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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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时候我们更几乎必须这样,不要害怕某些思想和某些话,象那般莫斯
科的女商人那样,连听到‘枪炮’呀,‘老虎’呀等几个字眼都要害怕①。
相反地,我们证明近年来时代的进步也触及到了我们自身的进步,可以
直截了当地说:光是生出来还不是父亲,生出来而尽到责任的才是父亲。
哦,父亲这个名称自然也还有别种含义,别种解释,也有人主张,只要
我的父亲生下我来,虽然他是混蛋,虽然他对孩子们是恶棍,却到底还
应该算是我的父亲。但是这个含义就有点神秘了,是我用理智所无法理
解的,只能用信仰去接受,或者说得正确些,是靠了信仰去接受,好比
许多别的事情,我并不理解,可是宗教命令我们去信仰它。但在这种情
况下,只能把它划在现实生活的领域以外。至于现实生活,——它不但
具有应享的权利,而且本身也给我们加上了极大的责任,——在这个领
域内,如果我们想要富于人情,或者归根到底来说,合于基督徒的精神,
我们就应该而且必须仅仅只按照经过理智和经验证实,并且由分析的洪
炉所考验过的信念来行事,一句话,必须做出有理性的行动,而不能象
在梦中和呓语中那样做出无理性的行动,以便不给人造成危害,不折磨
人,不伤害人。这才是真正的基督教的事业,而不是神秘的,才是合乎
理性的,真正爱人的事业!? 。”
说到这里,从大厅的许多角落里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但费丘科维奇
却甚至连连地摆着手,似乎恳求大家不要打断话头,让他说完。全场立
刻寂静下来。演说家继续说下去:
“诸位陪审员,你们以为我们的孩子们,就是在已成为青年,开始
懂得思考的时候,也还会不去想这类问题么?不,这是决不可能的,我
们也不应该要求他们作这种不可能的克制!眼前摆着一个不值得敬重的
父亲,特别在和别个年岁相同的孩子们的值得敬重的父亲相比较的时
候,自然而然会在这个青年人的头脑里引起种种痛苦的疑问。对于这些
疑问,人家打着官腔回答他:‘他生了你,你是他的亲骨血,因此你就
应该爱他。’青年不免会寻思起来:‘难道他生我的时候爱过我么?’
① 出自奥斯特罗夫斯基的讽刺喜剧《艰难时世》。
他一边问着,一边心里越来越感到奇怪,‘难道是为我而生我的么?他
在那个时刻,在也许是被酒刺激得欲火如焚的时刻,他并不知道我,甚
至也不知道我是男是女,最多只是把好酒的癖性传给了我,——这就是
他的全部恩德。? 。为什么单只因为他生下了我,但以后一辈子却并不
爱我,我就应该爱他呢?’你们也许觉得这些问题是粗暴的,残酷的,
但是你不能给青年人的头脑加上办不到的限制,因为‘即使你把自然赶
出门去,它也会从窗户里飞进来的。’而且主要的是,主要的是我们不
必害怕那些‘枪炮’呀‘老虎’呀之类,应该按照理智和仁爱的要求来
解决问题,而不应按照神秘的观念。怎样解决呢?应该这样办:让儿子
站在父亲面前,明明白白地问他:‘父亲,请告诉我:我为什么应该爱
你?父亲,请你拿出我应该爱你的根据来!’如果这位父亲有力量,能
够回答得出,向他提出根据来,那就是真正的、正常的家庭,不只是建
筑在神秘的偏见上,而是建立在理智的,负责的,严格合乎人性的基础
上。反过来,如果父亲提不出根据,那么这个家庭就立刻完结了。他不
成其为父亲,儿子此后也就有充分的自由和权利,可以把父亲看作是陌
路人,甚至是仇敌。诸位陪审员,我们的讲坛应该成为真理和健全思想
的学校!”
说到这里,演说家的话被一阵抑止不住的、近乎疯狂的掌声所打断
了。固然,并不是全场都鼓掌,但是到底有半数的人。父亲们和母亲们
全鼓起掌来。从太太们坐着的楼上发生了尖叫和呼喊。有人摇晃起手帕
来。首席法官拼命摇铃。他显然对旁听席上的行动生气,但却又断然不
敢象刚才所威胁的那样,真把听众“逐出场外”。因为连坐在法官席后
面的特座上的大员们,一些大礼服上挂着勋章的老头子们都向演说家又
是鼓掌又是摇手帕。因此,等到喧闹的声音寂静下去以后,首席法官也
只能仍限于说说以前那句严厉的、“逐出场外”的威胁话。得意洋洋、
精神抖擞的费丘科维奇又继续他的演说:
“诸位陪审员,你们还记得在那可怕的一夜里,——这一夜的情形
今天讲得很多了,——一个儿子越墙闯进他父亲的屋里,结果跟生出他
来的那个仇人和侮辱者狭路相逢。我还要竭力主张,他那时跑进去决不
是为了金钱,因为指控他抢劫简直是离奇的,这我早已说过了。他闯进
去也决不是想谋杀他;如果他事先有这种打算,至少会预备下一个凶器,
至于那个铜杵是他莫名其妙地本能地随手抓来的。即使他用暗号欺哄父
亲,即使他闯进了屋里,——我已经说过,我决不信这段神话,但是随
它去吧,就算是这样,让我们暂且作这样的假设!诸位陪审员,我可以
用一切神圣的名义发誓,如果他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不相干的情敌,
那么在跑遍各屋,弄清楚这女人并不在这所房子里以后,他一定会赶快
离开,对他的情敌不加任何危害,最多打他一下,推他一下,也就完了,
因为他顾不得他,他没有时间,他迫切要知道的是她在哪里。但是父亲,
父亲,——纯粹是因为一眼看见了父亲,才促成了这一切,这父亲从他
小的时候起就恨他,成为他的仇人,现在又变成了丑恶的情敌!仇恨的
情感自然而然无法控制地支配了他,没有考虑的余地:一下子全都爆发
了!这是疯狂和失掉理智的冲动,但也是自然的冲动,无节制地,无意
识地,为它被违反了永恒的法则实行报复,自然界里的一切也都是这样。
但即使这样凶手也并没有杀人,——我要肯定地这样说,我要大声疾呼
地这样说,——不,他只是在憎恶的怒火中挥了一下铜杵,并不想杀人,
也没想到会杀人。他的手里如果没有那个倒楣的铜杵,他至多也许会打
他的父亲一顿,但不会杀他的。他跑走的时候,并不知道被他打倒的老
人死了没有。这样的杀人不是谋杀。这样的杀人案也不是逆伦的杀父案。
不,杀死这样的父亲并不能称为逆伦的杀父案。这样的杀人案所以被列
入逆伦的杀父案,只是由于偏见的缘故!但是事实上究竟杀没有杀,这
是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从我的心灵深处向你们提出呼吁的!诸位陪审
员,我们现在给他定了罪,他会对自己说:‘这些人并没有为我的命运、
修养、教育做一点事情,以便使我变得好一些,使我成为一个人。这些
人并不曾施给我一口饭,一口水,也从不曾到四壁空空的牢监里来探望
过我,可现在他们却狠狠地把我判处流放去做苦工。现在我已经欠债还
清,从此再不欠他们的债,永远不欠任何人的债了。他们恶狠,我也恶
狠。他们残忍,我也残忍。’他将要说这样的话,诸位陪审员!我敢发
誓:你们的控诉只能使他感到轻松,使他的良心释去重负,他将诅咒他
所犯下的血案,却并不感到遗憾。同时你们也在他身上扼杀了还能做一
个人的可能性,因为他将从此一辈子成为狠毒而且盲目的人。你们是不
是想要狠狠地严惩他,使用人们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可怕的刑罚,目的只
是想使他的灵魂永远得到拯救和重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们还是
用慈悲来降服他吧!你们会看到,你们会听到,他的心灵将怎样战栗震
惊。他将会高喊:‘叫我怎么承受这样的恩惠,这样的爱,我是不配的
呀!’我知道,诸位陪审员,我知道这颗心,这粗野而又正直的心。它
会在你们高贵的行动面前低头膜拜,它渴求伟大的爱的行为,它会炽热
起来,永远地得到重生。有些心灵由于本性的狭窄而怨天尤人,但只要
一旦用慈悲降服了它,给予它爱,它就将诅咒它的所作所为,因为它里
面有着许多善良的因素。心胸会宽阔起来,会看出上帝是慈悲的,人们
是善良公正的。忏悔和他今后应尽的无数责任将使他震惊,使他感到沉
重。那时候他不会再说:‘我的债还清了,’而将说:‘我对不起所有
的人,我不如所有的人。’他会流出忏悔和痛切的悲哀感动之泪,喊道:
‘人们比我好,因为他们不想害我,却想拯救我!’是的,你们能够轻
而易举地做到这件事,做出这种仁慈的举动,因为在缺乏一切多少带有
几分真实性的物证的情况下,你们会实在难于狠心地说出‘是的,被告
有罪’这样一句话来。宁可释放十个有罪的人,也不可惩罚一个无辜。
你们听见没有?你们听见上世纪我们光荣的历史里这样一个伟大的声音
没有?以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还用得着对你们提醒,俄罗斯的法庭不仅
仅只关心刑罚,而且也致力于拯救失足的人么?让别的国家去净讲求条
文和刑罚吧,我们这里应该讲求精神和意义,关心失足者的得救和重生。
果真如此,俄罗斯和它的法庭果真如此,它就尽管勇往直前吧。你们不
必用所谓疯狂的、使别的民族厌恶地退避三舍的三套马车来吓唬我们!
完全不是疯狂的三套马车,而是壮丽的俄罗斯高车大马,将会庄严而平
静地驶到它的目的地。我的委托人的命运掌握在你们手里,我们俄罗斯
的真理的命运也掌握在你们手里。你们可以拯救它,你们可以维护它,
你们可以证明,有人在捍卫着它,它处在可靠的人的手里!”
十四 乡下人不为所动
费丘科维奇就这样结束了他的辩护辞。这一次听众们爆发出来的欢
呼就象暴风雨般地势不可当,要阻止它简直是不可能的:女人们,还有
许多男人都哭泣起来,两位大员也流着眼泪。首席法官只好退让,过了
半天才摇铃,因为:“对这样的热诚横加干涉等于是亵渎神明”,我们
的太太们后来这样叫嚷说。演说家自己也真诚地感动了。就在这样的时
刻,我们的伊波利特?基里洛维奇竟再次站起来重新抗辩。大家怀着憎
恨侧目而视地望着他:“怎么?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敢抗辩么?”太太
们嘟囔着。但是此时此刻,即使全世界的太太们都嘟囔起来,而且由检
察官夫人,伊波利特?基里洛维奇的太太亲自带头,也是无法拦住他的。
他脸色惨白,激动得浑身哆嗦;他最初所说的话,最初的几个句子,别
人甚至都无法听懂。他气喘吁吁,口齿不清,前言不搭后语。不过不久
就恢复了常态。但他的这第二篇演词我只想引出其中的几段。
“? 。人家责备我编小说。可是律师的话不是小说里的小说么?缺
少的只有诗句了。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一面静候情人的光临,一面撕碎
信封,扔在地板上面。甚至引出他在这种奇怪的情况下所说的话。难道
这不是写诗么?他掏出钱来的凭据在哪里?谁听见过他所说的话?愚笨
的白痴斯麦尔佳科夫竟成了拜伦式的英雄,为他的私生子的地位而向社
会复仇,——难道这不是拜伦式的史诗么?至于那个闯进父亲屋里杀死
他,而同时又没有杀死他的儿子,那甚至不是小说,不是诗,而简直是
提出一些自己也无法解答的谜来的狮身人面像了。既然杀了,就是杀了,
怎么会杀死了又没有杀死,——谁能弄得懂这个?他又宣告,我们的讲
坛是真理和健全思想的讲坛,可是从这‘健全思想’的讲坛上却赌咒罚
誓地说出一个不证自明的公理,就是说把杀死父亲称作逆伦的杀父案是
出于成见。但如果说杀父只是成见,如果每个孩子都质问起他的父亲来:
‘父亲,为什么我应该爱你?’那我们这里会弄成什么样子?还会有什
么社会基础?还成个什么家庭?瞧吧,杀父案据说只不过是莫斯科女商
人嘴里的‘老虎’。但求达到目的,开脱不应开脱的罪名,竟不惜对有
关俄国法院的使命和前途的种种最神圣宝贵的信条,加以歪曲、轻浮的
解释。辩护人大声疾呼说:你们还是用慈悲来降服他吧,这正是罪人求
之不得的,明天就可以看到他将怎样被降服!辩护人只要求宣布被告无
罪,不是太谦虚了么?为什么不要求设立杀父者奖学金,以使他为后代
和青年人所建立的丰功伟绩永垂不朽呢?福音书和宗教都被作了修正,
据说:这全是神秘主义,惟有我们掌握的才是真正的基督教精神,经过
理智和健全思想分析过的。这简直是给我们树立了一个冒牌的基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