暇去想将来该怎么去跟杜若交代。
想好了种种委婉的说辞,我心里祈祷了一百遍,希望梅能够体谅我,如此草率的搁下我所有的一切去陪她,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负责任的。
打通梅电话的时候,她平静的出乎我的意料。她说对不起,昨天是她太绝望了,放下电话她大哭了一场,情绪好了一点。不用我去陪她了,让我好好工作。
我不由的如释重负,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很卑鄙似的,虽然我并没有做什么事,但是对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耍心眼,让我还是感觉有点不自然。
我尽量让自己很有诚意地给她把杜若的意思表达了一下。梅说不用了,现在禁不起折腾。她自己也清楚她的病需要慢慢治疗和恢复,现在的治疗其实也有效果,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在一天天的恢复,只是在床上躺的时间太长了,周围没有人能理解她心底里的痛苦和寂寞,没有人能让她说说心里话……
我的心突然被轻轻一挑,说不出的柔软和疼痛。
有些人注定将是一辈子的朋友,也许他们认识只有一天,却可以相知。而有些人,认识一生,却彼此陌生。从很多年前在那个电话厅旁第一眼看到梅时,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妙,在那一刻,你突然停下脚步,开始翻遍记忆,噫,怎么在哪里见过似的?
“一个西红柿和一个鸡蛋打在你头上,哪一个疼?”
“西红柿。”
“你笨死了,是你的头疼。”
梅一脸灿烂地笑。我也为自己的愚笨开心不已。
“说出你最喜欢的两种动物,并分别用三个形容词来形容为什么喜欢。”
“狼和兔子,我喜欢狼的冷傲、强大和忠贞,喜欢兔子的可爱,清纯和活泼。”
梅若有所思地说:“第一种动物代表你自己,第二种动物代表你心目中的爱人。”
“你很伟大!”梅一双眼睛晶莹的看着我。
那是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几天后,举国迎接烈士遗体回归。老谋和我等几个人发起了校园的烛光迎烈士遗体回归的活动。当匆匆上自习的学子们停下脚步点上一根蜡烛的时候,梅在旁边这样说。这是我听过的最不贴切但最神圣的关于我的溢美之词。
“好好照顾你自己,你是个很坚强的人。”梅双眼全是泪花。
开始漂泊的那天,梅一袭绿衣长裙的去车站送我。火车慢慢开动,梅追着火车冲我挥舞双手,裙裾飞扬。我忍不住落泪,在那一刻。
而这个人,这一刻正病倒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我的心里一下全不是滋味。理性告诉我不可能去陪梅,可是情感上,我知道她很需要一个人去鼓励和安慰她。也许在梅所有的朋友中,只有我可以给她一些力量。我能给她吗?
犹豫了一下,我缓缓说:“快国庆了,我回去看你。”我听到梅说好时,有种久违的激动。
15
生活重新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