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小米-天已微凉-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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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灰
　　蔓藤爬满坟墓。
　　他在坟墓外哭，她在坟墓里哭，她怎能记不得他呢？那个孩童时就用泪光剑锋割破自己心脏的男子。
　　她答应过他的，不做女巫，所以，她宁可在坟墓忍受做狼人的苦。
　　日出时，她突然懂了母亲的泪与自己的命——蝙蝠在古拉丁文中，是为爱而死的意思——世上只有蝙蝠，明明没有眼睛却敢在空中舞。就好比那些为爱痴狂的女子，明明看不到爱情未来，却仍，落翼而来！
　　她不是那个可以变幻成凯萨琳的胖女巫，她不会如她一样因伤而悔，心思算尽，再谋取一双别人的翅膀，飞回天堂。
　　因为，她的天堂，早在他为她捧上那杯毒酒时，焚心，成灰。
　　长生殿·我生君未生
　　1　她只不过是丰盈而已
　　该死的开元二十二年！该死的酸梅树！
　　她不过一时贪吃，依仗着满院浓翠遮得住她娇小的身影，便顾不得女儿家的禁忌，螃蟹一般，攀上枝丫，想摘下那酸梅，犒劳一下自己嘴巴。
　　哪知酸梅刚要入嘴，却听到枝丫断裂声。跌落之前，她羞恼地想，难道，我真胖得不可饶恕了么？连树枝都抗议？
　　那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无底的黑洞。千人万面，从她瞳孔中掠过，梨园面谱一样。
　　当她醒来时，却听见身下有人鬼哭狼嚎。一个面如敷粉的男子冲她喊，你玩COSPLAY扮古人，也不要捡一个胖的扮啊？压死我啦！
　　她最恨人家说“胖”字，她只不过比较丰盈而已，怎么可以和这么恶俗的“胖”字联系到一起呢？
　　当身下的男子看清了她月华一样莹洁的面孔时，哑巴了一样，不再叫嚣。
　　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黛眉，红唇，面如芙蕖。虽然衣着奇怪，但蓬松挽起的发髻，平添几许娇憨。
　　她分不清状况，但压着一个长得不错的男子，感觉还蛮爽的。最后，她决定先问问他，这是哪里？
　　男子无奈摇头，楼主，你火星来的吗？
　　2　天皇巨星是戏子
　　两人经过长篇论战，华丽交锋。在她压了他仨小时后，他明白了，眼前女子，不是说谎，就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
　　因为从她的表达中，他获得的信息是：她是从古代中国一棵酸梅树上“bia”摔到现代韩国一个绝世帅哥身上。
　　可，你信么？
　　他虽然长着好看的脸蛋，但并不意味他长着不好用的脑袋。等等，说不定这女孩是用这种独特刺激的方式来追求自己呢？看在她这么好看的份上，暂时收留下她吧。
　　那时，天色已晚，他就拎着她的手，拎回了公寓。
　　月亮偷偷躲进了云朵，她的小手紧紧地被他握在掌心，柔如无骨。他低头，笑，你的手好小。然后他又说，我叫李俊基，我知道你暗恋我。你真有眼力！我将来要成为天皇巨星的。
　　她咬咬嘴巴，瞪着莹亮的眼睛，问他，天皇巨星是什么？玉皇大帝么？
　　他惊讶地看着她。不管啦，不管啦，不管她是装可爱，还是真不知，他觉得她真的是自己从大马路上捡到的宝唉。
　　经过他排山倒海、天崩地裂的讲解，她才弄清楚，嘴巴一歪，很不甘心地说，原来天皇巨星就是戏子啊。
　　他口吐白沫！
　　3　要看你也看武藤兰去
　　他每天都对她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不要总是这么色迷迷地看着我好不好？
　　他是不是太自恋了？这是她对他的第二感觉。第一感觉就是他真的好好看，比自己将要嫁给的寿王瑁还好看。本来，几日后，她满十六岁，就是寿王妃了，对，寿王妃杨玉环！
　　杨玉环？
　　李俊基笑得脸都变形了，我说嘛，你这么好看的女孩怎么就不会变成电影明星啊，原来你的名字好土。如果你改成金喜环或者全玉贤，我估计你就大红大紫啦！然后，他继续讥笑她，人家女孩都想象自己是公主，你倒好，幻想自己是王妃！
　　杨玉环的小脸变红了，这男子，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什么叫幻想，她可是三媒六聘的呀。
　　这时，李俊基发现杨玉环的衣袖中滑出一叠小册，他上前捡起时，她竟奋力抢夺。但是，他倚仗着自己的高大，轻松地将小册子抖开来看。
　　杨玉环急得落泪了，那本是她母亲赠与要为人妻的她的私密小礼物，没想到却被眼前这个坏男人给看到了，他会怎样讥笑她啊。
　　结果，李俊基看完后，用巴掌拍拍她的小脸，什么年代了，你还看《春宫图》？要看就看武藤兰去。
　　说完，他就大大咧咧走进洗浴间。杨玉环在他身后，很小声地问，武藤兰是兰花的一种么？
　　李俊基直接跌倒在马桶边，幽幽地问，你别吓唬我，难道你真是古人吗？
　　4　她就是他的她
　　她吃不惯泡菜，整日胃口恹恹。他就抱来水果给她填补身体。然后，笑，喂，杨玉环，其实你瘦下来会更好看！
　　这是什么理论？她每天跟着他上街时，看到满大街的小骷髅在跑，就觉得自己的骨头疼。自己的样子，还需要更好看么？说完，她就冲他翻白眼。
　　对，白眼。
　　这就是她喜欢吃荔枝的原因。因为，所有他抱来的水果中，只有荔枝最同她同仇敌忾的。一剥开红红的壳，就是白眼一只！翻死这个坏坏的男子！
　　李俊基在一旁，帮她剥荔枝，看她馋猫一样的吃相。想，难道，这就是古代的女子？没有半分斯文可言？
　　后来证明了她确实来自古代，而且来自中国！因为她听不懂任何人的话，任何人也听不懂她的话！但是，偏偏，偏偏，他说着韩国语，她说着长安普通话，却能听懂彼此！
　　他的心就在她将荔枝吃下的那一刻变得痛，因为，他想起曾经旅行到一个古老的村落，听一个老人讲起：时空，总会在某一时间逆转，成全那些本应相爱却割断年代的男女！这种成全只有九天。九这个数，是自然最大数，也是上苍对情天恨海里的男男女女的最大眷顾！除非，你将她留下，否则，再次别离！
　　5　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
　　这是她流落在此的第八天夜。她眯着眼睛看着沉思中的他。真奇怪，她总能感觉到他的思虑。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知道他的思虑飘落在一个古老的村落。
　　她看着他狭长魅惑的眼睛，心里觉得暖。就在几天前，她还觉得他是酸梅树变成了精，将她带到了他的世界里。所以她不停捶打他，要他将自己送回长安，因为她要见自己的夫君。
　　本来一直微笑的他，在那日，脸色变得难看，握住她的皓腕，脸几乎贴到她的额上。温热的鼻息温暖着她芙蓉一样的容颜，他问她，难道，与我多日相处，竟比不过你与那个寿王瑁的一面之缘？
　　那一刻她恍惚了。关于寿王瑁，她应是不爱的，这只是逃脱不了的命运。而对于眼前这个莫名而来的男子，也仿佛有天生的依赖，所以，她才会跟着陌生的他回了家。
　　那一天，他吻了她的额，说，答应我，留下吧！我不管你是精神病院里的傻子还是从火星上来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那时的他，还不相信她是古人。而她，忘记了自己是古人。
　　第八夜，他从思虑中回过神来，对她笑，给我穿上你的古装看看吧，我突然想看看第一次见你的样子！
　　6　戏子无情
　　这是她一生中所受的最大侮辱！
　　当第九天早晨的阳光冲散了第八夜的黑暗，他带着她来到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然后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喊，看看你这丑样子，我怎么会喜欢你！
　　那一刻，她感觉跌入了无底的黑洞。千人万面，从她瞳孔中掠过，她甚至来不及说——戏子无情！
　　等她张开眼，眼睛里噙着泪，仆妇们纷纷向她的父母道喜，说，小姐醒来啦！
　　小姐醒来了？难道，这只是千年春梦一场？
　　喉头突来的苦涩填满了她的心脏，他的名字还是这样鲜血淋漓地刻在她的心上。十六岁的时光，单纯得容不得半分辜负和虚妄！
　　7　寂寞画眉
　　很多年后，他成了天皇巨星，她嘴巴中所谓的戏子。鲜花掌声镁光灯下他演尽了天下悲欢离合，唯独却诠释不了她离去时眼角那滴眼泪。
　　他手边放着一本韩译本《长生殿》。里面那个叫杨玉环的女子，绝色倾城。七月七日长生殿前，垂老的皇帝李隆基，一定对着从自己儿子寿王瑁手里夺到的她说过这样的话：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
　　但她还是巧笑如花，甘愿与这个苍老的男子一生连理比翼。没人知道，只是因为他的名字“李隆基”和那个曾经让她心动并心痛的男子是这样的像。仅仅是一个名字的想象，就让她千般情愿万般甘心！
　　或者，她这样的惊世骇俗，甚至保留爱吃荔枝的嗜好，只为了名留青史，让那个千年后的男子，再多看她一眼，就一眼！
　　此时的他，面如敷粉，只能隔着时空，看深宫中的她，寂寞画眉。
　　可，还能怎么办？
　　那些时空逆转来偿还心愿的人，在第九天还不离开的话，就会在这个不该存在的时空灰飞烟灭！所以，他只有让她断掉所有的缠绵，那是自己错误地给了她的缠绵！一段错了时空的缠绵！
　　其实，他也很想对她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8　尾
　　天宝中年，马嵬坡前，金钗萎地。她寂寞的容颜终在寂寞时空辗转成一粒微渺的砂。
　　这时，他手边的《长生殿》正翻在马嵬坡处。一阵轻风吹来，书被合上，一粒不甘心的砂，终于落入他眼里。
　　轻揉，成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