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铁血-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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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士提醒得很及时。我带着的这三个人干了那么长时间工作,至今还没有合过眼呢。
“早晨好!”我一边朝着女人跟前走,一边向她打着招呼。
“您好!”女人懒洋洋地答了礼。
“您能不能给我们找一点什么吃的东西呢?”
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双忧虑的眼睛直盯着我。
“吃的东西倒是有,”她叹了一口气,接着用乌克兰语继续说道:“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都丢给德国鬼子呢?”
我朝着她脚上穿的一双男人穿过的鞋望了一眼——这如果不是她丈夫的鞋,那就准是她儿子的鞋了。
“吃的东西我们这里有的是。都是地里长出来的……谁知道这些东西将会落到谁的手里去呢?”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口,她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她那满面的愁容和呆滞的眼神,都能表明她内心埋藏着多么深重的忧虑。她看了看我们这几个人,看了飞机一眼,又看了看我这个裹着绷带的伤员。
她转身走去,随口说道: “来吧。把你们那几个同志也都叫过来。”她脚上那一双又肥大又笨重的男人穿过的鞋,在地上矶拉矶拉地响个不住。可是我呢,就象被脚下的大地牢牢地吸住了似的,无力问前挪动一步。 “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部丢给德国鬼子呢?”这话的份量足有千斤重啊!
我呆呆地站了一小会儿,心情沉重,连忙转身朝着汽车大步走去。汽车司机直楞楞地盯着我,好象是在等待着我说什么。
“开车!你没看见牛群已经过去了吗,快开车!快!”
汽车从各家的院子跟前驶过,渐渐远去。是啊,我们是把他们遗弃了!这美丽如画的乌克兰乡村,这些勤劳的人民,他们创造的财富,全都被我们丢弃了!就象摩尔达维亚、波罗的海沿岸、白俄罗斯、大片的俄罗斯土地那样,全都被我们给丢弃了!……你去体验一下这种强烈的感受吧!这到骨的仇恨,我要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时刻牢记,与敌人势不两立。可是,要让我在一位普通妇女面前表露我内心的强烈感受,那我是受不了的。在我还没有勇气去正视妇女和儿童的眼睛以前,我是再也不想走进任何一处民宅了。我的决心已定!
我们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停下来,因为要向小孩子们打听路径。小孩子们,就象麻雀一样,说来就来一大群。他们争先恐后地告诉我们应该从哪一条路走。看得出,他们都对飞机很感兴趣。这时,我带领的几个战士发现孩了们手里拿着贮满蜂蜜的蜂房。
“这是从哪里弄到的?”中士向一个孩子问道。
“是那边养蜂场给的。”
“我们去要,他们也给吗?”
“那你就把我们的拿去吧。不过,你得拿烟叶来换。”
几个战士拿出马合烟来,跟小孩子们换了几个蜂房。随后,我们就照着小孩子们指的路线驶去。
走了一程,来到一片小树林。我们把车停在林下,就开始搜罗手头上有的食品填肚子。我们把蜂房放在饭盒里煮,好把蜂蜜煮出来。战士的干粮袋里还有面包,我们就凑合着对付了一顿早餐。
晌午,我们进了波洛吉城。砖房,街道。我可好久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了。我们把汽车停在广场上,接着,就着手做一项非做不可的重大工作:拆下机翼,然后把它装进车厢里。下一段路难走,飞机的机翼还象平时那样扎煞着是不行的。军用汽车和成群的难民充塞着所有的道路。稍有疏忽,机翼就会被撞坏。没有扳手,但手头还有锒头、凿子什么的。帮手多极了,小孩子们都愿意帮这个忙。于是,我们就在广场上摆起摊子来拆飞机。那可真象是在闹着玩一样。
在这项工作即将结束时,我向小孩子们打听他们这里的医院在什么地方。一大群孩子前簇后拥地把我带到当地医院。
我那只受了伤的眼睛很不好受。
医生看了看我的伤,对护士说道:“给他登记上。必须住院治疗。”
“那可不行啊,我还有飞机呢。”
“在哪里?”
“在广场上。”
“你听听,他在说些什么呀!”医生茫然不解地对护士说道。
我不得不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个明白。
“那好吧,你要顾惜飞机,那你就别要这只眼睛了。”
我不大喜欢他这种冷酷的态度。我请求医生替我包扎伤口,放我走。他见我执拗,只好叫护土给我包扎伤口、打针,随后他就离去了。
护土们和女卫生员们一边替我包扎,一边劝我留下来住院治疗。
“昨天我们也收了一个飞行员。”一位护士一边从我的额角上住下揭粘得牢牢的纱布和绷带,一边说道。
“昨天?”我立刻想到了我的僚机飞行员科姆列夫。
“是啊,我们还为他做过治疗呢。”
“他现在还在你们这里吗?”
“不在了。已经把他送走了,送到后方去了。”
“我可以请问您他姓什么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姑娘们,你们去查一查后送登记表。”
我在猜想,她们说的这个飞行员会不会是科姆列夫呢?他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呢?也许会把他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吧?那他在短期内可就回不到飞行团了。我不由地回忆起昨天我们出动后的细节。
“他伤得重吗?”
“轻伤。他就落在这个村子外头了。”
这时,一位女卫生员走进屋子里来说道:
“他是科姆列夫中尉。”
“您认识他吗?”护士问道。
我好象打了一个冷战。
“昨天我和他一起出动的。”
“您住下来吧,把伤治好了……”
姑娘那温柔的语调,纤手的触摸,漂亮的蓝眼睛里流露着的柔情,这一切都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可是,伤口已经包扎好,飞行帽也已戴在头上。
“再见了,姑娘们!”
“再见!”
给我包扎伤口的那位护士微笑着,红润的嘴唇虚掩着整齐洁白的嫩齿。我望着姑娘的笑脸……可是,我必须上路。
远处,炮声隆隆,清晰可闻。小孩子们还都站在大门外等着我呢。
“开车!”我一边朝着汽车走,一边喊。可是,中士和战士却都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好象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喊叫似的。
“出了什么事了吗?”我问。
“您没有听说吗?波洛吉城外,通往古比雪沃的所有大路,全都被敌军切断了。”
要是能够继续东行的话,那我们从波洛吉城出发,经过古比雪沃到达罗佐夫卡,再从罗仕夫卡出发,就能一直走到我们飞行团的驻地沃洛达尔斯科耶机场了。这几个大居民点我是极熟悉的。尽管这里离我们飞行团的驻地很遥远,但这是一条直路,又加上有几个大居民点,在心理上就觉得这一条路似乎近得多。可是,情况突变,一切打算全都成为泡影。
在我们周围停下来的汽车越聚越多。这似乎能证实我刚才从战士那里听说的情况是不假的,因为这些汽车都不是从我们进城的那个方向来的,而是从东边进城的,与我们进城的方向恰好相反。听刚来到的人说,德国鬼子把在他们前头行驶的汽车全部打起火了。我猜想,科姆列夫这时候好象也该走到那个地方了吧?我不由地为他担忧起来。
载重汽车和马车越来越多,把我们包围在中间。继续停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
“启动!”
我还记得我军在梅利托波尔城外发动的那一次进攻。看来,必须南行,同我军部队会合后,再和他们一起向东撤退。我身边带着地图呢。既然德军已经从东边迂回波洛吉城,借助于地图是不难判断出德军步兵和坦克的矛头所向的。
很明显,德军的矛头是指向沿海一带的!
我断定,越早赶到奥西片科城,就越有希望回到飞行团的驻地沃格达尔斯科耶机场去。
我的沃洛达尔斯科耶机场啊,你现在离我太遥远了!
四
在洛吉城里,我们这辆“吉斯”牌载重汽车,上满了搭车的人。
在那些日子里,人群,象汹涌奔腾的洪流,一直向东宣泻而去,势不可当。即使途中遇到拦阻,这股人流也只会立即另辟途径,依旧自发地全力向东滚滚奔流。我们这辆汽车上挤满了伤员、归队的战土,还有没来得及赶到前线去的预备队战士。从他们的外表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些人都是饱经战争磨难的。他们的唯一愿望就是,突破敌人的包围圈,找到自己的部队,休息一下,洗一把脸,换掉穿脏了的内衣,吃一顿饱饭,好再去打仗,哪怕是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呢!一个与自己部队失去联系的人的强烈愿望和坚定意志,如今我是感受颇深的。这头一天的痛苦心情使我深刻认出到,竭尽全力突围东去,在途中加入自己的部队或者别的部队,都是高尚情操的表现。局势要求人们有所建树。这些人与那些惊慌失措的家伙和胆小鬼毫无共同之处,与那些在类似形势下竟把枪支丢进草丛里慌忙换上便衣只顾自己逃命的家伙毫无共同之处。
天黑以后,我们驾车来到上托克马克村,而且不得不把汽车停在村边。敌人的轰炸机刚刚到过这里。一排排房子还都在燃烧着,被炸段的马车和被炸死的马匹丢在当街。大大小小的炸弹坑似乎还在冒着烟。我们这辆汽车上的所有人,包括我们原来这几个人在内,全都跑去拣选被炸得到处都是的各种武器。我拾了几颗手榴弹,拣了一支半自动枪。我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在身上。战士们把一挺轻机枪搬到车厢里。汽车司机在一辆破马车里找见一大瓶烈性酒。在一片赞许的哄笑声中,司机把它塞进汽车里。
在村子中央,停放着很多军用汽车、牵引车、大炮。我从杂乱无章地挤满了各种车辆的广场挤到一伙高级军官跟前,想要听听他们都在谈论着些什么。
切尔尼戈夫卡、安得烈耶夫卡、沃洛达尔斯科耶……他们提到的这些村名,已经告诉了我一切。他们谁也没有提到梅利托波尔、阿基莫夫卡……这就是说,在这个地区的我军已经不是在进攻,而是在撤退!
在这里,我也见到了威风凛凛的大炮。可是,无论是炮架上,还是汽车上,却连一箱炮弹也没有。从这些军官的领章上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既有步兵、炮兵,也有通信兵。兵种混杂。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要是单个儿地看上去,那个个都是精力充沛,誓与敌人拼杀的好汉。可是,要是把他们总合在一起来看的话,那也就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只是一心东去的共同愿望把他们凑合到一起来。我也不例外。我也极想尽快离开此地,以免被敌人切断后路,以免炸弹落到自己头上。我无权在此地长时间逗留。我挤过来听他们说话,是为了发现其中最刚毅果敢的人,好跟着他一起从被包围的绝境中闯出一条生路来。我下定决心跟定这个军队集团一起撤退。
这一伙高级军官商定,明天拂晓出发。
我回到汽车跟前。只见飞机尾部的垂直安定面高高耸立在车厢上,车厢里又挤进了不少战士。我告诉他们说明天早晨出发,他们就立即散去,各寻住处,安顿过夜。
我们把汽车开到一座空闲的房子跟前。在院子里,我们见到了女房东。中土也许以为我不会跟当地人打交道吧,他抢先从驾驶室里跳出去。他和女房东之间的谈话,我们坐在车上的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从离题十万八千里的虚无飘渺之处谈起,谈到艰苦时日,说起他和他的同伴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吃到东西了。
女房东打断了他这不着边际的胡诌八扯,操着地道的乌克兰语说道:“哎哟哟,我的可怜人!快把车子开进院子里来吧。就在昨天,炸弹把不少也象你们这样漂亮的小伙子给炸死了。我去给你们弄吃的去,我的可怜人!……”
这一顿晚餐我们都吃得很饱,我叫中士派人在汽车旁边放哨。他复述了我的命令以后就走开了。我叫他们明天早晨把我叫醒。由于极其困倦,我躺倒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没有人来叫我,是我自己醒来的。我睁眼—瞧,不觉大吃一惊: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汽车依旧停在原来的地方。
我一边穿衣,一边跑去寻找那几个战士。难道他们丢下我溜掉了?
唉,这哪里是什么溜掉了,他们还都在邻舍里安安稳稳地睡大觉呢!我拉扯他们,申斥他们。这时,我突然发现了“惹祸精”——那一大瓶烈性酒。我把它忘记在汽车上了,没有把它带到我住的房间里来。在我睡熟以后,这些野小子就不管天不管地喝呀,玩呀,胡折腾了差不多整整一夜!
我把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要处罚他们。可是,这又顶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