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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用力呼吸-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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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长硬了,就自顾自地觅食寻乐去了。所以,在我看来,这位小客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儿子把喜怒哀乐一古脑儿地倾注给她,除了〃幸运〃,还能是什么呢?可以说,儿子的喜怒哀乐,是我这二十年生活的轴心。也许,这样的母爱,是伟大的,但也是悲哀的。意识到〃悲哀〃,为时已晚。看来,也只能〃悲哀〃到底了。长了翅膀的儿子,尽管在极力地挣脱我的呵护,但儿子的喜怒哀乐,却依然是牵动我心灵的主线,看到儿子为初恋激动、兴奋,我也会跟着激动、兴奋。知道儿子那一阵在频频地通信,于是,只要走过文具店,看到那些粉红浅蓝的、小情小调的信封信纸,我就会买一些放在儿子的抽屉里。女孩过生日,为了让她收到一样〃忘不了〃的礼物,儿子从玩具店抱回一只比桌子还高的长毛绒小猪,还要从邮局寄走,我只能缝一只麻袋般大小的布兜,装了小猪,和儿子一起扛着上邮局。不久,看到那女孩坐在宿舍床上和那小猪的合影,那小猪果然占了半只床,晚上睡觉成问题了,这礼物不仅让那女孩〃忘不了〃,还使同屋的女学生们也都忘不了同伴的快乐。
  有时,我真的很羡慕儿子对待感情的方式和态度,这是我们在年青时不懂得、不拥有的。儿子能快乐、能满足,我好像也得到了某些补偿。
  虽说,小客人的出现,只是儿子成长中的一页篇章,或长或短,也许,如同年历一般会与岁月一起一掀而过。当然,不排除真有缘分,使他们经受各种考验地携手走一路。但不管前景如何,既然儿子很大方地把她请来上海作客,我是母亲,我只有积极配合,让儿子的这一页〃篇章〃尽量丰富、完满。而接待这样一位远道而来的小客人,在我的生活经验中还是第一次,心里也悄悄地洋溢着一种微妙的新鲜感。
  小客人的到来,家里的气氛果然大不一样,最明显的不同是,在家一向懒惰散漫、一向好使性子的儿子像吃了兴奋剂,变得又勤快又殷勤,天天早起晚睡,时时笑容可掬,事事任劳任怨,无论差他做什么,他都一百个顺从。而且,在儿子特别兴高采烈的时候,还会走过来亲我一下。自从儿子进高中,他开始和我保持距离,有时想亲他一下,他干脆地推开我,或幽默一下:〃亲一下给多少钱?〃有时一同上街,过马路时儿子会负责地拉我一把,但一脚踏到街沿,他立刻松开手,像拉闸断电。因此,对儿子亲近的举动,我好像是沾了那位小客人的光,才享受到这样一个让我刮目相看的儿子。当然,儿子在一个女孩子面前的另一番表现,才使我顿悟:母亲只是带大儿子,却是另外一些女人,才能使儿子成长为真正的男人。箭不离开弓,是不成其为〃箭〃的。
  从小客人身上,我间接地看到了儿子的另一面,这是母亲不容易发现的一面。但是,无论〃顿悟〃,无论〃发现〃,在那样的一刹那,我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仿佛站在急速下降的电梯里,猛然间心空了,失落了什么。在悉心照料儿子、与儿子相依为命的十多年里,我经常提醒自己:儿子终有一天要离开的。可〃这一天〃虽在不远处,完全看得见,却还摸不着,所谓提醒并不切实,因此,一如既往地视儿子为中心,从来也没有认真地把〃放开儿子〃、〃照顾自己〃摆上我生活的议事日程。
  而应该做却没有做的事,生活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逼迫你、纠正你。
  我的那份胃镜报告,大概就是那样一份〃宣判书〃,预告了生活将对我的〃逼迫〃与〃纠正〃。我仿佛一步走到尽头,对儿子,不放开也得放开了。
  那是元月24日早晨,好像刚过八点,电话铃响,是作协人事处处长李业芳打来电话,她声音镇静地通知我:〃胃镜报告出来了,盛医生说,马上手术。〃
  〃手术?!〃怎么要手术呢?我很吃惊,太意外了:〃做什么手术?〃
  〃你胃溃疡很厉害,要做胃切除手术。〃
  〃切掉多少?〃
  〃星儿,别紧张,先住院吧,越快越好,不要耽误,我马上帮你联系医院。〃李处长适合做人事工作,精干又细心。
  住院?手术?除了生儿子剖腹产,我再也没有住过医院。放下电话,我仿佛被电击了一阵麻木。这时,早起的儿子向我走来:〃妈,谁来电话?〃
  我没有答话,我好像没听清儿子说什么。
  〃妈,你怎么啦?〃儿子走到我身边。
  我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单位的电话,要我马上住院动手术。〃开了口,我的情绪便开闸了,热辣辣的脸颊上淌下了冰凉的眼泪。
  〃妈妈,不要哭,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儿子俯下身搂住我。
  我只是摇头,只是泪流满面。
  很久没这样放任、这样尽情地哭过了。有些事,也许伤心过头,反而理智得哭不出来了,也不想让自己偷着哭。眼泪长久不流,仿佛干枯了。这些年,有两件事,我是常常防着的:一是不哭,二是不病。不哭,不是因为有多么坚强,只是觉得,眼泪不解决问题,面对难过的坎和不顺心的事,眼泪是最帮不上忙的,只有咬牙去忍、去做。我必须学会务实、学会行动,而不能生病,更是明摆着的。在这个家里,我是顶梁柱,没法想象,我一旦躺倒,这个家会怎么样?既然〃没法想〃,干脆不想,何况,自我感觉良好,总以为〃顶梁柱〃不朽不糟,挺结实的。
  但胃镜报告却大大地出乎意料,原来,我这根〃顶梁柱〃是外强中干,不修理不成了。我哭,因为太意外。可眼泪终究不管用啊。我劝慰自己:是否应该庆幸,至少没出现〃訇然倒塌〃的悲剧,何况,儿子毕竟已成年,他可以接班,充当〃顶梁柱〃了。这样看来,我病得是时候,上帝对我是厚爱的。设想一下,这份胃镜报告如果早两年到来,儿子还在读高中、还要考大学,我住院、我开刀,对儿子将有怎样的影响?!完成了人生的一大任务,把自己用狠了,生一场大病,住一回医院,也在所难免啊!左一想右一想,我渐渐想开了。只是,眼泪仍哗哗的,如同一片阵雨把我笼罩。
  〃妈,动完手术就没事了。〃儿子继续安慰。
  〃九点了,你快去车站接她吧!〃我抹着泪,仍不忘儿子还有重任在身,每天早早晚晚要迎送小客人。
  〃妈,我马上回来。〃儿子抱歉地摸摸我的头,他分身无术。
  儿子接了小客人,果然快快地往回返。进门时,儿子捧着一束金黄色的、花瓣细小稠密的野菊花,轻轻放到我面前。我抬头,看到花束中竖着一张鲜红的卡片,写着一行银色的小字:
  献给勇敢的妈妈   儿子。
  我把野菊花插到瓶里,我把卡片揣到胸前的口袋里。
  金黄的花迟早要谢,鲜红的卡片可以保存永久。
  去住院那天,我把那张小卡片又移放在外套的口袋里。这样的时刻,儿子给了我〃勇敢〃两字,再确切不过了。勇敢,往往是对于战士来说的。可这一回,我将与疾病展开一场争夺生命的战斗,也是〃刺刀见红〃,不勇敢不行。
  但愿不辜负儿子给我的称呼,名符其实地〃勇敢〃。



2002年元月28日 明天〃出嫁〃



  等待病房、等待住院的两三天,我的心情如同等待着一次冒险的旅行既然出远门,既然是〃冒险〃,总该有一点回不来的思想准备吧。而一想到有可能〃回不来〃,便有些家务事必须交代给儿子,虽说,无遗嘱可立,不必兴师动众,但大小是个家呀,它装着我的全部。
  决定带儿子一起去银行租个保险箱,把重要的东西〃保险〃起来。这些重要的东西,我从没有袒露给儿子,可生活出现了〃意外〃,我有了把家移交的打算。不是悲观,是预防万一。
  〃移交〃的时刻,我把保险箱钥匙交到儿子手上时,语重心长:〃保险箱里的东西,是妈妈大半生的全部积蓄:心血、感情、精力,都在这里了。几张存折,是为你读书准备的。〃
  儿子不言不语,表情庄重。
  那天,下着毛毛雨,我和儿子罩在一把伞里,一路上都是默默的。
  原计划,第二天儿子和同学要出去旅游,安忆再三劝说:〃别让儿子出去玩了,这种时候,儿子应该陪着你的。〃儿子也表示不去了。但住院前,我却很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点什么。有两件事是必须做的:一是把长篇小说的初稿打印一份,想象中的住院如同疗养,彻底闲下来了,没有杂事的干扰,可以定定心心地改小说。以前,每当忙得焦头烂额,实实在在地累了,我心里会向往着能生一场可以住院的小病,可以整天躺在白白净净的病房里,阳光普照,鲜花盛开的,享受享受闭目养神、遐想联翩的清闲。那种感觉,仿佛只有住进医院才能得到,才有权享受。
  要做的第二件事,是想买一件彤红的外套,最好是绵软的、宽松的,带去医院,喜气洋洋的。按以往的经验,凡是急切、急需地想添置衣服时,往往看不到中意的,大都是买不成的。而一些可心、合适的衣物,常常是无心插柳的结果。对这一次的〃急切〃、〃急需〃,老天好像知道我没时间闲逛,便在暗中成全我,走进第一家商店,一眼就看中一件大红格子的薄型腈纶棉外套,横一道竖一道的红格子,热闹、夺目,且红中嵌绿,艳而不俗。就是它了,我当即买下。年轻的营业员嘴很甜:〃阿姨,你运气很好啊,这批衣服,昨天刚进的,只有一件红的。〃
  我把营业员善于推销的甜言蜜语当做祝福。人在倒霉的时候,就得把什么都当补药吃。
  去住院的前夜,我把红格子外套放在枕边,还精心地为这件外套翻找了颜色相衬的毛衣。我心里暗自好笑:好像明天出嫁。临睡前,安忆又来电话,说要不要赶过来陪陪我,她担心我太伤感、睡不好。我很想告诉她:我就当明天出嫁。



2002年元月30日 想家



  都说好事多磨,我算是领教了这个〃磨〃字。不知为什么,我这个人万事不顺,无论大事小事,没有一步到位的,总有一些麻烦等着,七坎八坷的。好在我经磨,最终的结果都不错。
  今天一早入院,一切手续单位的李处长都给办了。但赶到外科病房,护士长却说定好的床位,没得到及时确认,已安排别的病人住下了,要么在病房里加只钢丝床,或者,打道回府明天再来。
  〃困钢丝床不舒服。也不要回浦东。跟我回家。明天再来医院么。〃陪我来医院的王小鹰替我作主,说话一句是一句。小鹰看起来娇小玲珑的,关键时刻,断事果敢。
  小鹰家在淮海路。没想到,住院前还有机会在市中心作客。当晚,赵丽宏约我们在淮海路的〃吴越人家〃小聚。那种〃聚〃的感觉,有饯行的意味,是朋友们送我上〃征程〃。
  第二天住进五人一间的外科病房。五个病人外加看护的家属、护工,济济一屋的人,闹哄哄的。我初来乍到,满脸惧色地扫视一张张病床上那一个个做了手术仍半昏不醒的病人。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手术〃两字一下子变得具体、感性,我心惊地坐到床沿,只觉得病房陌生、可怕。但我努力纠正感觉,毕竟要在这里度过很长的一段日子。调整情绪,我才注意到,我的床靠阳台,有大片阳光瀑布似地洒进,把雪白的床单照得晃眼,病房也是亮堂堂、暖洋洋的。我的心被温暖的阳光抚慰了。我立刻从旅行袋里翻出长篇小说的打印稿,端端正正地放在枕头上,如同一个战士摆出了战斗的姿态。而此番〃征程〃,长篇小说又如随身携带的〃特种武器〃。我要把平日的状态带入病房,能多少冲淡些病房的气氛。下午,睡醒午觉,我就趴在病床上,面朝阳台,翻开长篇打印稿,逐字逐句地修改起来。我希望自己能潜心工作,忘记自己的处境,忘记这是病房。
  此时,其他的病人还在休息,病房是宁静的。
  不知什么时候,阳光开始悄悄撤退,阳台渐渐褪去那层像上了釉的光线。朋友们陆续地来探视,宗福先夫妇捧来一盆名贵的蝴蝶兰,两根纤细的枝条上挑着几朵浅紫的、银白的花,其形状恰似振翅飞翔的蝴蝶,花瓣完全开放着,充分、坦然。而与蝴蝶兰同时飞进病房的,还有一个好消息:
  〃院长说,干部病房刚好空出一个小单间,让你马上搬过去。〃宗福先不仅久病成医,还成为医院的〃路路通〃,受惠者首先是我,跟着沾光了。
  朋友们一通手忙脚乱,收网似的把我刚倒腾出来的东西,又装进旅行袋,前呼后拥地开始〃大转移〃。
  干部病房的小单间虽然名副其实的小,但我们实在感到太满足了,大家一通欢呼。
  〃哪是住院,这和住宾馆有什么区别?〃
  〃陆星儿,你运气真好!〃
  尽管折腾了两天,但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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