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与蜗牛 -[美]刘易斯·托马斯 1086-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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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其进程的,我们这辈子不行,再一辈子恐怕也不行。
一夜之间,我们变成了热情洋溢的乐观派,意识到只要关于疾病的机理知道的
足够多,就能够通过治疗而使其好转。这一认识仅在40年前还是全新的概念。
大多数人忘记了那些年月,或者是太年轻,记不得那些年月,于是,他们认为
这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要么生来就知道抗生素,要么就是,他们走运,这些
药物从天上掉下来,落到他们怀里。我们需要提醒,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
提醒,医学对付传染性疾病的能力不是瞎猫撞见死老鼠,也不是简单地随时间的推
移自然发生的事。那是许多年辛苦的直接结果。多少想象力丰富,技艺娴熟的人员
从事了这一工作,但谁也没有预见到他们前头几个十年期内的什么地方还有个青霉
素和链霉素。那是等次很高的一门基础学科,为自己的缘故积存起大量的有趣的知
识,生发出巨量的信息,已作好准备,一旦利用知识的时机到来,就会整装出发。
举例来说,人们用了很长时间,做了很多工作,才了解到还有溶血性链球苗这
种东西,了解到血清学上有四十多类主要链球菌物种跟人类疾病有关,了解到它们
中有一些导致风湿热和瓣膜性心脏病。首先要作的,是细菌学和免疫学的研究,这
一工作花费了数十年,到30年代初,这一工作取得了足够的进展,人们才认识到链
球菌感染与风湿热相联系。
直到获得了这一信息,人们才确认,一旦能找到防止链球菌感染的途径,风湿
热是可以预防的,与之同来的是,大量的危及青年的主要心脏病也是可以预防的。
同样,辩识出大叶肺炎中肺炎双球菌的作用,地中海热中布鲁氏菌属的作用,伤寒
热中伤寒杆菌的作用,流行性脑膜炎中脑膜炎双球菌的作用,都需要对当时看来无
限复杂的大量信息加以辨别和分析。在从事传染病研究的实验室中,大部分艰苦的
工作在本世纪头一个三分之一内达到了这一水平。这一研究结束时、舞台已经搭好,
就等抗生素粉墨登场了。
当时没有意识到,而直到现在也没有充分意识到的是,在人类其他疾病上,要
达到这一步有多么艰难。我们仍有心脏病,癌症,中风,精神分裂,关节炎,肾衰
竭,硬化、以及随年老而来的衰退性疚病。一总而论,在这个国家可以列举出大约
二十五种主要的人类疾患,而在世界上的不发达国家里,还可以列出更长更可怕的
单子,包括寄生虫病,滤毒性疾病和营养性疾病。它们构成了当代生物医学的未结
束的议事日程。
而对这样一个清单,人们将怎样制订科研政策呢?快捷容易的办法是作出结论,
说这些还没有被驾驭的疾病,干脆是我们力所不及的。要作的事情,是就此止步,
停留在今天的科学和技术的版本上,并作出保证说,在这样一个不圆满的世界中,
我们的保健制度已经装备精良,而且发挥到极致了。这政策的麻烦在于,我们供它
不起。费用已经过于高昂,并且还在逐年猛增。另外,现有的措施就是不够好。我
们不能够继续用开胸手术来对付心脏病了。这办法是在那种病跑完破坏性的全程之
后才施行的,其代价高得怕人。另一方而,我们也不能通过把问题简单化而拖着不
去解决。以我看,我们把今天这么多慢性的,致残的疾病委之于环境或生活方式不
当,便是一种简单化的作法。明摆着的事实是,我们关于事情的真相知道得不够、
关于自己的无知,我们该更加坦率地承认才是。
说起来有点像悖论的味道:另一方面,医学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显
得前途光明。在医学中,在由杂乱无章的保健制度及其巨大代价而来的悲观主义和
沮丧情绪的底下,存在一股潜流,这就是,有一种近乎无理的乐观态度,认为只要
我们能够坚持不懈地学习,在人类疾病的治疗方面我们是前途无量。从事心瓣膜系
统研究的科学家们完全自信。他们不久就会接近事情的核心,他们不再把心脏病的
机制视为不可理喻的秘密。从事癌症研究的科学工作者,尽管他们在公开场合下关
于如何组织其研究工作意见不合,可对于正常细胞和增生细胞的内在行为也有了深
刻的洞见,这些见识是几年前还无法想象的。真核细胞,那具有真正胞核的细胞,
它本身已成了实验室里的一件工具,几乎跟50年代初期的菌细胞一样精致顺手。现
在,这一工具已可用于阐明,在发育中的细胞分化,或在癌细胞的情况中分化停止
这些过程中,基因信号是如何打开或关上的。致癌物质,或病毒,或迄今尚未识别
出的其他因素是如何干预细胞的行为调节,仍是尚未解决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本身
现在看上去是有门儿可入了。借助过去10年已经学到的东西,这些问题的研究可以
继续推向前进。
神经生物学家在研究中可以作各种各样的事情,于是乎人脑这一器官跟25年前
已大异其趣。它远非一个复杂却又最终可以简化的,由一些线路图统辖着的一大堆
电子电路。现在,它显出本质上是内分泌组织的面目来,在这一组织中,基本的化
学反应,神经冲动的内部传送,乃是由生化催化剂及其抑制剂决定的。用于单个神
经细胞的定量研究的现有技术是有力而精确的。而今,这项研究已经转向细胞集团
的行为,视觉和听觉感知的中枢等,因为这一层次的研究现在可以进行了。很难想
象有什么问题是永远无法研究的。诚然,意识的问题正在争论之中,被作为永远遥
不可及的候选者之一,可这场争论听起来更像是一场哲学讨论。我们过去认为,我
们永远不会发现大脑是怎样工作的。现在,再也没人有这种感觉了。
免疫学家,分子生化学家,还有新一代着迷于细胞膜的结构和功能的研究者们,
他们全都发现,他们真的是在一起进行研究,连同遗传学家们一道,在研究一组共
同的课题:细胞和组织是如何自我标记的,制约组织和器官有条不紊地发育和分化
的动力是什么,还有,这一过程中的错误是如何得到控制的。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时代。我发现很难想象,这一新的巨大信息之潮的结局仅仅
是理解正常细胞、组织和器官是如何执行其功能的。我认为,与此同时,必然会发
现关于疾病机理的详细情况。
我认为,过去半个世纪的记录确立了两条关于人类疾病的普遍原则。第一,必
须多多了解疾病的潜在机理,才能真正采取有效的行动;必须知道,是肺炎双球菌
引起了大叶肺炎,才能想到要用抗生素。用不着知道所有细节,甚至用不着知道肺
炎双球菌是怎样对肺造成损害的,但你得知道它在那儿,并且起着决定的作用。
第二,每一种疾病都有一单个关键的机制,压过其他所有机制。如果能找到它,
然后想出法子来对付它,就能够控制那种疾患。这一概括较难证明,并且容有争议、
与其说这是一条科学论断,倒不如说它是一个强烈的预感。可我相信,迄今为止的
记录倾向于支持这一预感。我所知道的最为复杂的、牵涉到多细胞,多组织,而且
多器官的疾病,是三期梅毒,慢性结核病,还有顽固性贫血。在每一种情况中,至
少有五个主要器官和组织卷了进去,而且每一器官、每一组织似乎都受到许多环境
因素的影响。在对之进行科学评他之前,每一种都被认为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多因
素“疾病;它们过于复杂,不允许人们考虑任何一单个发病机制。然而,当所有必
要的事实都到手时,很清楚,只要关掉一件事情——螺旋杆菌,结核杆菌,或者是
哪一种维生素缺乏,那么,整套紊乱的、似乎互不相干的发病机理都能够一下子全
关掉了。
我相信,类似这样的一件大有前途的事情,就是医学的希望所在。我毫不怀疑,
会发现数十种各各独立的因素能够引发癌症,包括各种各样的致癌物质,很可能还
有各种各样的病毒。但我认为,将来会证明,在事情的核心,必有一单个机关,有
待人们去发现。我认为,精神分裂症会证明是一种神经-化学紊乱,有某种核心的、
单一的化学事件出了毛病。我认为是一单个致病因素引起了风湿性关节炎,这个因
素至今还没找到。我认为有一些关键的血管异常引发了冠状动脉堵塞和中风,这些
异常现在还没发现,但它们是存在的,有待于关掉或打开。
简言之,我相信,主要的人类疾病已成为可探究的,最终可以解开的生物学之
谜。这样,下面的一点就顺理成章了:现在已有可能想象一种相对地摆脱了疾病的
人类社会了。半个世纪前,这一想法当然是不可思议的。而很奇怪的是,这一想法
听起来竟有点像预言世界末日:假如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拿死亡怎么办?我们拿
如此庞大的人口怎么办?不死于疾病,我们还能死于什么?
我的回答是、不会带来怎样的不同。我们仍然会衰老朽坏,所根据的时间表跟
今天的差不多。最终的事件将更像奥立佛·温代尔·霍姆斯笔下那辆出名的单马车
一样,突然解体,一下子崩坏。其主要效应,在我看来几乎纯粹是有益的,将会是,
我们不会在生活的最后几个十年中为疾病所苦,以疾病为特色,像今天我们大多数
人那样。我们可能成为一个健康的物种,跟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健康无恙的种种家
养植物和动物没有什么不同。中风,老年性痴呆,癌症,还有关节炎、并不是人类
生存条件的天然组成部分。我们应该尽快摆脱这样的障碍。
关于这样的前景,还有另一争议需作评论。据说,作为生物,我们本质上是容
易出错,容易坏事的。如果我们成功地摆脱一组疾病,总会有一些新的疾病等在林
子里,准备取代它们的位置。我不知道这样的事可曾发生过。当然,今天,老年人
慢性病的发病率比本世纪初年高些。但那是因为有更多的人活到了老年。据我所知,
还没有什么疾病取代白喉,或牛痘,或百日咳,或小儿麻痹症。是的,大自然善于
创造,因而总会有不可思议的新的疾病出现,但新病的出现,并非为的是补足人类
命中注定的疾病配额。
确实,官方医疗保健系统关于发病率和死亡率的统计表格,似乎已经在向我们
讲述这样的事情。可是,尽管我们很焦虑,也似乎不情愿接受这样的消息:从记录
上讲,西方社会已经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健康的社会。一个世纪前,每个家庭都得失
去年轻的家庭成员。跟那时相比,我们是活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家里年轻人的死
亡已不被看作是司空见惯的常事,而被看作少见的、可怕的不幸。我们集体的估计
寿命今年胜过历史上任何一年。健康和生存上这一普遍的和缓慢的改善,部分地要
归功于卫生工程,住房的改善,可能还要归功于更富足的生活,但近年来,一大部
分还要归功于生物医学。我们作得还不坏。开头就这么好,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
能在未来作得更好。
关于怎样作得更好。我的论点不会令人吃惊。我要说,我们必须继续进行生物
医学研究、其规模和广度要像过去20年一样,并且要让这整个事业的扩张和发展取
决于新的前沿课题。这项事业费用高昂。可尽管如此,它也只占今天医疗保健业年
费用总额的不到百分之三,那个数字统算起来是一千四百个亿。并且,比起我们试
图在今天的医学水平上不得不依赖的半拉子技术而过活来说,这一点都不昂贵;假
如我们在这个世纪剩下的年月里停留在这些半拉子技术上的话,这费用还会扶摇直
上,要冲破电离层的。
可我还想在这一论点里插入一点修正。这一点修正意见出自一个医生之口,似
乎更有点令人吃惊。我认为,研究工作的主流,这自古以来向未来作的最大投资,
应在基础生物科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