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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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活剥人皮的性子,他们全都是这样的,这些天使们,可是没有她们,
我们却活不下去!好弟弟,我对你直接了当地老实说吧:每个体面的男
人都应该怕一个女人。这是我的信念,哦,不是信念,是感觉。男人应
该宽宏大量,这是不会使男人丢脸的。甚至也不会使一位英雄丢脸,使
恺撒丢脸的!但尽管这样,还是不要请求饶恕,永远不要,无论如何也
不要。你要记住这个规矩,这是你的哥哥米卡,为女人而毁了一生的米
卡教给你的。不行,我不去请求饶恕,我要对格鲁申卡做点对得起她的
事情。我崇拜她,阿历克赛,我崇拜她!但她却看不见这一点,她永远
嫌爱她爱得不够。她折磨我,用爱情来折磨我。以前算得了什么!以前
折磨我的只是那魔鬼般的肉体曲线,现在我是整个儿拿她的心当作了我
自己的心,并且靠了她,我自己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了!他们会许我们
结婚么?如果不结婚,我会嫉妒得要死的。我每天做梦都在疑神疑
鬼。? 。她对你说我什么了?”
阿辽沙重述了格鲁申卡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米卡仔细听着,反复地
问了几次,很满意。
“这么说,我吃醋,她倒并不生气。”他感叹说。“真是个女人!
‘我自己的心也是残酷的。’唉,我倒是爱这类残酷的人,不过如果他
们对我怀疑吃醋,我是不能忍受的,不能忍受的!我们会时常打架。但
是我仍旧会无限地爱她。他们会许我们结婚么?流放犯可以结婚么?这
是个问题。可没有她,我简直活不下去。? 。”
米卡皱紧眉头,在屋里来回地走。屋里几乎全黑了。他突然露出十
分焦虑的样子。
“她说其中有秘密,是不是?我们三人合谋反对她,连卡嘉也搅在
里面么?不对,好格鲁申卡,不是这么回事。你这是瞎想了,是用你那
种傻女人的心思瞎想了!唉,我的好阿辽沙,管它哩!我就把我们的秘
密对你讲出来吧!”
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迅速地凑近站在他面前的阿辽沙,用神秘的
神气对他悄声说起来,虽然实际上没有人能够听见他们说话:那个看守
的老头儿正在角落里长凳上打盹,站岗的兵士是完全听不见的。
“我对你讲出我们的全部秘密来!”米卡匆忙地低声说。“我本来
以后也要讲的,因为没有你,我能作出什么决定来呢?你是我的一切。
我虽然说伊凡高出我们之上,但你是我的智慧天使。惟有你的决定才能
算数。也许最高的人是你,而不是伊凡。你瞧,这事牵涉到良心,最高
的良心,——这个秘密那么事关重大,我自己无法决定,一直搁着想等
你来解决。但现在作出决定的时间还早,因为应该等候判决:等到判决
一下,你就来决定我的命运吧。现在你不必作什么决定。我对你说。你
听着,但不必作什么决定。你站在那里,静静听着。我不全对你讲。我
只对你讲讲总的想法,不讲细节,你别作声。别提出问题,别作出什么
举动,你同意么?不过天啊,叫我拿你的眼睛怎么办呢?我就怕你的眼
睛会说出你的决定来,尽管你并不作声。哎,我真怕呀!阿辽沙,你听
着:伊凡弟弟建议我越狱逃走。详细情节我不必说,一切都想到了,一
切都可以事先安排好。你别作声,暂时先别决定。同格鲁申卡一起到美
国去。要知道我没有格鲁申卡是活不下去的!要是他们不让她跟我一起
去流放可怎么办呢?流放犯能结婚么?伊凡弟弟说是不能的。没有格鲁
申卡叫我还怎么拿着铁锤到地底下去?我只好用那铁锤敲碎自己的脑
袋!可见另一方面,良心上又怎么办呢?那样就等于逃避苦难!本来已
经有了良心的指示,却把指示拒绝了。有一条赎罪的大道,却拐弯走上
了别的路。伊凡说,在美国,只要有‘善意’,比在地底下能作更多有
益的事。但是我们那地底下的赞美诗又上哪儿去唱呢?美国有什么!在
美国也仍旧不过是无谓空忙!我想蒙哄欺诈的事情美国也不少。我不过
是逃避了上十字架!阿历克赛,我对你说,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理解
这个。我对你所讲关于赞美诗的话,在别人看来全是蠢话,胡闹。别人
会说,你不是发疯,就是傻子。可我既没发疯,也不是傻子。伊凡也理
解关于赞美诗的话,唉,他理解,可只是不回答,一声不响。他不相信
赞美诗。你别说,别说。我看出你的眼里的神气:你已经决定了!别决
定,可怜可怜我吧,我没有格鲁申卡是活不下去的。你等到审判以后吧!”
米卡象疯子似的说完了这段话。他两手抓住阿辽沙的肩膀,用炽烈
的、如饥似渴的目光紧紧盯着阿辽沙的眼睛。
“流放犯能结婚么?”他用哀恳的声音,第三次重复问道。
阿辽沙异常吃惊地听着,受了很大震动。
“我只问你一句话,”他说,“伊凡是不是坚决这样主张?这究竟
是谁先想出来的?”
“是他,是他想出来的,他坚决主张这样做!他一直不来见我,一
星期以前忽然到这里来,开口就谈起这件事情。他非常坚决地主张这样。
他不是请求我,而是命令我。虽然我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对他倒了出来,
象对你似的,并且也讲起了赞美诗,他却仍旧毫不疑惑我会听他的话。
他对我讲了应该怎样安排,还探问清楚了一切情况,但这话以后再说。
他渴望这样做,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主要问题是钱。他说,需要
有一万卢布做越狱的费用,两万卢布到美国去的路费。他说,有一万卢
布我们可以安排一次极出色的越狱行动。”
“他绝对不许你转告我么?”阿辽沙又问。
“绝对不许我转告任何人。尤其是你:无论怎样也不能告诉你!他
一定是怕你成为仿佛是我的良心,使我不肯那样做。你不要对他说我转
告了你。唉,千万不能说!”
“你说得对,”阿辽沙断定说,“在法庭判决以前是不可能作出决
定的。审判以后你自己就会作出决定;那时候你一定会在自己身上发现
一个新人,他会作出决定的。”
“新人也好,伯纳德也好,他反正会作出伯纳德式的决定来的!因
为看起来似乎我自己就是卑鄙的伯纳德!”米卡露牙苦笑着说。
“可是哥哥,哥哥,难道你竟对宣告无罪完全不抱希望了么?”
米卡痉挛似的耸了耸肩,表示否定地摇摇头。
“阿辽沙,好人儿,你该走了!”他突然着忙起来。“看守所长在
院子里叫呢,立刻就要走进来了。太晚了,违反了规章。你快点拥抱我,
吻吻我,给我画个十字,好人儿,为明天的考验画十字。? 。”
他们拥抱着接吻。
“伊凡还提议逃走,”米卡忽然说,“尽管他深信是我杀的哩!”
他的唇上露出了一丝伤心的苦笑。
“你问过他相信不相信么?”阿辽沙问。
“不,没有问。我想问,可是不敢问,没有勇气。但问不问都一样,
我从眼睛上就能看出来的。哦,再见吧!”
又匆匆地吻了一下,阿辽沙已经要走出去了,米卡突然又喊住了他:
“你站在我的面前,就这样。”
他又紧紧地用两手抓住阿辽沙的肩膀。他的脸突然变得煞白,连在
黑暗中也看得很清楚。嘴唇扭歪了,两眼紧紧盯着阿辽沙。
“阿辽沙,你对我完全说实话,就象在上帝面前那样:你相信不相
信是我杀死的?你,就说你自己,究竟相信不相信?完全讲实话,不要
撒谎!”他发狂似的对他喊着。
阿辽沙觉得似乎眼前的东西一阵摇晃。他感到仿佛有一把尖刀猛地
在他的心上扎了一下。
“算了吧,你这又是何苦。? 。”他喃喃地说,不知怎么办才好似
的。
“全部实话,全说出来,不要撒谎!”米卡重复着说。
“我从来连一分钟也没有相信过你是凶手。”阿辽沙用颤抖的声音
发自肺腑地突然迸出了这样一句话,同时举起了右手,似乎是请上帝来
做这句话的证人。米卡立刻满脸现出了幸福的光辉。
“多谢你!”他拉长着声音说,好象在昏晕苏醒过来以后发出的一
声长叹。“现在你使我再生了。? 。你相信么?我直到今天一直不敢问
你,因为问的是你,问的是你啊!好了,你去吧,你去吧!你使得我明
天有了力量,愿上帝赐福给你!好,你去吧,你要爱伊凡呀!”米卡最
后又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阿辽沙走出来时泪流满面。米卡会疑惑到这种程度,甚至对他,对
阿辽沙也会不敢相信到这种程度,——这一切忽然使阿辽沙看清了他不
幸的哥哥心灵里那种毫无出路的深沉忧伤和无比绝望,这是他以前所从
来没有想到的。他心中霎时充满了无限的深深哀怜之情,使得他万分痛
苦。他的被刺穿的心痛得厉害。“你要爱伊凡!”他忽然想起米卡刚才
所说的话来。他现在正是要去找伊凡。他在早晨就很想见一见伊凡。伊
凡的事折磨他本来不亚于米卡,现在,和米卡见面以后,更加厉害了。
五 不是你!不是你!
他到伊凡那儿去,路上经过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所住的房子。窗
里有亮光。他突然站住,决定走进去。他本来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看
见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了。但是他现在想到的是,伊凡也许会在她家
里,特别是在这样一个要紧日子的前夕。他按铃以后,走上有一盏中国
式挂灯黯淡地照亮着的楼梯,看见一个人从楼上下来,走近以后,才知
道正是他哥哥。这么说,他已经访问过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要走了。
“哦,原来是你呀,”伊凡?费多罗维奇冷淡地说,“好,再见吧。
你找她么?”
“是的。”
“我不劝你进去,她心里正乱,你会使她更加烦恼的。”
“不,不!”楼上突然从一下子打开的房门里传来了喊声。
“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您从他那里来么?”
“是的,我刚到他那里去过。”
“有话带给我么?您进来吧,阿辽沙。您也进来,伊凡?费多罗维
奇,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您听见了么!”
卡嘉的声音里露出那么强烈的命令口气,以致伊凡?费多罗维奇尽
管迟疑了一会,最后仍旧决定同阿辽沙一起重新上楼。
“还偷听哩!”他生气地低声自言自语着,但是阿辽沙听到了。
“请允许我穿着大衣呆一会儿。”伊凡?费多罗维奇走进客厅的时
候说。“我也不坐下了。我留在这里不超过一分钟。”
“请坐,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说,自
己却还站在那里。这些日子以来她的面容并没有多大改变,但是她的乌
黑的眼睛里却闪着不祥的光芒。阿辽沙以后记得,他觉得她这时候显得
特别美丽。
“他让您转达什么话?”
“只有一句话,”阿辽沙直率地望着她说,“请您怜惜一下自己,
不要在法庭上供出任何? 。”他有点踌躇地说,“你们中间的事情,? 。
在你们初次相识的时候,? 。在那个城里。? 。”
“哦,是指为了那笔钱叩头的事!”她接过话头说,发出一阵苦笑。
“怎么样,他是替自己害怕?还是替我害怕?他说让我怜惜一下,怜惜
谁?他呢?还是我自己?你说呀,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
阿辽沙盯着她,竭力想弄清她的意思。
“既包括您自己,也包括他。”他轻声说。
“可不是。”她恨恨地说,忽然脸涨得通红。“您还不了解我,阿
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她恶狠狠地说,“连我也不大了解我自己。也
许您在明天审判以后,会气得想用脚来踹我的。”
“您会诚实地作证的,”阿辽沙说,“需要的也就是这一点。”
“女人时常是不诚实的,”她咬着牙说,“我在一小时以前还觉得
自己简直很怕去碰这个恶人,? 。象怕碰毒蛇一样,? 。可其实不是,
他在我心目中还仍旧是一个人。再说究竟是他杀的么?杀人的真是他
么?”她突然迅速地转向伊凡?费多罗维奇,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阿辽沙立刻明白这个问题她已经对伊凡?费多罗维奇提出过,也许
就在他刚到以前的一分钟,而且不是第一次,已经成百次了。结果是两
人发生了口角。
“我自己也到斯麦尔佳科夫那里去过的。? 。可是你,你却竭力让
我相信他是杀父凶手。我只相信了你!”她仍旧对伊凡?费多罗维奇说
着。伊凡?费多罗维奇似乎勉强地笑了笑。阿辽沙听到她说“你”字,
打了一个寒战。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们间会有这样亲密的关系。
“但是够了,”伊凡断然说,“我走了。明天再来。”他立刻转身
走出屋子,一直走向楼梯。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忽然用一种命令的姿
势抓住阿辽沙的两手。
“您快跟他去!追上他!一分钟也不要让他一个人呆在那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