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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卡拉马佐夫兄弟-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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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们面前,当他们的面啐他们!”
他疯狂地跳起来,扔掉头上的手巾,重又开始在屋里踱起步来。阿
辽沙想起他刚才的话来:“我好象睁着眼睛做梦似的,? 。我走路,说
话,看得见,可是睡着了。”现在似乎正是这个情景。阿辽沙一步也不
离开他的身边。他忽然想到,应该跑去请医生来诊治,但是又怕留他哥
哥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别的人可托。伊凡终于渐渐地完全丧失了知觉。
他一直继续说话,不停地说话,却说得完全没有条理。甚至吐字也不清
楚了,身子忽然使劲摇晃了一下,幸好阿辽沙及时扶住了他。伊凡听任
阿辽沙把他架到床旁,胡乱地给他脱了衣裳,服侍他躺下。阿辽沙又陪
在他旁边坐了两个钟头。病人睡得很沉,动也不动一下,静静地、均匀
地呼吸着。阿辽沙拿了个枕头,和衣躺在沙发上。临入睡的时候,为米
卡和伊凡祈祷了一会。伊凡的病情他有点了解了:“作出高傲的决定的
痛苦,深刻的良心谴责!”他所不信仰的上帝和他的真理,把还在倔强
不驯的心制服了。“是的,”已经躺在枕头上的阿辽沙心里想着,“是
的,斯麦尔佳科夫一死,就没有人相信伊凡的供词了;但是他会前去自
首的!”阿辽沙静静地微笑了一下:“上帝总会战胜的!”他心想。“他
不是在真理的光明下站起来,就是? 。为自己曾献身于自己所失掉信仰
的东西而对人对己进行报复,最终在仇恨中毁灭了自己。”阿辽沙继续
难过地想着,又为伊凡祈祷起来。
① 法语:谜底。
第三卷
错判的案子
一 致命的一天
在我上文所述的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早晨十点,我们的区法院开
庭审理德米特里?卡拉马佐夫一案。
我要预先郑重地声明:我并不认为自己能把法庭上所发生的一切传
达得十分完满,甚至也无法传达得很有条理。我总觉得假使全都记述下
来,再加上必要的解释,那要写整整一本书,甚至是一大部书。因此请
大家不要责备我只介绍使我本人吃惊,并且特别牢牢记住的那一切。我
也许会把次要的当作了首要,甚至会把最必要的显著特点完全忽略
了。? 。但是我看大可不必道歉。我将尽我所能的做去,读者自己会明
白我只能做我所能做的。
首先,在我们走进法庭大厅以前,我要提一提这一天使我特别惊异
的那些事情。惊异的并不单只我一人,以后发觉,原来大家都十分惊异。
大家知道,这案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大家都急不可耐地等候着开庭,
我们当地的社会里有许多人谈论、惊叹和幻想了整整两个月。大家也知
道这案子在全俄出了名,但是到底不曾想到它会使所有的每一个人震惊
到如此深重、如此激动的程度,而且不仅是我们这里的人,还包括各处
的人,象在这一天的法庭上所表现出的那样。在这一天赶到我们这里来
的人里不但有从本省省城来的,还有从俄国其他城市来的,也有从莫斯
科和彼得堡来的。来了一些律师,甚至来了几个要人,还有贵夫人。旁
听券全部发完。甚至非同寻常地把法官坐的桌子后面那块地方腾了出来
给特别体面高贵的男宾们坐。在那里出现了整排的安乐椅,坐着各方面
的重要人物。这种情形是以前我们这里从来不许有的。妇女特别多:有
本城的,有外来的,我想至少占全体旁听者的半数。单单从各处赶来的
律师就多得不知道往哪里安插,因为所有的旁听券都已发完,被人硬讨
软求地要光了。我亲自看见在大厅的头上,讲台后面,临时匆忙地安了
一个特别的栅栏,把所有赶来的律师放了进去,而他们还认为能站在那
里听也是幸运的事,——因为为了多腾些地方出来,预先把椅子从这栅
栏里完全挪走了,于是聚在里面的一堆人就挤成了紧紧一团,摩肩接踵
地一直站在那里听完这件“案子”。有些太太,特别是外地来的,打扮
得特别讲究地出现在大厅的楼座上,但是大多数的太太简直都顾不得服
饰了。在她们的脸上可以看出歇斯底里的、贪婪的,甚至病态的好奇心。
在所有聚在大厅里的社会人士中间,有一个重要特点是必须加以指出
的,那就是后来从许多方面可以证明,几乎全体妇女,至少是绝大多数
的人都站在米卡的一边,希望他能被判无罪。这也许主要的是因为他享
有善于征服女人的心的名声之故。大家知道将有两位女情敌出现。其中
的一位,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特别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已经流传
了许多关于她的不平凡的事情,说她如何热爱米卡,甚至尽管他犯了罪
也在所不顾,还流传了许多奇怪的故事。特别提到她的骄傲,——她差
不多没有拜访过我们城里的任何人家,——她的“贵族亲友关系”。有
人说她打算请求政府准许她跟罪人一起上流放的地方去,在矿井下面成
婚。大家也怀着同样激动的心情等待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的情敌——
格鲁申卡在法庭上出现。大家带着无法忍耐的好奇心等候两个情敌在法
庭前相遇,——一个是贵族派的、骄傲的女郎,一个是“高等娼妓”。
但是我们的太太们对于格鲁申卡还比对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熟悉些。
这个“害了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和他不幸的儿子的女人”,我们的太太
们以前就曾见过,而且几乎异口同声地全感到惊讶,为什么这样一个“极
平常的,甚至完全不漂亮的俄国市井妇女”会使父子两个热恋到如此程
度。一句话,议论是很多的。我确切地知道,在我们城里为了米卡甚至
还发生了几起严重的家庭口角。许多太太因为对于这件可怕案件见解的
不同,和她们的丈夫激烈地吵了起来,不消说,这样一来所有这些太太
的丈夫来到法院大厅的时候,不但对于被告没有好感,甚至还切齿痛恨
他。总之,可以肯定地说,正和妇女们相反,所有男性旁听者都是怀着
反对被告的情绪的。看得到一些严肃而皱眉蹙额的脸,有些还简直是恶
狠狠的,而且大多数人是如此。这里面有不少人,米卡自到我们城里以
来都已亲身得罪过,这也是实际情况。自然,旁听者中间有些人甚至很
快乐,对于米卡的命运根本不关心,但对于这桩在审理中的案件本身却
并不如此。大家都注意它的结果,大多数的男子迫切希望罪人得到惩罚,
也许只除了那些律师以外,——他们所关心的倒并不是案件的道德方面
的因素,而是关心所谓现代法律精神。使大家骚动的是著名的费丘科维
奇的光临。他的才能已经到处闻名。他到外省辩护大刑事案件也不是初
次了。经他所辩护过的这一类案件永远是闻名全俄,使大家长久牢记不
忘。还有几个笑话是关于我们的检察官和法院首席法官的。大家说我们
的检察官一想到他要碰到费丘科维奇就浑身打战,说他们是早在彼得堡
开始干这一行时就已结下的旧仇人。我们的极其自负的伊波利特?基里
洛维奇从彼得堡的时候起,就认为自己总是受到别人的委屈,因为他的
才能没能得到人们应有的重视,现在他正振作起全副精神来对付卡拉马
佐夫的案子,甚至满心想藉这桩案子重振他已趋没落的前途,而唯一使
他害怕的就是费丘科维奇。但是关于在费丘科维奇面前感到发抖的说法
是不十分公正的。我们的检察官生来决不是那种在危险面前泄气的性
格,相反地,他是那种危险越大自负心越强的人。总之,应该指出的是
我们的检察官性子太暴躁,富于病态的敏感性。他时常把自己整个心灵
放在某一件案子上,好象他的全部身家性命都系在这案子的最后裁决上
似的。司法界有些人拿他这一点当作笑柄,因为我们的检察官正是靠着
这种性格甚至博得了一些名气,虽然并不是到处闻名,但是以他在我们
的法院里那种卑微的地位来说,这实在已经是出人意外了。大家特别笑
他对于心理分析的偏爱。据我看来,大家都是不对的:按我们的检察官
的为人和性格来说,我看,他比许多人所想的要严肃的多。但是这个病
态的人,还在刚开始干这一行的时候起,从最初一开步就那么不善于想
法出人头地,而在以后的一生中也仍旧毫无起色。
至于讲到法院的首席法官,只能说他是个有教养,近人情,具有办
事经验和极富于现代思想的人。他自视甚高,但不很关心自己的前途。
他生活的主要目的在于做一个进步的人士。但同时他也有财产,有有势
力的亲友。事后表明,他对卡拉马佐夫一案是看得很重的,但仅仅只是
从一般意义上来说。他感兴趣的只是本案的现象和它的类别,把它作为
我们的社会基础的产物,作为俄国人性格的典型写照应该怎样加以看待
等等。至于对案件中个人的性格,它的悲剧,以及被告和所有有关的人
的个性,他都抱着抽象而漠不关心的态度,也许这是最适宜的。
在法官们没有出现以前,大厅上已挤满了人。我们法院的大厅是城
里最好的,宽敞,高大,音响也好。法官席设在一个稍稍高起的平台上,
在他们右首预备了一张桌子和两排供陪审员坐的椅子。左面是被告席和
辩护律师座。大厅中央,靠近法官席,有一张放“物证”的桌子。桌上
放着费多尔?巴夫洛维奇的染血的白绸睡衣,那用来进行假定的凶杀的、
倒楣的铜杵,米卡的袖上被血沾污的衬衫,他那当时因为把一条渗透了
血的手帕塞进口袋里去,因而在后面近口袋处全是血渍的上衣,这块满
染血污,现在已经完全发黄变硬了的手帕,米卡为自杀用,在彼尔霍金
家里装上了子弹,而在莫克洛叶被特里丰?鲍里索维奇偷偷取走的手枪,
那个用来装给格鲁申卡预备的三千卢布的,题着字的信封,那根系过信
封的玫瑰色丝带,还有其他许多东西,我不准备一一列举了。稍稍隔开
一段距离,在大厅的深处就是旁听席,但在栏杆的前面还放着几把椅子,
是为证人们供述后继续留在大厅时坐的。十点整法官们出场了,三人中
一位是首席法官,一位是法官,另一位是名誉调解法官。检察官自然也
立即出现。首席法官是身躯短小粗胖的人,比普通中等身材矮些,有五
十岁左右,一副灰黄色的面孔,深黑中夹着银丝的,剪得极短的头发,
挂着红绶带,——不记得戴的是哪一种勋章了。我觉得,——不仅是我,
大家都觉得,检察官的脸色煞白,简直近于发绿,似乎不知为什么也许
是在一夜之间突然消瘦了下去,因为前天我还看见过他气色完全正常。
他一开始先问法庭执达吏:陪审官们是否已经全到齐了?? 。然而我看
我不能继续照这样讲下去,至少是因为有许多事我根本没有听清楚,有
的事没去太注意,还有的事是忘了提起,但主要是因为我在前面已经说
过,如果把所说的、所发生的一切全记下来,我的时间和篇幅一定是不
够的。我只知道辩护律师和检察官两方面对陪审员资格提出异议的不很
多。这十二位陪审员我倒还记得:有四个是我们城里的官员,两个商人,
六个是本城的农民和小市民。我记得,社会上,特别是太太们,还在开
庭前许久就有人颇为惊异地询问:“难道这样微妙、复杂,牵涉到心理
学问题的案件可以交给一些官员,甚至农民去作出生死攸关的决定么?
这些官员,尤其是农民,能懂得些什么呢?”这四个被选为陪审员的官
员果真全是低级小官吏,头发都斑白了,——只有一个稍年轻些,——
这些人在我们的社会上默默无闻,他们靠微薄的薪俸度日,多半有上不
了场面的老妻,还有一大堆说不定甚至是赤着脚的子女,在公余闲暇的
时候总是以到什么人家打小牌为消遣,自然从来没有读过一本书。两个
商人虽然样子体面,但却有点沉默和呆板得出奇:内中一个剃光了胡须,
穿着德国式的服装,另一个蓄着灰白的胡须,脖子上挂着红绸带,系着
一个不知什么奖章。至于那几个小市民和农民更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们
城里的小市民几乎和农民一样,甚至也有种地的。其中两个也穿着德国
式的服装,也许因此比其他几个更显得肮赃而且不顺眼。因此真会产生
一个念头,就是我在刚刚见到他们的时候,也生出这样的念头:“这类
的人怎么能够理解这个案件呢?”然而他们的脸却给人一种出奇地显赫
而且近乎威严的印象;它们都满脸严肃,皱紧眉头。
首席法官终于宣布审理退职九等文官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
佐夫被杀案,——他当时的原话我记不全了。吩咐执达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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