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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卡拉马佐夫兄弟-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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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您刚才自己供述,信封放在去世的父亲的枕头底下。您确实
说了在枕头底下,那么说,您是知道放在哪儿的。”
“我们就是这样记录下来的!”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证实说。
“胡说,简直瞎扯!我根本不知道在枕头底下。而且也许根本就不
在枕头底下。? 。我是随口说在枕头底下的。? 。斯麦尔佳科夫说什么?
你们问过他么,他说放在哪里?斯麦尔佳科夫怎么说?这是主要的。? 。
我刚才是故意给自己硬编的。? 。我没加考虑就对你们随口瞎说信封在
枕头底下,可你们现在竟? 。你们知道,有时话到了嘴边,就随口说了
出来。斯麦尔佳科夫一个人知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没有别人!? 。
他甚至对我也没有说过放在哪里!是他,是他!一定是他杀死的,我现
在心里雪亮。”米卡越来越疯狂地叫嚷,不连贯地反复说着,越来越火,
越来越愤激。“你们应该明白,赶快逮捕他,赶快。? 。就在我逃走以
后,格里戈里昏迷地躺着的时候,他杀死的,现在这很明白了。? 。他
敲出了暗号,父亲给他开了门。?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暗号,没有
暗号父亲是不肯开门的。? 。”
“但是您又忘记了一个事实,”检察官仍旧用审慎的口气说,但却
似乎显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如果当您在那儿,当您在花园里的时候,
门就已经开了,那就根本用不着敲暗号了。? 。”
“门呀,门呀,”米卡喃喃地说,不声不响地盯着检察官,然后又
无可奈何地倒在椅子上。大家沉默了。
“是的,门!? 。那真是恶梦!上帝在跟我作对!”他茫然地两眼
向前面直视着说。
“所以您瞧,”检察官郑重其事地说,“现在您自己想一想吧,德
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一方面是那一段说您从开着的门里跑出来的供词
弄得您和我们都很难办;另一方面,您对于您手头忽然出现的钱,又是
那样令人难解地、顽固到近乎冷酷地拒绝说出来源,同时您自己也供称,
在这笔款子出现前三个钟头,您还只为了拿到十个卢布而抵押了您的手
枪!在这样的情况下,请您自己想一想:我们能相信什么,怎么能拿得
定主意?因此不要责备我们,说我们‘冷漠,玩世不恭,好嘲笑人’,
不相信您高尚的心灵冲动。? 。您设身处地替我们想想? 。”
米卡心情紊乱得无法形容,他的脸都发白了。
“好的!”他忽然说,“我可以对你们说出我的秘密,说出从哪里
弄来的钱!? 。把我的耻辱暴露出来,以便将来不致责备你们和责备我
自己。? 。”
“您应该相信,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
用一种近于欣喜感动的声音附和说,“您在现在所作的一切诚恳坦白的
招供,将来都可能会对您以后的命运产生无比有利的影响,不但对您,
甚至对? 。”
但是检察官在桌子底下轻轻捅了他一下,他赶紧收住了。实际上,
米卡也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七 米卡的重大秘密。
别人对他发出嘘声
“诸位,”他还是那样心慌意乱地开始说,“这些钱,? 。我愿意
全说出来,? 。这些钱是我的。”
检察官和预审推事的脸都拉长了,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这句话。
“怎么是您的,”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结结巴巴地说,“既然您
自己承认,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 。”
“嗳,管它那天五点钟怎么样,我自己承认的又怎么样,现在事情
不在这上面!这些钱是我的,是我的,我偷来的,? 。应该说,不是我
的,是偷来的,我偷来的,一共一千五百卢布,放在我身边,一直就在
我身边。? 。”
“可您究竟从哪儿取来的呢?”
“从脖颈上面取来的,诸位,从脖颈上,就从我的脖颈上面? 。这
些钱就在我身上,脖颈上,用破布包着缝好,挂在脖颈上面,已经很长
时间了,从我带着羞愧和耻辱把这钱挂在脖子上,已有一个月了!”
“但是您是从谁那里? 。挪用的呢?”
“您是想说‘偷来的’么?现在把话直说出来好了。是的,我认为
等于偷来的,如果您愿意,也确实可以说是‘挪用’的。但是照我看还
是偷来的。昨天晚上算是完全偷到了。”
“昨天晚上么?但是您刚才说您是一个月以前? 。拿到的!”
“是的,但不是从父亲那里,不是从父亲那里,你们别着急,不是
从父亲那里,却是从她那里偷来的。让我说出来,不要打断我的话。这
是很难堪的。是这样:一个月以前,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维尔霍夫
采娃,我以前的未婚妻,叫我去? 。你们知道她么?”
“当然知道啦。”
“我知道你们是知道的。那是极正直的人,正直人中最正直的人,
但是早就恨我,早就恨,早就恨了,? 。而且恨得对,恨得有理!”
“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恨你么?”预审推事惊讶地反问。检察官
也瞪大眼睛望着他。
“哦,不要随便提她的名字了!我说出她来,真是该死。是的,我
看出她恨我。? 。早就恨,从最初一次起,从那天在我的寓所里? 。但
是够了,够了,你们对这一点甚至都不配知道,这根本不用去说它。? 。
要说的是她在一个月以前叫我去,交给我三千卢布,叫我汇到莫斯科,
给她的姐姐和另一位女亲戚(仿佛她自己不能汇似的!)而我? 。那时
正是我一生中命中注定的时刻,正当我? 。一句话,当时我刚爱上了另
一个,就是她.,现在的那个,此刻你们正让她坐在楼下的格鲁申卡。? 。
我当时把她带到莫克洛叶来,喝了两天的酒,花去这该死的三千卢布里
的一半,就是一千五,而把其余的一半留在自己身边。就是我留下来的
那个一千五,我一直带在自己的脖子上,当作护身香囊,昨天才拆开来,
拿来喝酒行乐。剩下的八百卢布现在就在您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的手
里,是昨天的一千五百卢布中剩下的。”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月以前您在这里喝酒行乐就花去了三
千,而不是一千五,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么?
“谁知道这个?谁点过?我让谁点过?”
“对不起,您自己对大家说,当时您花去了整整三千。”
“不错,是说过,对全城的人都说过,全城的人也都这样说,大家
都这样认为,这里莫克洛叶的人也都以为花了三千。但尽管这样我花的
却不是三千,而是一千五,其余的一千五缝在护身香囊里!就是这么回
事,诸位,昨天的钱就是从这里来的。? 。”
“这真是奇了。? 。”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嘟囔说。
“请问,”检察官终于说,“您从前有没有对谁说起过这件事?? 。
就是一个月以前把一千五百卢布留在自己身边的事?”
“对谁也没有说。”
“这真奇怪。难道真的对任何人也没有说么?”
“对任何人也没有说。对谁,对任何人也没有说。”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守口如瓶?有什么动机使您做得这样秘密!我
来说得确切些:您到底对我们宣布了您的秘密,照您的说法,十分‘可
耻’的秘密,虽然实际上,——自然只是相对来说,——这个行为,挪
用,而且无疑地只是临时挪用别人的三千卢布这个行为,至少照我看来
只是一种十分轻浮的行为,并不算多么可耻,而且也还应该考虑到您的
性格如此。? 。至多可以说它是极失面子的行为,这我承认,但是失面
子总还不是耻辱? 。我的原意是说关于您挥霍了维尔霍夫采娃小姐的三
千卢布,最近一个月来有许多人不用您自己承认也猜到了,我自己就曾
听到过这个传说?  比如,米哈伊尔?马卡罗维奇也听到的。? 。所以
说到底,这已经不是传说,而是全城闲谈的话柄。而且如果我没有弄错
的话,也有迹象可以证明您自己就曾对人承认过,这钱是维尔霍夫采娃
小姐的。? 。所以使我十分奇怪的是您至今,那就是直到此刻,竟把您
自己说是留下一千五百卢布来的事情弄得这样异乎寻常地秘密,甚至使
这秘密简直带有一种恐怖的意味。? 。实在不可思议,坦白这样的秘密
竟会使您这样痛苦,? 。因为您刚才甚至喊着宁愿被流放,也不愿坦白
它。? 。”
检察官住口不说了。他发了火。他没有掩饰他的恼怒,甚至忿恨,
把积在心里的气全发泄了出来,甚至都不再顾到修辞,说得既不连贯,
又有点乱。
“耻辱不在于一千五百卢布本身,而在于我从三千卢布中留下了这
笔钱。”米卡坚决地说。
“那又有什么?”检察官恼火地苦笑说。“既然您这样失面子地,
或者象您所说的那样,可耻地拿了那三千卢布,那么按自己的打算,从
中留下一半来,又有什么可耻的呢?重要的是您挪用了三千,而不是怎
样支配它。顺便问一下,您究竟为什么这样支配,要留出一半来?为什
么,您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您能不能对我们解释一下?”
“唉,诸位,关键就在目的上面!”米卡说,“留出来是出于卑鄙
的念头,也就是出于盘算心,因为在这种情形之下,盘算心就是卑鄙的
行为。? 。而这卑鄙的行为延续了整整一个月!”
“不明白。”
“我觉得你们真奇怪。但是也许真的不容易明白,让我再解释一下。
请你们用心听我的话:我挪用了人家凭了我的名誉托付给我的三千卢
布,用来喝酒作乐,全花光了,第二天早上跑到她面前,说:‘卡嘉,
我错了,我花光了你的三千卢布,’怎么样,好不好?不,不好,这是
软弱和不正派,说明我是畜生,行为不善于自制到了畜生般地步的人,
对么?对么?但是到底还不是贼吧?总还不是真正的贼,不是的,你们
应该同意这点!是浪吃浪用,但不是偷窃!现在再说第二种较好的情况,
请你们注意我的话,我也许又说到别处去,头有点晕。现在说第二种情
况:我当时在这儿只花去了三千中的一千五,也就是半数。第二天,我
到她那里去,把半数送还说:‘卡嘉,你从我这混蛋和轻浮的下流胚手
里收下这半数吧,免得我再造孽,因为我浪吃浪用掉了一半,也会胡花
掉另一半的!’这又怎样呢?随便算是什么东西,野兽也可以,下流胚
也可以,却到底不是贼,不完全是贼,因为如果是贼,一定不会送还那
剩下的半数,而会全部据为己有的。她马上会明白,既然我这样快地送
回了半数,那么其余的钱,已经花去的钱将来也一定会补上的,我会一
辈子去寻找,一辈子去工作,但一定会凑够钱数全部还清的。因此尽管
是卑鄙的人,却不是贼,不是贼,无论你们怎么说,不是贼!”
“就算是有点区别,”检察官冷淡地笑了一笑说,“但是您在这里
面会看出那么致命的区别,到底很奇怪。”
“是的,我是看出有这样致命的区别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卑鄙的
人,实际上也可能都是的,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做贼,只有卑鄙到极点的
人才会做。尽管我不会分别这些细致的东西,? 。不过贼比卑鄙的人还
卑鄙,这是我深信不疑的。你听着:我整月把钱带在身边,认为明天我
一定会下决心交出去,那样我就不是卑鄙的人了,但是我下不了这个决
心,虽然每天都想下决心,每天都在催促自己:‘下决心吧,下决心吧,
卑鄙的人’,可是整整一个月还是下不了决心。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以
为这好么?好么?”
“似乎不很好,这我很明白,我不想来争辩,”检察官审慎地回答,
“关于这一切细致的区别的争论,留到以后再说,如果您愿意的话,还
是请您先谈正题吧。现在的正题恰恰是,您还没有对我们说明,虽然我
们问过您:您一开始就把三千卢布分成两半,一半花掉,一半藏起来,
这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藏起来?您分出一千五百卢布来打算做什么
用?我坚持提出这个问题,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
“哦,的确!”米卡嚷道,敲着自己的脑壳。“对不起,我让你们
听得都厌烦了,却没有说出主要的意思,要不然,你们一下子就会明白
的,因为可耻就可耻在目的上,就在目的上!你们瞧,这全怨那个老头
子,那个死者,他净缠住阿格拉菲娜?阿历山德罗芙娜不放,我当时心
里吃着醋,以为她对于选择我还是他正游移不定。我每天都在想:假如
她忽然拿定主意,不再折磨我,对我说:‘我爱你,不爱他,你把我带
到天涯海角去好了。’而我手里却只有两个二十戈比的小硬币;用什么
来把她带走呢?那时候叫我怎么办?那才糟糕呢。我当时不知道,也不
了解她,以为她需要金钱,她不会饶恕我的贫穷。所以我就狡猾地从三
千卢布里数出一半来,不知廉耻地用针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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