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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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爸爸,他真是侮辱你呀!’我也哭了起来,两人坐在那里,拥抱
着,全身颤抖。他喊着:‘爸爸,爸爸!’我喊着他:‘伊留莎,伊留
莎!’当时没有人看见我们,只有上帝一个人看见,也许会给我记载在
履历表上。请您向令兄道谢,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不过,我不能为
了使您满意,打我的孩子!”
他说到最后又带上了刚才那种恶毒和疯狂的口气。不过阿辽沙还是
感到这人已经信任他,如果换个别人,这人决不至于同他这样“谈话”,
也不会把刚才告诉他的一番话说出来。这使阿辽沙受到鼓励,他的心灵
由于流泪而颤抖起来。
“唉,我真想和令郎和解一下!”他大声说,“如果你能够安排? 。”
“当然可以,”上尉喃喃地说。
“但是现在还先谈不上这个,完全谈不上这个,”阿辽沙接着说,
“您听着!我有一件别人托我的事:我的这位家兄德米特里还侮辱了他
的未婚妻,一位高贵的女郎,您一定听说过她。我可以告诉您她受辱的
事,我甚至必须这样做,因为她一知道您受了气,一打听出您的不幸的
情况,就委托我? 。刚刚委托我? 。立刻把她补助你的一点小意思送给
您,? 。但这只是她的一点意思,并不是德米特里——那个把她也抛弃
了的人的,完全不是的,而且也不是我的,不是他自己的弟弟的,不是
任何人的,而是她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她恳求您接受她的帮助,? 。
你们两位受了同一个人的侮辱。? 。她只有在从他那面受了和您所受同
样的侮辱——同样厉害的侮辱的时候,才想到了您!这等于是姊妹帮弟
兄的忙。? 。她正是委托我劝你接受她的这两百个卢布,象接受一个姊
妹所给的那样。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决不会发生任何不公正的谣言
的。? 。这是二百卢布,我发誓,你应该收下来,不然的话? 。不然的
话,世界上就真的只能互相都是仇人了!但是世界上还是应该有兄弟
的。? 。您有着高尚的心灵,? 。您应该明白这一点,应该明白的!? 。”
接着阿辽沙递给他两张花花绿绿的一百卢布一张的新钞票。他们两
人当时正站在围墙附近的大石头旁边,附近一个人也没有。钞票似乎对
上尉产生了可怕的影响:他哆嗦了一下,起初似乎单单是出于惊诧:他
从没有料想到会有这种事情,他决没有指望会有这样的结局。有人会给
他帮助,而且还是这样大的数目,这是他甚至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他接
过钞票,一下子几乎连话都答不上来,有一种全新的表情在他的脸上闪
过。
“这是给我的,给我的,这是多少钱,二百卢布!老天爷!我已经
有四年没见过这么些钱了,——老天爷!而且说是姊妹送的,? 。真的
么?这是真的么?”
“我向您起誓,我对您所说的全是真话!”阿辽沙说。上尉脸红了。
“您听着,我的宝贝,您听着,假如我收下来,我不会成为下流胚
么?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在您眼里看来,我不会,我不会成为下流
胚么?不,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您听着,听着,”他急忙说,不断
地用两只手碰碰阿辽沙,“你劝我收下,因为是‘姊妹’送来的,但是
在我收下的时候,您内心里不会暗地轻视我么?”
“啊,不,不!我用我的得救向您起誓:决不会!永远不会有人知
道,只有我们:我,您,她,此外还有一位太太,她的知己朋友? 。”
“什么太太!喂,您听着,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到了眼前这样
的时刻,您该仔细听听我的话了,因为您甚至根本想象不到,现在这二
百卢布对我具有什么样的意义。”这个可怜的人继续说着,渐渐地显出
了一种杂乱无章,近乎狂野的兴奋心情。他似乎弄昏了头,说话忙忙乱
乱,好象怕有人不让他说完话似的。“除了这是干干净净地得来的,一
个这样神圣可敬的‘姊妹’送来的以外,您知道么,我现在还可以用这
笔钱来医治老伴和我那驼背的天使般的女儿尼娜了!赫尔岑斯图勃医生
曾出于他的好心来过一趟,他整整地诊察了她们俩一个小时,说:‘我
一点也不明白。’不过本城药房里能买到的矿泉水(他给她开了方子)
还是一定会对她的身体有好处,此外,也给她开了方子,用药水泡脚。
可矿泉水的价钱是三十戈比一瓶,也许要喝四十瓶。所以我只好拿了药
方,放在神像下面的架子上,就让它那么放着。他让尼娜用一种药水洗
澡,化在热水里洗,还要每天早晚两次。但是在我们府上,既没有仆役,
也没有人帮忙,既没有澡盆,也没有热水,叫我们怎么去进行这样的治
疗呢?尼娜全身患风湿痛,我还没有对您说过,夜里整个右半边身子发
痛,难受极了,但是您信不信,为了不使我们着急,她竟硬挺着,不发
出呻吟,怕惊醒了我们。我们平时有什么就吃什么,能弄到点什么就吃
点什么,她永远取最后的一块,只该扔给狗吃的那一块;意思是说:‘我
连这一块都不配吃,我是剥夺了你们的口粮,我是你们的累赘。’这就
是她那天使般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话。我们侍候她,她觉得难过:‘我
是不配的,不配的,我是没有价值的废人,毫无一点用处。’她有什么
不配的,她用那种天使般的温顺态度替我们向上帝祈祷,没有她,没有
她的平静的话语,我们家将成为地狱,她甚至能使瓦尔瓦拉的性子也变
柔和一些。至于瓦尔瓦拉?尼古拉耶芙娜也是不应该责备的。她也是天
使,也是受气的人。她夏天到我们这里来,身上带了十六个卢布,是教
书挣来,攒着做路费,预备在九月里,就是现在,用这钱到彼得堡去的。
我们把她的这一点钱也拿来维持了生活,现在她没有钱回去了,您看弄
成了这个样子。而且现在也不能回去了,因为她象服苦役般地在替我们
干活,我们象给驽马硬驾上辕似的使用着她,她侍候大家,修补,洗涮,
擦地板,扶妈妈睡到床上去,而妈妈又是任性的,妈妈是好流泪的,妈
妈是疯狂的!? 。现在呢,我就可以用这二百卢布雇一个女仆了,您明
白不明白,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可以着手给亲爱的人治病,可以
打发女学生到彼得堡去,买点牛肉,改换改换饮食。老天爷,这真是梦
想!”
阿辽沙很高兴,他能使他得到这么多的幸福,高兴这可怜的人已同
意让人家把他变成一个幸福的人。
“等一等,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等一等,”上尉又抓住了一个
突然出现的新幻想,重又用发狂般的急促语调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您
知道不知道,我同伊留莎现在真的可以实现幻想了:我们可以买一匹马,
一辆车,马要栗色的,他一定要买栗色的马,我们就动身离开这里,照
前天所描写的样子。我在K 省有一个熟识的律师,从小的交情,他曾托
可靠的人转告我,如果我去,他可以在事务所里给我一个书记的位置,
谁知道,也许会给的。? 。那就可以让妈妈坐下,让尼娜坐下,让伊留
莎赶车,我徒步走路,把全家都载着走了。? 。老天爷,要是我把一笔
长期欠我的债要到手,也许真可以!”
“做得到的,做得到的!”阿辽沙说,“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还
可以再送来,随便多少都行,您要知道,我也有钱,随便你要多少都可
以,就当是一个兄弟,一个朋友的心意,以后再还好了。? 。(您一定
会发财的,一定会发财的!)您知道,您想到要搬到别省去,这真是再
好也没有的办法了!这样一来您就可以得救了,特别是对您的小孩来说,
您知道,越快越好,在冬天以前,天冷以前。您可以和我们通讯,我们
将成为兄弟。? 。不,这并不是幻想!”
阿辽沙想拥抱他,他心里满意极了。但是他瞧了对方一眼,忽然止
住了:上尉站在那里,伸着脖子,噘着嘴唇,脸色狂乱而发白,嘴唇微
微掀动,仿佛想说什么话;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嘴唇却不住地动,
显得十分奇怪。
“您怎么啦?”阿辽沙不知怎么突然哆嗦了一下。
“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 。我? 。您? 。”上尉断断续续地嘟
囔着,用好象一个下决心从悬崖上跳下来的人似的神情,古怪而且狂乱
地死死盯着他,同时嘴唇似乎还在微笑。“我? 。您? 。要不要我马上
变个戏法给您看!”他忽然用急促而坚定的语调低声说,所说的话已经
不再零零乱乱了。
“什么戏法?”
“戏法,一种巧妙的戏法,”上尉仍旧低语着;他的嘴歪到左边,
左眼眯缝着,一眼不霎地瞧着阿辽沙,好象钉在他身上似的。
“您怎么啦?什么戏法?”阿辽沙非常害怕,喊起来了。
“就是这个戏法,您瞧吧!”上尉突然尖声叫道。
他举起刚才谈话时一直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小心捏着一只角的哪两
张一百卢布的钞票,朝阿辽沙晃晃,突然用恶狠狠的神情一把握住,揉
成一团,紧紧地攥在右手拳头里。
“瞧见了吗,瞧见了吗!”他朝阿辽沙尖声喊叫着,脸色发白,露
出疯狂的样子,突然把拳头高高举起,一挥手用力把两张揉皱的钞票扔
到了沙地上,“瞧见了吗?”他又尖叫了一声,手指指着钞票,“就是
这样!? 。”
接着他又忽然举起右脚,狂怒地上前去拼命用靴跟践踏它们,每踩
一下,就喊一声,呼呼地喘着气。
“你们的钱!你们的钱!你们的钱!你们的钱!”他忽然往后跳了
一步,笔直地挺立在阿辽沙面前。他的整个脸上显 示出一种无法形
容的骄傲。
“请您告诉打发您来的人说,我树皮擦子不能出卖自己的 名誉!”
他举起一只手来指点着,大声嚷道。然后很快地转过身去,拔脚就跑;
但是还没跑出五步,又转过身来,突然对阿辽沙做了个飞吻的手势。但
是再跑上五步,他又最后一次回转身来,这一次已没有那种强颜欢笑的
神情,相反地,满脸都在泪水横流中抖索。他用呜呜咽咽泣不成声的急
促语调大声喊道:
“如果我为我所受的耻辱拿了您的钱,叫我怎么对我的孩子说话
呢?”说完了这话,他就急急跑开了,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阿辽沙目
送着他,怀着无法形容的怅惘。唉,他明白,上尉直到最后的一刹那,
也还连自己都不曾料到会把钞票揉皱扔下。奔跑的人一次也没有回头,
阿辽沙也知道不会回头的。他不愿意去追他,叫他,他知道对方这么做
是为了什么。在上尉的影子消失以后,阿辽沙拣起了两张钞票。钞票只
是很皱,有许多摺痕,陷进沙子里去,但是还完全完整无缺,甚至在阿
辽沙把它打开来抹抹平的时候,还窣窣作响,象新票子一样。他把钞票
抚平,摺好,塞进口袋里,就动身到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那里去报告
她托他办的这件事情的成绩。
第二卷
赞成和反对
一 婚 约
又是霍赫拉柯娃太太首先来迎接阿辽沙。她十分慌忙,发生了一件
大事: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在犯了歇斯底里以后竟昏厥了过去,随后
发生了“非常非常可怕的衰弱,她躺下来,闭上眼睛,开始说胡话。现
在发了高烧,已经去请赫尔岑斯图勃,又派人去请两位姨母,姨母已到
来,赫尔岑斯图勃还没有来。大家都坐在她的屋里等候。她还在昏迷之
中,一定会出什么事情的。要是害了热病才糟呢”!
霍赫拉柯娃太太在这样大呼小叫的时候,显出异常惊惧的神色,每
说完一句话,都加上一句:“这可真是严重!真是严重!”好象她以前
碰到过的一切事情都算不上严重似的。阿辽沙带着愁容听她说完:开始
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讲给她听,但是他刚讲了头几句就被她打断了,她
没有工夫,她请他到丽萨那里去坐一会,在丽萨那里等她。
“丽萨,亲爱的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她几乎一直凑到他的耳
边轻声说,“丽萨刚才真叫我惊奇,却也使我感动,所以我心里现在已
经全都宽恕她了。您想想看,您刚刚走,她忽然诚恳地表示懊悔,说昨
天和今天不应该笑您,其实她并没有讥笑,只是开开玩笑罢了。可是她
很正经地表示后悔,甚至差点下泪,这真使我惊奇。她以前总是开玩笑
式地笑话我的时候,从来没正经地后悔过。而您也知道,她是时时刻刻
在笑话我的。可是这次她却一本正经,从头到尾都一本正经。她特别重
视您的意见,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假如可以的话,请您不要生她的
气,不要对她不满。我自己也不得不时常宽恕她,因为她是那么聪明,
——您信不信?她刚才说,您是她幼年时代的朋友,‘我幼年时代最好
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