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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沙尘暴(全文)-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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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好群众的工作?只能是照猫画虎了,苏书记怎么做我们的工作,我就怎么做群众的工作,想得通也得想通,想不通也得想通,上面怎么要求,下头就怎么做。
  老奎就这么思谋着,不知不觉地到了红沙窝。秋风萧瑟,落叶飘零,田野里一片光秃秃的,几只乌鸦在树干上哇哇地叫着。远远地,望见了矗立在马踏泉边的石碑。马踏泉,虽是一个很普通的泉,泉水还没有一股子尿水子的劲大,但是,传说中,这泉水很有来头,说是相当年,杨满堂率兵前来救驾西征受困的杨文广,经过一场场的厮杀,来到此处,人困马乏,焦渴难当,屡有人马昏厥。杨满堂见状,大惊失色,看大漠戈壁,苍茫无助,遂仰天长啸:“天绝我也!”猛抽坐骑一鞭,战马受惊,人立而嘶,然后猛然一跃,一股清泉随蹄而去,直冲碧霄,宛若玉柱。少顷,水势渐收,状若碗口大小,汩汩流泻,人马终于得救。从此,这眼泉便得名为马踏泉。后来,一个守关的士卒和一个避难的女子成了亲,就守着这眼泉,搭了一间草房房,开了一片荒地,两个人就开始生活了。渐渐地,这里才有了人烟。再后来,从山西大柳树庄迁来一批移民,他们沿着石羊河流域,顺流而下,走在前面的,就在上游的凉州市落下了脚;走在后面的,落不下脚了,就顺着下游,一直走呀走,来到了这沙窝窝里,觉得不错,就留了下来。等这里渐渐有了生机,有了村落后,就成了皇帝老爷发配犯人的地方了,看谁犯了事,杀头又够不上,就把他拖家带口儿发配到这里来改造。据说发到红沙窝村来的,都是些江浙一带来的大官,一来,就是一大家子,几十号人。至今,这一带的方言中,还保留了古汉语的成分,个别发音,还与江浙一带相似。此刻,当这些传说从老奎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之后,他就越发地感到了命运的不可捉摸。过去,泉水有碗口来粗,现在小得就跟娃娃的尿水差不多了,再过几年,几十年,还不知有没有这眼泉了,还不知有没有马踏泉这个优美的传说了。土地承包制的贯彻实施,一下子击碎了他的梦,他精神支柱一下垮了,那个轰轰烈烈大干快干社会主义的时代转瞬就要从他的眼前消失,代之而起的就是他们反对了几十年的分田单干。世道变了,真的要变了。
  来到马踏泉的近处,他才看清,那里还有一个人,正倒蹶着个尻子,在马踏泉边洗脸。看那背影,有点熟,待那人一转身时,才看清,是杨二宝!杨二宝!
  那人的确是杨二宝。杨二宝被提前两年释放了。提前释放不是因为他表现好,而是党的政策放宽了。党对“文革”中造成的冤假错案一律平反昭雪,该补偿的早就做了补偿,该恢复工作的也早就恢复了工作。这一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劳改队,杨二宝也曾想搭上冤假错案这趟车,一是申请一些补偿,二是要求提前释放。材料报上去之后,组织经过严格审查,认为他的情况不属于冤假错案,不能给予补偿,但因量刑过重,只批准提前两年释放。尽管如此,杨二宝还是感到满心喜欢,他终于见到光明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当他背起行李卷儿,走出劳改农场的大门,那泪,就由不得地涌出了眼眶。十年的屈辱,十年的辛酸,总算结束了,但是,留在心底的创伤,却烙在了他的灵魂里,让他一触摸到,就感到锥心刺骨般的疼。戈壁滩上的风生硬地向他吹来,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多少次,在梦里,他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回到了老婆孩子身边,但是,当他真的梦想成真时,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害怕,他怕见红沙窝村的任何一个人,更怕见到自己的老婆孩子。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他觉得真的没脸再见他们了。如果可能,他真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闯荡,等哪天混出个人样了,再来见他们。然而,千般恐惧,万般害怕,还是抵不住思念亲人的心切,在犹豫不决中,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走了两天一夜,他终于来到了红沙窝村,看着矗立在马踏泉边的石碑,看着石碑旁汩汩流淌的泉水,看着泉水下静静地汪在那里的一潭清水,他俯下了身子,照照自己,那清水中便呈现出了一个人,一个胡子拉碴的人,那人,明显的老了,一道道的皱纹,像是刻在脸上。他掬起一捧水,扬在了脸上,那泪,就禁不住再次涌出眼眶。八十斤粮种啊,劳改了十年,现在回来了,却羞愧得无脸见人。田大脚,我的老婆,不知是改嫁了,还在守候着我?他走时,田大脚还挺着一个大肚子,那肚中的娃,不知是男还是女?十年呀,这十年,不知她是怎么过来的?秀旦,天旺,你们也大了,不知还认得不认得我这个爹?不知还恨不恨我?不敢想了,真的不敢想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到了再说,她要是改嫁了,这是我的命,我认了,我绝不埋怨她一句。如果没有改嫁,还在等候着我,这是我的运。下半辈子,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她。
  他缓缓地站起身,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便转过身来,才看到,是老奎,原来是老奎!
  四目相撞,两人同时一怔。
  红黑的脸膛,被络腮胡子圈了起来,眼窝也塌进去了许多,岁月不饶人呀,得志者,也免不了生老病死!
  瘦刮的脸上,平添了许多皱纹,十年的劳改生活,的确冤屈了你。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你赶上了那个劫难?那是命,你认了吧。
  两人相视片刻,老奎终于开口说:“回来了?”
  杨二宝不冷不热地说:“还没有死。”
  老奎被咽得一时无语。
  杨二宝拎起铺盖卷儿,老奎上来说:“来吧,行李给我扛。”说着,就去接杨二宝手中的铺盖卷儿。
  杨二宝拿掉了他的手说:“用不着,我还能扛动。”
  老奎遭到杨二宝的拒绝,心里终究不是个滋味,但,一想起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心里头有点火气也难免,将心比心,换个谁谁也一样。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老奎说:“兄弟,那件事,我做得有点过了,对不住你……”
  老奎还没有说完,杨二宝就打断他的话说:“算了,现在说这些狗屁话有什么用?我杨二宝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也不需要你来这一套。”杨二宝不说则已,一旦话出口,心中的怨气一下子冲了出来。十年的牢狱之苦,十年的心灵蒙耻,不是你的一句对不住就能抹平的,你说得倒轻巧,可我是以十年的代价来承受的呀!你别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世界上没有那么好的事。告诉你,老子不吃你这一套,我死不了,还是一条好汉,到时候活个样子给你们看看。
  老奎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老奎很想心平气和地把道理讲给他听,但是,老奎只说了这一句就说不下去了。他觉得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去给杨二宝低三下四呢?我与你杨二宝前世无仇,后世无冤,我何苦害你?我好心好意关心你,倒成了狗屁话。你是个啥球东西,蹲了几年牢,你还以为立了什么功?老奎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长期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养成了他只能支配别人,而不能承受别人蔑视的独立个性,对这种近乎人身攻击的污蔑,岂能忍受?那股潜藏在他灵魂深处的浩然正气便猛然升起,话锋一转,几乎是用牙咬着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我老奎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左右对得起红沙窝的父老乡亲,手拍胸膛,问心无愧,我绝无害人的心,也没有去害过谁!是的,你杨二宝是有点冤,但是,也不能怪我老奎,你不干下那种缺德事,我老奎想送你进监狱也没有那个球本事,你干下那种事,就是我老奎想保也保不住。你也不能把你的记恨全加到我的身上。”
  当老奎一吐为快后,一直积压在他心里的那团乱麻一样的疙瘩顿时烟消云散了,他不再为杨二宝的坐牢而负疚了,杨二宝越是对他记恨,他的心理上才越发找到了一种解脱,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衡。杂种狗日的,你记恨去吧,老子行得端,走得正,只要我堂堂正正地做人,你能把老子咋啦?
  听着老奎的话,杨二宝禁不住一阵战栗,当“缺德”这个字眼在杨二宝的脑海中一闪,那刚刚结在心里的血痂仿佛又被撕裂。的确,那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但是,那也是生活逼的,你们就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不就是八十斤粮种,我用了十年的牢狱为代价,难道还抵消不了?难道让我生老病死在监狱里,你们才开心?人不留情天留情,感谢时代变了,我虽然没有领到一分钱的冤枉费,但是,政府提前放了我,这就证明我是被冤枉了。你老奎有啥牛逼的?不就是管着红沙窝大队吗?等到土地要承包给个人,看你还有多少威风?
  到了岔路口,应该分道扬镳了,两个人谁也没有理谁,一个朝北,一个向南,各自走上了自己的路。从此,路就在他们脚下延伸,一个是铁骨铮铮,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的硬汉子,一个是刚柔相济,有胆有识,善于适从,工于心计的大能人,两个人按着各自的人生轨迹,一路走了下去,岁月的风尘并没有溶解和稀释他们的隔阂,相反,随着改革的大潮,把他们推到了一个又一个相互对立的涛峰浪尖上。

  沙尘暴 15(1)

  红沙窝村炸锅了。
  当老奎传达了上头的精神,红沙窝村就像一口大开水锅,一下子沸腾了起来。除了杨二宝极个别的人感到高兴之外,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像晴天一声霹雳,这不是要回到万恶的旧社会去吗?这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么?过去在大批判会上,大家曾义愤填膺地高呼过,搞包产到户,四大自由,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就是让我们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现在,眼看就要走上这条道了,难道我们也得跟上走?胡老大先站起来说,这不是让我们走到万恶的旧社会去么?我们搞了几十年社会主义,不是等于白搞了?不管别的地方怎么样,我们红沙窝可得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不能走回头路。胡老大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金秀也站起来说,胡老大说得好,我们继续走我们的社会主义道路,看谁能把我们怎么着?虽说土地承包和分田单干不是一回事,我看也差不多,就是要我们走到旧社会的老路上去,我们千万不能答应,千万不能忘记阶级斗争。
  他们说的这些话,又何曾不是老奎想说的?但是,老奎却不能说,他是推行者,是执行者,尽管这不是他心甘情愿的,他还得违心地说些正面引导的话。老奎说不出新的内容,就重复着公社苏书记的话说:“请大家再不要讨论分不分的事了,讨论也没用,上头早就定好了,就是要分,这是政策,是硬任务,你想得通也得想通,想不通也得想通,全国各地都得走这条路,你不走也不行。我们相信党,相信党会把我们带到好路上走的。现在要讨论的就是怎么分地,怎么分牲口,怎么分农具的事。这就好比一个大家庭,儿子大了,娶了媳妇,各自有了心思,就得分家。不分咋办呢?分了大家才有积极性。大家与小家都是一个理儿,就是要分公平,分合理。”
  众人一听,完了!老奎也是这个态度,看来包干到户已成了必然。接下来,一谈到怎么分的问题时,一下热闹了,每人有每人的分法,各人有各人的意见,想法不一样,就要发生争执,一争执起来,就像吵架一样。那几天,人都疯了,开口闭口,都是分地,大会小会,说的也是分地。一直争论了好多天,大会小会开了无数次,才拿出了一个比较成熟的分配方案。
  分田分地时,人就真的疯了。一分一厘,也要争个你死我活。田地分完了,又分牲口和农具,你牵一头牛,他牵一头驴,人口少的,分不上牲口,就多分一点农具,有的农具太大了,不好分,大家就把农具拆了,你一片,他一片,拿回家。牲口农具分完了,又分树,村口的大小树木,也都分给了个人,一到个人的名下,就叮叮咣咣把它伐了,然后把树根也挖了,整个村庄翻天覆地。伐完了村口的树,有人就提议干脆把长湖的沙枣林也分了,老奎的黑脸一下变了。老奎说,那片树林是挡风的,是防护林,分了它,你们的田地还想保不保了?别人一看老奎发火了,再也没人敢提那片树林的事了。但是,不提枣林,又提起了村子的羊。羊是自然要分的,自留羊,谁的就是谁的,集体的羊,就被抓阄儿分了。大家分羊的那天,胡老大发疯了,胡老大见谁牵羊就骂谁,骂他是土匪,是
  国民党,地主的狗腿子,我给你放得好好的,你牵去做甚?你还不放心我么,你不放心我你放心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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