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青春(雪克)-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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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黄呢军装,乌亮的高统黑皮靴,金戒指,手表,油亮可憎的白脸上眼睛周围一圈青气。眼看着这个吃人血的叛徒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怒火烧心,光想亲手杀掉他才痛快,一着急,两眼发黑,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胡文玉用低低的温柔的声音说:“小凤,我是多么想你呀!我过去做错了事,求你原谅我,只要你答应我一句话,叫我立刻去死,我都愿意!”
“呸!叛徒!”许凤气的浑身直抖。
“骂吧,我知道你的脾气,没关系。只要你答应我一句话,我一切都依着你。我不能看着叫你死。你知道,这样我是受不了的。我能救你,豁出命我也要救你。可惜事到如今,你还不了解我的心。求你念过去咱们的爱情吧,答应我吧,你不答应……我可要自杀!”
许凤听到这里,早气坏了。摸到炕边一个茶碗,拚命向他砍去。胡文玉一立,一下正打在他胸膛上。咔嚓哗啦一阵响,碗掉在地上摔碎了。许凤一手指着他骂道:
“快去自杀吧,你这个叛徒!我不用你救。你的手沾满了革命战士的鲜血!”
胡文玉一点也不生气,装出可怜的样子说:
“打吧!只要你痛快。我倒希望你亲手杀死我,只要记住我对你的一片心。”
许凤一阵头昏,躺下来,闭上眼睛不再理他。胡文玉见许凤斩钉截铁,一时无计可施,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走到外屋,只听他轻声对水仙花说:
“你要当心点,快点把她的病治好……”
过了几天。一个中午,许凤被带进一个屋子里来。正面八仙桌后边坐着齐光第,装得威风凛凛,神气十足。两旁坐了十几个叛徒和汉奸。两个便衣特务架着许凤坐在对面一个椅子上。
许凤轻蔑地看着他们。
齐光第用手梳一下大背头,笑着说:
“许政委受惊啦!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一定想法救护你。只要不到日本人那边就好办。今天请你来就是要帮你想个出路。在座的都是讲交情的朋友。就拿赵青说吧,尽管你俩有过不愉快,可是他一点也不记仇,还是愿意帮你的忙。
俗话说的好,不打不成相识嘛。”
赵青点上烟卷吸着,嘿嘿地笑了两声说:
“就是这样,咱们一个锅里拉木杓也好几年啦,我绝不抱任何成见。”
小鸾也笑嘻嘻地端了一杯茶来,放在许凤旁边桌子上,歪着头说:“喝杯茶吧,许大姐,我真高兴咱们又成一家人了。”
齐光第在当屋踱着方步,大口吸着烟卷,眉飞色舞地对许凤演说起来:
“说老实话,我们都很佩服你。以你的聪明才智,将来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人物。我们绝不能看着叫你白白糟践了性命,所以一定要向你说清楚。你在八路那边跟他们瞎混,是白找苦恼,不光个人没有什么出息,就对国家也毫无用处。你应当明白,共产主义决不适合中国的国情,这是天理人情所不能容许的。共产党决不会成功,充其量不过给老百姓制造痛苦,多流点血,到头来终归还是失败。你盲目干下去,不是人头落地,就是进监狱,把一生幸福断送干净。你应当看清大局。不要说中国人不要共产主义,就是日本、英、美等国也绝不许可中国赤化。所以,跟共产党瞎闹是没有前途的。而我们呢,坦白地说,治安军大部分都是我们国军变过去的,早晚我们总会把江山弄到手的。希望你能参加进来为咱们神圣的事业奋斗。你要愿意的话,我们愿为你保留一切方便。我们可以马上就叫大乡保你出去,以后咱们再建立联系,配合斗争。你只管放心谈吧,我担保这儿说的话一句也不泄露出去。我们一定为你保守秘密。实话告诉你,我们都是国民党的人。这就把最大的机密都告诉你了。”
许凤冷笑一声说:“啊!这也算是一种机密吗?像你们这种汉奸卖国贼,再多些,日本鬼子也不怕。你们跟日本特务这种无耻的合流,是瞒不了谁的。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帮助,鬼子才能杀死成千上万的抗日战士。日本鬼子自己办不到的,你们都帮助办到了。你们真不愧是帝国主义忠实的走狗。你们为了能够骑在老百姓头上,宁可卖国。像你们这样的党是汉奸党。你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卖国贼!”
赵青听着气得奸笑一声说:“请你注意,我们能够给你幸福,可也能够叫你死!”
齐光第伸手阻止了赵青一下,竭力装出宽宏大量的样子,微笑地吸着烟,走到许凤跟前,故意岔开话头说:“是啊,再考虑考虑,不要那么固执。你死去了,人家可是照常欢乐。是不是呢?人只要不死……”
许凤冷笑一声说:“你们这些汉奸,还是想一想你们自己吧。你们杀害了多少革命的战士和同胞,每一笔帐都给你们记着呢。日本帝国主义就要完了,你们眼看就成了丧家之犬。那时候你们是无路可走的。你们逃不脱人民的审判。你们怕死,可是死亡等着你们这些喝人血的败类。你们这一类人将从祖国的土地上消灭。不管你们用什么阴谋诡计,用什么毒辣的手段,你们的命运是挽救不了的。现在还有立功赎罪的机会。你们应该立刻低头认罪,用行动表示自己回头。依靠别的都是不行的。”许凤一顿严厉的训斥,使特务们呆住了,有的低下头沉思起来。
齐光第故意镇静地惨笑了一声说:
“哎,现在是谈你的问题嘛!是你面临着死亡,不是别人。”
许凤笑道:“当然,你们现在是可以把我杀掉的。但是我的生命和伟大的祖国和革命的人民是一体,她是杀不死的。祖国,我活着是为她,我死也是为她。一个人总得死,只要死得光荣,就是最愉快的。至于你们,已经丧尽了天良,出卖了祖宗,丧尽了中国人的气味。你们是行尸走肉,是猪狗。你们活着真还不如早点自杀,以免你们的祖宗在坟墓里为你们害臊!”
“住口!”齐光第嘴唇哆嗦着,一拍桌子。
“凡是不愿意灭亡的人,还为自己、为亲人着想的人,应该赶快回头想一想。你们不要跟这个罪该万死的姓齐的汉奸一样,应该想想你们自己的出路。赵青、齐光第,你们这些万恶的卖国贼,招出你们的罪恶来吧!”
“住口!住口!”齐光第暴跳着。小鸾尖叫着,拿出手枪。赵青也跳起来。他们端着枪围上来。许凤巍然不动地坐着,轻蔑地望着那几支枪口,严厉地盯着那些邪恶的见不得太阳的眼睛。
“哼!”许凤用鼻子嘲笑了一声说:“这未免太可笑了吧?
你们想吓倒我么?你们这群该死的罪犯!”
汉奸们老羞成怒了,暴跳起来,围着她张牙舞爪地吼叫着。
“快带下去!带下去!”齐光第、赵青骂着旁边的便衣特务们,“你们看着干什么,混蛋!带她下去!”
二、谈判
天空阴惨惨地刮着风,许凤从监狱里被带出来。她跟特务们走着,心里打定主意,不管你们用什么阴谋诡计,反正我有一定之规。想着跟两个特务左拐右拐,穿过几条胡同,进了一个院子。风卷起一阵尘土旋转着刮过去。她记得这是小学校的院子,曾经在这里开过群众大会,唱过歌。现在院子里有一个鬼子兵挟着步枪来回走动着,皮靴吱呀吱呀地直响。墙头上那枯黄的老草在风中摇晃着。从屋里传出一阵音乐声来。特务头前开了门,许凤走进屋来。这是原来的小学教室。屋里虽宽阔却是暖烘烘的。当屋放着炭火盆,升腾着熊熊的火苗。右面一排单桌上铺着白桌布。宫本坐在桌子后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没有言语,用手指了一下前边的凳子,仍旧看他的文件。特务们对他鞠了躬,退到后边立着。许凤坐在凳子上,听着宫本旁边的留声机发出日本女人的歌声,声调颤悠悠的好像在哭。整个屋子粉刷的雪白,显得又明亮又暖和。墙壁上挂着许多大照片和山水字画。正面墙上一幅水墨山水中堂,配一副草书对联,上联是:万里风云三尺剑;下联是:一庭花草半床书。这不知是在哪村抢来的。左边挂着一幅大照片,是渡边扶着战刀提了人头,龇牙瞪眼地狞笑着,一具中国人的尸身倒在渡边脚下。许凤看了气的身上一颤。挨着一张照片是鬼子扫荡队在进村,渡边、宫本和鬼子兵骑在高大的洋马上,骄横地指着什么,两行被迫来“欢迎”的人,手里举着纸糊的小日本旗,鞠躬欢迎着。右边一张是宫本立在一个高台上在讲话,被圈起来的群众都低垂了头。还有一张是一只凶猛的狼狗扑倒了一个中国人,撕裂了那人的咽喉。左面墙上几个日本女人的照片,梳着高大的发髻媚笑着。许凤看了,感到非常气忿和厌恶。
宫本坐在那儿,唱机放出软绵绵的充满哀怨的音乐,使人听了不免引起伤感、悲愁。在许凤面前又陈列了十几幅色彩鲜艳的放大照片,都是一对对情侣,相依相偎,或在山水花木之间,或在闺房绣帏之内,表现出说不尽的娇姿媚态、柔情蜜意。宫本在缠绵的音乐声中,长长叹息两声,用伤感而悠长的调子说道:
“人生一世,短暂如梦啊!这世界又是这么美好,怎不叫人留恋?自己生得如此美貌,就更应当自爱。你若配上一个称心如意的情郎,朝欢暮乐,携手并肩,享尽人间乐趣,这才不枉人生一世。我坦白告诉你,胡文玉已经在北平给你准备了一座公馆。你可以跟胡先生去北平上大学。我相信你受了高等教育,一定能够成为社会名流、美人皇后。那样,你的年迈的老娘,也能过个快乐的晚年,不然的话……”
音乐随着宫本的声调放出悲哀的调子。宫本随着音乐长啸了两声,用哭腔唱起一支歌。他一面唱着,一面看着许凤。见许凤那倔强高傲的神气毫不为他的歌声所动,反而露出了冷嘲的笑容。宫本停住唱,叹口气道:“要知道一念之差就可以丧失生命,你将如花委地,随风飘失。你将变做一把白骨,丢弃在鬼火流萤、寒风衰草之间。那时,你的白发慈母将孤苦无依,哭泣在你的坟前。一个有良心的人难道能这样忍心对待自己的母亲吗?”他说了在屋里踱着步子,连连长声叹息着。突然又站下指着许凤说:
“怎么样?我是尽力为你谋求幸福,但看你自己选择吧!”
许凤冷笑一声说道:“你要不赶快逃掉,你一定会看到中国人将怎样惩罚你。你们正坐在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这愤怒的火将把你们这群卑鄙残忍的东西化成灰烬。你们等着吧,你内心已经感到恐慌了,你身上的木偶是救不了你的狗命的!”许凤说着威严而豪爽地一笑。
宫本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他咬牙切齿地露出了一副凶相,惨厉地笑了一声,毒蛇似的一翻白眼,冲隔壁屋一摆头,尖声叫道:
“好吧!许政委,请欣赏一下那雄壮快乐的交响曲吧。”
许凤沉静地坐着没有理睬他。听到隔壁屋里一阵响动,好像开始拷打什么人了。
狂荡的歌声夹杂着隔壁屋里一阵阵皮鞭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和恶狠狠的斥骂声。
“你说不说!”一声凶暴的威吓。
答复是一阵沉默。许凤心想别是拷打秀芬和小曼吧。
又是一阵毒打声。宫本坐下翘着腿听着唱片,欣赏地吐着烟缕。
一个凶恶的汉奸走了进来,挽起袖子在炭火盆里烧烙铁,一面哼着淫荡的调子。好一会儿,把通红的烙铁拿到隔壁屋里去了。霎时,隔壁屋里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许凤听出来了,那是秀芬的声音。接着没有声音了,也许他们把她杀死了。许凤难过地忍着泪。又一阵脚步声,不知又带进了什么人来,听着一个粗嗄的声音凶狠地问道:
“说,地区队到哪儿去啦?”
“不说,我就是不说!”
这是小曼的声音。接着响起了残忍的抽打肉体的声音。汉奸又出来拿进一个烧红的烙铁去。许凤看着知道是去烙小曼,这真比烙自己还难受。她心疼的忍耐不住了。
“住手!”许凤大叫一声立起来,要跑过去,两个特务连忙伸手按住她。
“哈哈!”宫本狂笑着,两手插在裤袋里,摇摆着走过来说:
“嗯,怎么样,答应谈谈条件吧。谈妥了,立刻就放你们走。”
“好,谈吧!”许凤忿忿地坐下。
“带出来!”宫本向过堂门的隔壁屋里一摆手。
一阵冬冬的脚步声,两个特务从过堂门拖出秀芬和小曼来,扔到当屋地上。只见她俩浑身水淋淋的,披头散发,衣服撕破了,背上露出鞭打的血印和烙伤。许凤一见急得啊了一声,挣扎着要去抱住她俩,又被特务们拦住了。特务们架着秀芬、小曼走了。许凤忍着疼碎的心肠坐下。屋内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