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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3重返普罗旺斯-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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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这很正常,但并非总是如此。比如关于阿诺这位肉贩的故事就不是这样。

  许多年前,在故事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新来村里的肉贩,为了接替已退休的老卖肉人。老卖肉人沉闷阴郁,不爱说笑,而且小气得很,这使这里的女人们的想法无从表露。不过,到阿诺的绯闻传遍街头巷尾时,她们开始对他交口称赞。他使小肉铺的形象得到了彻底的改观,重新进行了装修,更换陈旧的设施,装上了现代灯具。这一切完成后,到那儿去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了。迎面是透亮的玻璃和钢窗,地板上还散发着锯屑的清香,更何况还有笑容满面的年轻业主。

悬而未决的谋杀(2)

  阿诺的处境也相应有了改观。他的头发黝黑发亮,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最显出众的是他的牙齿。那时,乡下的牙医少得可怜,而他们的技术,与其说是补牙,还不如说是拔牙。因此,很少有哪个成年人能牙齿齐全,而剩下来的牙齿也毫无美观可言,歪歪斜斜的,加上烟酒的长期熏陶而泛着黄色。但阿诺的牙齿却完美到了极点——洁白、整齐、匀称。第一次看见他的女人总会备感失落地走开,心中责问为什么自己结婚前见不到这样的美男。

  阿诺并不是没意识到自己对女性顾客的魅力。(事实上,后来的调查证实,他之所以被迫从以前工作的村子转来这里,就是因为与那个村子村长的妻子关系暧昧。)但是,他是生意人,如果冲顾客微笑能让生意红火的话,那他就微笑好了。这很正常。

  另外,他也是一位善良的肉贩,肉剔得恰到好处,血肠和灌肠塞得圆圆的,非常充实。他切肉也很大方,总是只多不少,另外还会白送髓骨。白送髓骨!一直都是这样。当他为顾客递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粉红色蜡纸袋,也就是那种印着他名字和快乐的小牛的蜡纸袋时,他的微笑简直灿若阳光。

  仅仅在第一年,经过一个冬天和春天,他已名声远播。村民们发现自己吃到的肉比老肉贩在的任何时候都多,而且肉也更好吃。他们这么说时,他们的妻子也会点头同意。是的,她们会说,新来的肉贩改变的东西可真不少,村子有了他可真好。有的妻子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的丈夫,经常会不自觉地进行比较,结果发现自己想的是年轻的阿诺,而想的东西却与他的专业技能毫无关系。比如,你看他那肩膀!还有那牙齿!

  六月底,热浪降临,麻烦也随之而至。村子坐落在一座小山上,朝南的石头房子似乎吸收了全部阳光,热气到夜晚也无法散去。在家里,人们关上百叶窗,来阻隔炽热的阳光和持续的高温,但是商业机构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透亮的橱窗无法隔绝热量,只能任其蔓延。为此,阿诺只好以改变工作方式来应对。他将所有容易坏的东西从橱窗转移,取下了经常放在那儿的香肠,切好肉,还写了一个通知,好让顾客知道肉放在屋子后面冷藏的地方。

  当然,卖肉人自己也要避开炎热。到七月初,阿诺身上只剩下了更实用的工作服,换下了他常穿的粗帆布裤子和厚厚的运动棉衫。他还系着围裙,那白色(虽然经常血迹斑斑)的围裙很长,几乎遮住了他大部分身体。但围裙里面,他只穿了一条黑色旧运动短裤,紧紧地裹住臀部,脚下穿着橡胶底的木屐。

  阿诺本就兴隆的生意这时变得更火暴了。悬挂在柜台后面的肉卖得最好了。取肉的时候阿诺必须转过身去拿,这样他后背和大腿上发达的肌肉就会暴露在等候的顾客面前。女顾客们更喜欢直接去柜台后面的冷藏库买肉,因为这样就可以与这位可爱的、几乎全裸的小伙子挨得很近。

  阿诺的顾客们的外表也起了不小的变化。夏装和化妆品,甚至还有香水,取代了平常的装束。当地理发师也因此而生意兴隆,外来的游客会以为那些去买肉的女土们是去参加什么集会或盛典,当然这种想法应该得到原谅。至于丈夫们,那些注意到以上变化的丈夫,会把一切归咎于炎热的天气。不管怎样,妻子对他们照料得很周到,她们因为自己的内疚感而对丈夫们倍加殷勤,所以丈夫们应该没有什么怨言。

  七月依旧是酷热难耐,干热的天气一天天在延续。猫和狗仿佛也都尽释前嫌,去共享一片阴凉,老实地待在那里而不相互争斗了。田野里,瓜已快熟了,汁液比历年都饱满。葡萄藤上的葡萄也被晒得发烫。山顶上的村子也继续沉浸在热浪之中。

  虽然生意红火,但对卖肉人来说,这段日子也特别难熬。他发现,在这个封闭的小社区里难以很快交上朋友。即使像他这样一个仅仅是从十六英里外的地方来的新人,仍会遭遇到邻里们彬彬有礼的戒备。他还处于被考验之中,而这种考验往往需要几年。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在现在改变他这种外来户的身份。

  还有个事比较烦,由于太忙使他没有时间去阿威格农去旅行,那里灯光比这儿明亮,社交机会更多些。每天他日出而作,从肉铺上面的狭小的卧室下来,擦擦地板,在地上撒下新的锯屑,把死苍蝇弄出窗外,往货架上上肉,磨好刀,赶在顾客到来之前迅速喝杯咖啡,最早的顾客不到八点就会光临。中午到下午两点之间,周围的世界处于休眠状态时,他却要上货。因为街道狭窄,批发商的汽车进不来,这工作只能由他来完成。下午的时光是漫长的,而傍晚则是最忙碌的时刻。阿诺在七点钟之前很少能关上店门,然后还要面对一大堆灰色表格进行核算:一天的流水,供应商的发货单,要求严格检验的官方卫生证,关于他的银行贷款的抱怨。这样的工作量对他一个人来说,确实很沉重。他常常为此自言自语,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位妻子。

  八月上旬,他有了一位妻子,但不幸的是那并不是他的妻子。

  这女人比他的大多数顾客年轻,比她自己的丈夫小整整十五岁。她的婚姻显然不是由自己来选择的,父母之命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因为两家的葡萄园在村子下面的山坡上相连。还有什么能比血缘、家庭和土地都紧密结合更令人满意的事呢?显然,这个婚姻的设计用心良苦,总体上节省了拖拉机、肥料、葡萄酒和劳动力,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定下了结婚的日子,大家都开始撺掇男女双方发生爱情。

  新郎是一位温和的中年人,没什么野心,对婚姻也很满意,因为他不用再依靠母亲了。有人为他做饭补衣,在漫长的冬夜为他暖床。未来他还将继承两座葡萄园,还会有孩子们。生活是美好的,他很满足。

  但是,一旦婚礼的热闹劲一过去,接下来是琐碎而现实的日常生活。年轻的新娘于是有了失落感。她是个独生女,从小被娇惯坏了,现在作了妻子,需要承担妻子的职责:管理家务,计划好生活,服侍好那位饥饿、劳累的丈夫。而丈夫的衣服上总是沾满硬泥块,还喜欢脱下鞋子看着报纸度过整晚,幸福变得单调而沉闷。她认真考虑了未来,觉得一辈子的劳作很乏味无聊。

  因此,她开始去肉铺寻找快乐,就并不令人奇怪了。她总是算好下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去。在她的生活中,他是一个难得的亮点,总是面带微笑,使她情不自禁地去注意他。在他简单的夏装下是男人诱人的体魄,他体格健壮,不像她骨瘦如柴的丈夫。他皮肤泛着红色,围裙的顶部露出一丛浓密的黑毛。

  无须言语,事情就在一天下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阿诺正在包猪后臀尖,两人肩并肩站着,距离近得能感到对方的体温。后来他们去了楼上的小房间,他们都一身大汗,脱下的衣服扔在了地板上。

  她离开肉铺的时候面似桃花,兴奋得忘了柜台上的肉。

  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捕风捉影本是小村子的嗜好,街上开始有了流言蜚语,就像阳光穿透薄雾一样一点点渗透到人的意识之中。这种消息,妇女们总是知道得最早。在那个下午以后的几周里,阿诺明显感到顾客们更加活跃了,买肉时与他的空间距离也越来越近。顾客们以前仅用于付钱和取货的手,现在却多了一项工作,就是尽力多接触阿诺的手指。那年轻妻子开始定时在午后两点来,然后就随手关上门发出信号。而其他人也选好了不同的时间,跟着进来。阿诺明显瘦了,但他充满了成就感。

  不知道是谁最先唤醒了一直蒙在鼓里的丈夫们。也许是村里最老的老太太之一,她生活的一大乐趣是揭露她看到的每一个不正常的现象;也许是一位受到阿诺冷遇的妻子透露出去的,因为她从没机会参观那间黑暗的、肉味扑鼻的卧室。不管怎样,这消息开始了传播,并最终传到了丈夫们耳中。于是盘问便在夫妻床第之间进行。妻子当然否认,但丈夫不信。丈夫们彼此印证着自己听到的消息,结果他们发现他们是同一家悲惨俱乐部的成员。

悬而未决的谋杀(3)

  一天晚上,他们中的五位聚在咖啡馆里:三个农民、一个邮递员和一位常常因工作而晚上不在家的保险公司职员。他们坐的桌子远离吧台,桌上的一副纸牌掩盖了他们聚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他们用低沉、痛苦的嗓音,相互诉说着大致相同的故事。她变了,不再是我娶的那个女人了,那个肮脏的混蛋,用他的微笑和下流的短裤破坏了我们的生活。怒火在酒精的作用下越来越旺,他们嗓门渐粗,声调也变得高昂。邮递员是在座惟一清醒的人,提议去某个隐秘的地方来继续这次会议,以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这时已到了九月底,狩猎的季节开始了,所以他们约好周日一早在山里见面,都带上枪和猎狗去打野猪。

  周日那天,太阳落山时天还很热,不像是九月倒像是七月。五个人步上山顶时,肩上的枪和子弹袋显得异常沉重,肺部也感到非常闷热。他们来到一棵大柏树下的阴凉里,卸下肩上的东西,拿出酒瓶传递着喝起来。猎狗在看不见的羊肠小道上搜索着,似乎还在不停地奔波,脖子上的铃铛撞出的声响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除此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也没有别的人,他们的谈话因此可以毫无顾虑。

  是惩罚妻子们,还是拿肉贩开刀?

  暴揍他一顿,敲断他的骨头,砸了他的肉店,这可能能让他有一个教训。一位丈夫这么说。但那家伙肯定会认出他们,如果他报警那就麻烦了,没准还得蹲监狱。再说这就能让他不再做了吗?他挨了揍,反而会赢得妻子们的同情,身体一旦恢复,一切又会重新开始。

  酒瓶在无声中传递着,五个人想像着在狱中度过数月的情景,或许时间还会更长。如果他们的妻子现在能欺骗他们,那她们单独一人时就会更加无所顾忌了。

  最后,他们中的一位说出了他们都非常希望的事情:必须找一个办法一次性解决。无论如何,那卖肉的必须离开这里。只有这样,他们的生活和妻子才能恢复到从前,恢复到那个年轻色鬼尚未使他们蒙受耻辱时那种状态。

  邮递员在他们当中一直是最理智的,他主张与年轻肉贩谈谈。说不定能劝他离开。其他四个人则频频摇头表示反对。那算什么惩罚?就这么窝囊着?那人格何在?公理何在?还不被村里人给笑话死?那样以后还怎么见人呀?在人家看来这是五位懦弱的男人,老婆跟别的男人鬼混,自己却束手无策。

  酒瓶空了,他们中的一位起身将瓶子立在石头上,回身拿起枪把子弹推上膛。我们应该这么做,他说。随后他把瓶子打得粉碎,再低头看看其他人,耸了耸肩。就这样了。

  最后,他们同意采取抓阄的办法来决定谁去执行这个死刑。做完这一切,他们下山去和妻子一起吃主日饭。

  执行者在时间选择上非常谨慎,他一直等到一个没有月光的日子,在深夜离开家开始行动。为了万无一失,他装满了两筒枪药,尽管一只大号铅弹就能打死一头大象,别说近在咫尺的人了。在年轻肉贩听到敲门声下来开门的这段时间里,这人心里一定在骂怎么那么慢。他悄悄穿过无人的街道来到肉铺门前时,一定也想着其他几个人是否因惦记他而辗转难眠。

  他用两个枪筒顶住了年轻肉贩的胸膛,没等看对方倒地就撤了。在邻屋的灯亮之前,他已跑到了村子下面的田野里,跌跌撞撞地穿过葡萄园,走回家去。

  天还没亮,第一个警察就赶来了,是村子里有数的几部电话之一把他从床上叫起来的。那时正有五六个人站在肉铺透出的灯光里,他们显得很害怕又不愿离开,眼睛一直盯着门里血淋淋的尸体。此后不到一个小时,阿威格农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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