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小说网 > 传记电子书 > 沙尘暴(全文) >

第46节

沙尘暴(全文)-第46节

小说: 沙尘暴(全文)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苦?他只有选择最残酷的形式,炼狱般地煎熬自己,拼命地消耗自己,来消解心中的苦楚,得以暂时的麻木。所以,当六叔说到这些话后,他却坚决地说:“六叔,谢谢你的关心,我既然跟你来了,就已经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准备。你放心,我能坚持住。”酸胖也说:“你累了,就少背两趟。不要跟我们比,我们受苦受惯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他听酸胖这么一说,就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我又不是泥做的。又不是公子哥。”酸伴跟他哥锁阳一样,嘴笨,不会说啥好听的,但是,心眼儿实,身强体壮,干活不惜力。酸胖小天旺两三岁,一直对天旺很尊重,再加上他爹给天旺家放羊,天旺家待他们也不薄,他就对天旺分外的关心。他早从六叔那里知道,天旺是因为叶叶死了,心里苦,才到这里来的。他与他们不同,他们是来挣钱的,天旺是来排闷的。可是,他还是想不通,有多大的闷,非要到这祁连山角角来排,非要下到那个黑洞洞里排?在他的眼里,天旺是读书人,读书人想的,与他们这些睁眼瞎子想的就是不一样。有时,他看到天旺捧着一本厚厚的砖头一样的书在啃,就想那书有啥看的,闲了还不如缓缓,还不如看看天,天上还有云哩,云走了,还有星星,星星旁边还有月亮哩,那书上黑压压的,什么都没有。

  沙尘暴 32(2)

  一天重复着一天,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们三人都变成了哑巴,一天几乎没有几句话,只有到了晚上回来,才说笑一阵,解解泛。天旺有时也跟六叔、酸胖说笑几句,但那笑也是表面上的,他的心里,一直很苦。吃过晚饭,他更多的时候,就拿出那本在酸胖的眼里,是砖头一样的厚书,看了起来。那本书,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他已经看过一遍了,他曾为孙少平坎坷不平的命运泪流满面,也从孙少平的身上汲取了向上的力量。尤其当他看到田晓霞死在了洪水中,那纯洁美好如花朵般的生命消失后,他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打湿了书页。他看完后,立即给了叶叶看,叶叶看完也说好,他们曾在那沙枣花飘香的夜晚,畅谈着各自的感想。现在,叶叶就如书中的田晓霞一样,走了,永远地结束了她花朵般的生命,唯独这书上,还残留着她的体香。他把它带来了,只有看着它,他才能静静地走到另一个世界里,感到了心的沉寂与灵魂的深远。
  六叔见天旺默默地抱着一本厚书在看,知道小伙子心里烦,想静心。可是,不把心里的烦气撵走,你想静也静不下来。六叔就说,天旺,吹吹笛子吧,吹一阵笛子,让我们听听,光捧着那书看啥里,眼睛不要看坏了。天旺听了,就拿出笛子吹了起来。那笛子,也是他出门带来的,在学校时就爱吹,而且吹得相当不错。后来毕业回到了红沙窝村,他就很少吹了。天旺会吹好多歌,这次吹的是《伤别离》,那曲儿婉转悠扬,如泣如诉。讲述了两个相爱的人儿,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的故事。生别死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笛声一响,那音符便向黑夜漫了去,越过了一个一个的山冈,穿过一条一条的大河。天旺便也随了那笛声,飞翔了起来,仿佛穿越过时空的隧道,又回到了放学的路上,回到了沙枣花飘香的季节里,与叶叶结伴行走在乡间的道路上,与叶叶相依在浪漫的沙河旁……
  当思绪飞越过了那段幸福美好的时光,又停留在了那个下着黄土的风日里。就是在那个风日,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片让他伤心欲绝的土地。他搭着班车上了县城,又从县城搭上了通往凉州市的班车。一路下去,到了凉州,已是华灯初上了。看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看霓虹灯闪闪烁烁,五彩缤纷,可是,这一切都与他是那般的隔膜。城市不属于他,他也无法走进城市。肚子早就饿了,咕咕地叫着。见车站旁有一个小饭馆,就一头扎了进去,要了一碗大干拌。吃吧,吃饱了再说。出家时,他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仅有的三十来块钱,事实上,他完全可以多带些钱的,只要他向家里张一下口,找个理由,爹妈都会给他的。但是,他没有,他觉得既然有志气离家出走,就应该有志气不拿家里的一分钱。既然是来闯世界,就不要有一点点的依赖感,把自己放到一个绝境中去考验,这样也许对自己是个动力。他相信,凭着年轻力壮,不愁找不到一口饭吃,不愁闯不过去这一关。他原想是直接到新疆去的。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新疆是一个值得去闯荡的地方,这也许与他们的先人屡闯新疆有关,也许还有替叶叶完成他们最初的梦想有关。来到火车站一看价格表,才知他所带的钱远远不够火车费。也罢,不够了,就不走了,就在候车室里过一夜,等天亮了,先在凉州市找份活儿做着,等挣够了盘缠,再做打算。其实,他也没有什么非要去实现的目标,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心里很乱的。有时却也想,走到哪里算哪里,管那么多做啥。
  候车室里没有多少人,冷冷清清的,他便找了个长椅子,躺了下来,觉得倒也不错。然而,不错是不错,没想到刚入梦乡,查票的来了,要清理没票的过夜客,他没有票,自然是被清理了出来。来到火车站外,夜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灯光早就成了鬼影一样的昏暗,月亮露着狰狞的半张脸,感到分外的清冷。候车室外台阶上,早就躺满了人。这里的人,有的如他一样,是出来找活干的,有的是职业乞丐,还有的是残疾人。总之,都是一些住不起旅馆的,沦落在城里的乡下人。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也就不在乎什么了,他选择了一个空隙,蜷曲在了水泥地上。然而瞌睡却被冻得全无了,没办法,他又从行李包中取出一件厚衣服,盖在了身上,才勉强入了睡。次日醒来,太阳从火车站的楼群里冒了出来,他便清醒地意识到,他的漂泊生活开始了。从今天起,就得找活干,否则,生存将成了问题。
  天旺不知来过多少次凉州了,但都是路过,对凉州的具体情况还不了解,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活干。看火车站旁边扎了一堆拉板车的,都在等着活儿,便走过去,见一个面善的看着他,就主动与他搭讪,才知要找活儿干,应到南关旧货市场那里去等候,用工的人,一般都会上那里去找零工的。他说了一声谢,便从火车站坐了公交车,直奔南关。下了车,果见南关旧货市场那里扎了一堆人,有的带着行李卷儿,有的赤手空拳,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形态虽各异,目的却相同,都在眼巴巴地盼着,希望有人来找他去干活。他拎着手提包,也加入到了那个行列中。不一会,就有包工头来挑人。那人是个胖猪头,戴着一个大石头镜,还没到近处,民工们都围了去,一个个像哺食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要我吧!要我吧!那猪头说,闪开闪开!你们围到一起让我怎么挑呀。那人一说话,一股难闻的大蒜味便扑了过来。那是吃了牛肉面,又下了大蒜的味道,能把人熏死。但是,民工们却不怕熏,为了找活干,还是凑到他的跟前让他熏。猪头说,谁想跟我去脱砖坯?民工们都说,我去我去!又都围拢了他。猪头就韩信乱点兵的点了五个人,将那五人带走了。天旺没有被点上,旁边还有一个瘦小的民工也没有点上。小个子民工问天旺是哪里人,天旺说,是镇番县的。天旺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天祝的,叫吴五。问完了,就没有话了,又等。等了一会儿,来了一个葛优一样的人,但是,他绝对不是葛优,葛优也不会到这里来的,请都请不来。那人说,谁跟我去挖地下管道?大家又围上去说,我去!我去!这一次,天旺也围了去。他不能不主动,不主动,站上一天也找不到活儿。那人把愿意去的人都挑上了,一共是十三个,天旺和吴五也在其中,他们就一同跟了那个秃子去挖管道。管道在西小街上,那里早就用白线划好了道道,要顺着马路下挖一米五宽、两米深的管道沟。包工头说,每人先挖三米,挖完了谁想挖再分工。有人就提到工钱怎么算?包工头说,三米算一个工,一个工五块钱。又有人说,老板,管不管饭?包工头说,管个球,自己上街吃去!有人算了算,吃三顿饭少说也得三四块,吃了饭,还有啥落的?就说,价钱是不是低了点?包工头说,想干的就干,不想干的就走人。民工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说,挖吧!就领了工具,划了地段,叮叮哐哐地干了起来。
  天旺也领了镐头铁锨,在划定的地段上干了起来。地面真硬,而且还有石子儿,实在不好挖,镐头下去,砰砰砰地乱响,火星子就冒了起来,手臂被震得麻酥酥的发酸。挖了一阵,天旺已经是汗流浃背了。看别人,都光了膀子,挖得正起劲。有的已挖开了一个很深的槽,站进去已掩了半身,而他还浮在面上。一急,也就光了膀子,狠命地挖了起来。天旺虽出身于农民家庭,少时也受了不少罪,但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农民,他似乎还缺少很多,还没有经历过脱胎换骨的磨炼,因而,他的身子骨还嫩着哩。像这样出大力,凭耐力的活儿,他还从没干过,自然干不过别人。到了中午吃饭时,有人已完成了一多半,他却完成了三分之一,心里虽然很着急,但是,急也没有办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手上早已打起了血泡,又被挤破了,握着镐把的手,像是攥了一手的黏液。吃过饭,再干时,手就疼得攥不拢了。那镐把也仿佛成了火钳,攥上去就感觉烫手。他真有点恨自己,不像个男人。连这么一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闯世界?他像是跟自己睹气一样,一狠心,举起镐头,就砰砰砰挖了起来。
  到了晚上收工时,有人完成了两个半工,他只勉强完成了一个工,全身就散了架。也罢,天外有天,比不过别人就不比了,也就只能少挣一点。包工头当场验收合格后,就给大家开了工钱,并说想继续干的,明天再来。天旺领了五块钱,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出卖自己的体力,所得的全部收入,仅是五块钱。这是九十年代初,中国劳工一天的价格。扣去一天最低的饭钱,可剩一块多到两块钱。想起小时候,到沙湾湾里挖甘草,那时,他还是个孩子,是变相的出卖劳动力,一天能挣五毛钱,都会高兴得跳蹦子,觉得那就是钱了。现在挣了五块钱,却感觉悲哀,为出卖劳动的广大劳工而悲哀。明天再去不去?他很难说,过了今天,再说明天的事吧。现在面临着的,又是在哪里过夜的问题。民工们各有各的曲曲道,一散工,就不见了人影,他只好又上火车站,准备再在那里过夜。他知道这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但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事儿做,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天,他一觉醒来,又来了精神。虽然手比昨天更疼了,心却更硬了。我不能就这样败退下去,别人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他又来到了施工现场,又领取了工具,又投入到了一天劳动的之中。他似乎与自己叫上了板,越是体力不支的活儿,他越要干。他就是要在这种苦难的磨砺中惩罚自己,也许只有这样,他的心灵才能趋于平静,才能摆脱对家庭的怨恨,才能冲淡失去叶叶的思念之苦。事实也正是如此,这样的惩罚是极其有效的,当他的身体承受力达到极限时,他的灵魂也随之变得安详与疲惫。这样的活儿一直坚持干了四天,没想到第五天早上,却发生了意外。
  后来,天旺常想,人生处处充满了岔路口,当他选择岔路的时候,也许在不经意之间就决定了,然而,一旦按着这个岔路走下去,分化出来的命运却是迥然不同的。或者说,许多改变人生命运的邂逅,不过是不经意的瞬间。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暗含了无限的玄机。就在他收拾好了提包,刚要离开火车站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循声看去,看到胡六儿正背着一个大包,从候车室里出来了。他本是不想让熟人看到的,更不想让同村的人知道他现在的狼狈。但是,有些事儿不是自己想怎么就能怎么的,你不想碰到的,恰是你回避不了的。回避不了,就得面对,他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说:“六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胡六儿说:“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哩,你妈都快急死了,你怎么在这里?”胡六儿说着,就放下了身上的大包。那大包横躺在他的脚下,就像是他家的那口老母猪卧在了一边。天旺说:“我已经给家里打过招呼了,她急啥,我又死不掉!”胡六儿说:“你还在睹气?睹啥了,玩上两天,气消了,安安生生回去吧。”天旺没有接他的话,还是问:“六叔,你咋到这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