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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潘金莲逃离西门镇-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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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二和丑月就是在这样的时日和环境中结的婚,尽管两家只有千米之距,步行着一支烟抽不到一半也就到达了,可因为月是村长家姑女,因为老二是治安办的主任,不多日后的派出所所长,所以那婚事的隆重在刘街就旷古奇今,用了五辆轿车、两箱鞭炮,在两家酒楼里摆了三十六桌席宴。从上午十一时开席喝酒,到晚上十时才把新郎新娘送进洞房。 
  洞房仍是老二住的厢厦,家具也没有太多的添设,因为月想等村改镇后,由父亲村长出面,在乡都路中段把一家塑料厂的地皮要过来,盖上两层小楼,一楼装修后租出去,二楼住上他们两口,安乐着坐吃房租,因此只在厢厦的墙上涂了白漆,在厢厦的地上添了必须有的席梦思床和一组衣柜,一套大寸家电。酒宴时候金莲也去了,无论如何,她还是老二的嫂子。 
  在靠墙的一桌女人宴上,金莲说了许多明理的话儿。有人说,金莲,该想想你的事了,她说等给老大守够三年妻孝再说。有人说,啥年代了,你还有这种想念。她说,好坏夫妻一场,老大对我不薄,老大尸骨未寒,我不能就先自嫁了别人。这当儿老二和月轮流为客人敬酒,到了女人桌上,敬到金莲面前,老二说,今儿是我和月的大喜,我俩敬嫂子一杯。 
  金莲接过了酒,望着月笑笑吟吟,说月你穿一身红的果真好看,气色好得没法儿说哩。 
  月就打量一下金莲的表情,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红绸薄袄,半阴半阳说,嫂子,我长得不好,可我命好,老二他喜爱我哩。说着把胳膊挎在老二的胳膊弯里,扭扭身子问道:是吧老二? 
  老二说,是哩,不喜爱不会娶呢。 
  金莲举起了酒杯,说我们山脉里的人,一向都不喝酒,今儿我祝兄弟和月在日子里不争不吵,快快活活,白头到老。 
  就仰头喝了那杯满酒。 
  老二有些愕然,望着金莲手里的空杯。 
  ——嫂子,你多吃些菜。 
  金莲笑笑, 
  ——我醉了也就醉了,兄弟你可别醉,别进了洞房醉得不知道东西南北。 
  老二脸上掠过一层暗影, 
  ——醉了我也高兴。嫂子,忘了给你说了,昨儿天我还入了党哩,成了村支部的委员。 
  金莲怔了一下, 
  ——要这样嫂子再敬你一杯,怕派出所所长的事十成有了八九吧。 
  老二果真喝了金莲的敬酒。 
  当不当所长无所谓,重要的是月儿爱我,我也爱着月儿。又扭回头去,说是吧月儿? 
  月儿说, 
  ——是哩。老二当派出所所长不是我爹定的,是镇党委研究的,要报县委批准的。县组织部的来人考察啦,都说像老二这样的人才难得呢。 
  金莲又端起一杯酒举到月儿面前, 
  ——来,咱妯娌俩喝一杯,老二出息了,我这当嫂的日后就有靠山啦。 
  也就和月又喝了一杯。金莲原是不会喝酒,自嫁到刘街之后,见酒多了,也可抿上一口半口。然今儿这样唇枪舌剑地连喝三杯,竟没让人听出那话中的跷蹊,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惊异,到老二又和别人碰杯时候,她偷偷地去看老二脸色,却看见月儿端着酒杯走路,双胯宽宽地炸开,走起路来左扭右摆,屁股也沉沉地下坠。她又留心了乱哄哄的餐厅,发现许多女人大都那般姿式,而几个未婚的月的同学却都不是那样。 
  她把老二悄悄叫到了一边。 
  ——老二,和月结婚你会后悔哩,月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老二说, 
  ——我当派出所所长的事县组织部已经研究通过了,,这汪家酒楼也答应转包给我了,村改镇后税务所长也要让我兼当了,到死我都不会后悔和月结婚呢。 
  说完这些,老二丢下金莲,紧急地去别的席上敬酒了。金莲在窗口站一会,望望老二和丑月,对席宴上的人说喝得猛了,空腹喝酒多了,说头晕就先自下了酒楼往家去了。回到家金莲才发觉她果然喝得太多,头真地晕了起来,很想去老二的洞房做些事情,比如砸一个电视机,或者撕碎一条新婚被,再或者在那新床上倒上一盆水,用被子把那湿床盖起来,然她晕得腿软打辫儿,想想只好算了,并没有去那新房做上一件事情,甚至往新房多看一眼都没有,到院里只扭头朝着门上的喜联干干呸了一口唾沫星子,回屋里瞟了一眼老大的遗像,便倒在床上睡了。 
  一觉醒来,老二和月正从酒楼回到家里,男男女女送着他们,说了许多床上的笑话。正月的夜里,冬寒依然酷浓,在老二和月到家后反送客人的时候,就有哪个年轻人说,月,老二,天冷了,晚上睡觉你们搂得紧些。不见老二回敬啥儿,月却在那粉红烈烈的笑声中,说眼馋了你也结婚,别看老二娶了我你就眼红。 
  还说了一些别的笑话,都带着桃红的颜色,金莲听着有些恶心,可心里生出的妒意却顿时旺盛起来。她已经彻底摆脱了白日的酒晕,去厕所做了小解,出来时正好是老二和月反送客人回来。月光融融如水,院落里正是黎明时分,潮润使白日里轰鸣喜庆的鞭炮气味,——律留滞在地面,迟缓的流动,仿佛云雾绕着脚脖儿,闻起来又香又浓,如大年初一乡里的氛围。金莲就在那炮纸和火药的气味。中站着,看着月儿吊着老二的脖子从外面回来,那样的亲热仿佛有些迫不及待,仿佛恨不得就站在院里做一番男欢女乐。金莲把步子慢了下来,躲在了树影里边。她听见月儿在老二脸上亲着时,那水渣渣的响声,如同手掌拍在水面,看见老二被月儿亲了几下之后,人就不安起来,突然把月儿抱在了怀里。他们在院里亲吻,在金莲面前热火朝天。金莲听见月儿娇嗔地说,你轻一点,要把我吃掉是吧。终于也就忍无可忍了,终于到了不能不做些事情说些话儿的时候,金莲感到有一股妒火是从她腿下烧起来的,首先烧疼了的是她的双手。她不知道她的双手啥儿时候揪住了她的羊毛灰裤,像揪住了月儿的头发一样,把她的裤布揪得哎哟着疼叫,也不知道她把自己的裤子到底揪了多久,直到被火烧热的双腿感到了脚脖上有丝丝的寒意,才发现她把自个儿的裤子揪提了起来。月色潮润寒凉,从过道吹来的穿堂风窃窃地从她身上溜过。金莲感到喉咙发紧,仿佛憋着一口恶痰吐不出来。 
  肚子里有一股气团,胀在她的下腹如发酵的面样使她有隐隐的疼感。心口那儿也郁结着一块坚硬的东西,仿佛半块砖头窝在胸内,她没有想到老二给丑月的一个亲吻竟有始无终,长有十里,居然使她等得血被烧干熬尽,那一个长吻还没有结尾。她真的是不能不做一件啥儿事了,不能不说一句话了,再不动不说,她将会被活活地憋死在人家的新婚夜里,会如老大一样,因血液冲脑,突然就死将过去。她把提揪起来的裤子从手里放了下来,把握在手里的两兜汗擦在裤上,咳了一下,从树影里飘了出来。 
  ——老二,天冷哩,要亲到屋里亲去,在外边冻感冒了还得吃药。 
  老二和月儿砰一下弹着分了开来。 
  ——是嫂呀,还没睡? 
  金莲过去站到他们面前, 
  ——你们大喜哩,可你哥不能喝你们一杯喜酒,他从小如爹如娘一样照看你老二,我不能不回来给他说说你和月儿完婚的事,不能不替你在他的像前倒一杯喜酒哩。 
  老二缓缓把头低了下去, 
  ——嫂子,我都忙昏了头呢。 
  金莲说, 
  ——连亲哥都给忘了,急着和月儿亲热也不到屋里,你哥死了还不到半年,你最知道你哥是咋样死的,在这院里亲热不怕你哥看见了难受呀。 
  老二再也无话可说,把头扭到一边,又回过去看上房灯光下哥的遗像。不知道他能否看见老大在那像框中缩头萎脸的模样,然金莲却是看见,老二脸上厚着一层疚愧,在月光中如脸上蒙了灰布。她知道老二不是为她伤心,而是想到了那为了做一回男人才死了的大哥,她想让他每每和月儿亲热时候,都想到他的大哥,想到他哥那男人的无能和成了真的男人却快活死了的景象。想让老大永远成为他和月儿中间的一堵推不倒的隔墙。她说,记住你哥是咋样死了就行,你们进屋亲热去吧,只要别把床铺弄散了架儿,惊了你哥在家游荡的魂儿。 
  老二不动,月儿也站着不动。 
  金莲说,你们进屋上床亲热去呀。 
  老二这才搬山样抬起头来,说嫂,我对不起哥哩,哥死不足半年我就操办喜事,可哥一生良善,他知道我为啥儿要慌慌草草结婚,他真的有灵儿,也不会怪罪我做弟的一句。 
  金莲浅浅笑了一下,说你哥不会怪你,你嫂也不会怪你,那就快进屋和月儿上床搂着去吧。 
  老二狠了一眼金莲,月光中的青冷恶寒酷浓酷烈,只是因为夜色,金莲没有看见罢了。 
  金莲无所顾忌地说着,心里的郁结似乎渐渐有些化开,有了些复仇的快活和温暖。她看着面前的老二和月,接着说你们进屋睡吧,床和被子都等得急呢,快进屋去吧。这当儿月就接了腔去。月本来不是村中的绵善姑女,爹是村长,是快要做镇长的人物,哪儿能受了这份辱气。刚才一阵不语,是因为在亲热中突然被人兜头浇了冷水,有些被人捉了奸的感觉。现在她从那误感中灵醒过来,似乎明白了金莲话里含的意思,她朝老二侧跨一步,将胳膊从老二的后腰拦抱过去,把老二紧紧地箍在怀里,说金莲嫂哟,人家说你说我是斜眼黑脸石磙身子房梁腿,我长得这样恶丑,和老二热热乎乎上了床去,怕你心里不好受哩。 
  金莲说,好受哩,我兄弟老二一表人材,要他果真看上的是你,不是你爹村长,不是你爹将要当镇长,而是你月儿本人,那我才真正的难受哩。 
  老二说,嫂子,这是你做嫂子说的话吗? 
  金莲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想听就和月儿上床去嘛。 
  本来金莲还想说些啥儿,说你们上床去吧,我今夜就在这院里站着,听一夜婚床,看你们能如何地快活,能把那床铺弄得多响。然她没有想到,她要说的话却被月儿先一步说了。月儿说的和她想说的一模一样。待她话音生冷地飘在地上,月儿竟真地推着老二往洞房走去,且边走边说,说嫂子,没想到你这样知情达理,那我就和老二进屋上床睡了,想听我和老二快活时的声音,你就站在院里一夜,不想听了你也回屋早些睡吧。如此地说着,老二被月儿推进了洞房。关门的声音温顺而又柔和,像二胡中拉的哪一曲过门的乐谱。就在这乐谱之后不久,随即就传出了月儿那夸张的快活的尖叫,相随着尖叫的声音,是月儿故娇故野的说话。 
  ——老二,你要把我勒死不是?你把我搂得紧死了,你松松手让我喘一口匀气儿嘛。        
第六章    
  金莲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他老大的事,他死了我还替他照看着让老二完了婚。王奶说老二和月是你做的媒?金莲说谁让村长媳妇是我表姑哩。 
  二月末的这天,刘街的集日空前绝后。从四乡赶来的买卖人,多得如秋天槐林的落叶。 
  春暖已经铺天盖地,杨柳吐了嫩芽,桐树没有芽叶,喇叭似的粉花却涌满天空。空气中四溢着温暖的香味。赶集的耙耧人们,或挑或背,有的解开扣儿,敞露了他黝黑的胸膛,有的索性脱了棉袄,搭挂在他的行李担上,单穿着已不再多见的白色土布衬衣,衣领上漆黑的脑油,使清新的空气中夹杂了一丝温馨的垢味。大街上人山又人海,西门路和乡都路上水泄不通,连经纬胡同中也都堆满了买卖家禽和农副产品的生意人,吵声、闹声、讨价还价声,水洪样流溢在刘街的上空,把欢迎地区乡镇区域划分检查组的红色横幅,掀得风吹草动样哗啦哗啦。 
  检查组是午时集盛时候到的刘街,三辆轿车停在村委会门口,将行李卸往特意整出来的招待房间,便由一位副县长陪着F对刘街开始了询问和抽样检查,从人口到税收,从乡镇企业发展到刘街的人均收入,再从耙耧山脉的人口密度到每一个集镇间的距离,村长庆都一一作了回答。那兼了组长的地区乡镇区域划分办的李主任,要了材料,做了记录,最后,李主任就领着大家到街上去看了。 
  村长问,要把赶集的疏散一下吗? 
  县长说,人越多越好,繁华哩。 
  村长说,午饭吃些啥? 
  县长说,要廉洁,也要丰盛,全吃土特产。 
  野鸡、野兔、蝎子、蚂蚱、蛇。又问,狗鞭有没有? 
  村长说,狗鞭、钱肉全都准备了。 
  县长很满意,说这就妥当了,村改镇十有八九办成了。李组长走在大街的最前边,县长和村长在最后窃议了几句话,就又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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