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国之路 作者:科林·鲍威尔-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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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年一度的献血活动开始时,军部的军医主任希望我先捐第一滴血。我随他去医院时,后面跟着一批军报的摄影记者。一位年轻的军医把血压计的绑带缠在我的胳膊上,给我量血压。他显出很疑惑的样子,又量了一次,然后再量一次。他去找来军医主任,主任又来给我量一次。最后,医生们取消了拍照和我在献血运动中扮演的角色。在华盛顿期间多年被午夜的电话铃声所扰、每天要干14个小时的工作,这一切显然造成了恶果——我的血压偏高。我遵医嘱进行治疗,而且一直持续至今,使血压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我和迈克尽管同驻一个国家,但却很少见面。我们的联系主要是靠通信。来自迈克的消息总是使我回忆起自己还是年轻军官的那个时代。他在信中说,有天夜里,他们在边界哨所值班时,他的长官喝多了酒,醉成一摊烂泥。这时,电话铃声响了。由于那位军官已经失去了知觉,什么也听不见,迈克只好接了电话。电话那一头的中队主任参谋怀疑其中有些蹊跷,便追问为何那位长官不来接电话。迈克无奈,只好如实相告。第二天早上,这位指挥官就被解了职。对迈克来说,那真是个倒霉的电话。他那样做是对的,尽管有些同伴出于对长官的盲目忠诚,批评了他的做法。
当迈克对我们讲述他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感觉时,我觉得我特别能理解他的心情。我的第一次这种经历发生在格拉芬沃尔,当时有一枚流弹击中了一顶挤满年轻的美国士兵的帐篷。这次是在一次深夜演习时,一辆M—113装甲运兵车开到了软质路肩上,碾死了迈克的一位士兵。迈克在给我的一封长信中倾诉了他心中的极度悲痛。作为父亲,我渴望能前去帮助他。但我知道,一名军人必须基本上是独自地经历这种事情,从中汲取教训。没有哪个职业像军队这样,把生与死的责任放在年轻人的肩膀上。不过,迈克成长得很快。这次事件也提醒阿尔玛和我——其实我们并不需要这种提醒——即便在和平时期,当兵也是件危险的工作。父母永远不能完全把心放宽。
从那些通过小道传到我这里来的消息来看,迈克干得非常出色,有可能在升为中尉之后担任部队的主任参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想把自己的一生交给陆军。使我感到高兴的是,这个决定是他独自做出的。
1986年初秋,一个国会代表团来我们这里视察。对这类检查大员,我本来有一个很合标准的接待场所。这个视察团中有一位45岁的四任共和党众议员。他就是来自怀俄明州的理查德·B·切尼,当时是众议院常设情报委员会的成员。我同切尼从未见过面,但我知道切尼年仅34岁就当上了福特总统的白宫办公厅主任。我没有安排盛大的表演,而是把视察团领到我办公室,我从桌上拿起了阿恰洛夫的照片说:“此人就是第五军驻扎在这里的理由。”我使用了这样的开场白。我解释说,阿恰洛夫原来是个伞兵,几年前在一次跳伞时摔断了腿,改行来到机械化步兵部队。“他比我年轻,但比我受过的训练要多。”此人是位军事思想家,写过五六篇有关欧洲地面作战的文章。这些文章我全读过。他指挥着8万人的军队,比我指挥的多。他的部队的训练程度和装备水平不比我们差。他们呆在距我们只有66英里的地方。“不过,我指挥的军队可以挡住他们的进攻,”我说,“我们也许挡不住那些一层一层一直排到莫斯科的后续部队,但是我们可以挡住阿恰洛夫。”
切尼议员默默地听着,没提多少问题。不过,他所问的都是击中要害的问题。我意识到,我面前的这个人的头脑可不一般。当时我还无法知道,几年之后,我们两人会变得那么亲密,共同对付现实的、而不是潜在的敌人。
美国陆军从希特勒的第三帝国那里继承下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利品之一是一列体现一个已往时代的辉煌的私用火车。火车上有着设备齐全的厨房、一组服务人员、一间休息室和可供6个人睡觉的地方。它现在供驻德美军高级指挥官使用。阿尔玛和我成了罗纳德·劳德及其夫人乔·卡罗尔·罗恩的亲密朋友。我在五角大楼工作期间,罗恩曾是国防部助理部长,现在——在有纳粹污点的库特·瓦尔德海姆已当选总统这段关系紧张的时期——任美国驻奥地利大使。那年夏天,我决定体验一下我在乘地铁的年轻时代不曾领略的气派。我邀请了劳德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女儿简和艾琳一道乘那列火车去柏林一游。罗恩是很有钱的。他赞成这种旅游方式,但是在柏林,我对奶酪汉堡包的爱好以及我所要的装在旋盖瓶内的葡萄酒却令他很失望。在我们后来的友好交往中,我们做了分工:由他来选饭馆,我来享用。
正当我埋头工作于驻德国的第五军的时候,我在华盛顿期间要温伯格给予注意的那些严家保密局的电报终于真相大白,这就是伊朗—孔特拉事件。11月1日,全世界从贝鲁特《帆船》杂志上获悉,美国一直在秘密地卖武器给霍梅尼政权,尽管里根总统保证永远不同恐怖分子打交道。我曾参与把陆军的“陶”式导弹调给中央情报局的活动,而那些导弹后来转交给了伊朗。接着又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这消息是司法部长埃德温·米斯于11月25日披露的。波因德克斯特和诺思这些人把卖给伊朗的武器提了价,然后偷偷地把获得的利润汇到一些私人银行账户上,以资助孔特拉集团。不仅我对这种资金转移毫不知情,连总统、内阁和国会也都不知情。波因德克斯特辞了职,总统也解除了奥利·诺思的职务。
总统现在得任命一位新的国家安全顾问。我从阿米蒂奇—巴杰这条内线获悉,弗兰克·卡卢奇是首要人选。这是个明智的选择。然而,当朱迪·雷奥姆喊我去接卡卢奇的电话时,我立即感到不安起来。我对他表示祝贺,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的心沉了下去。他说:“科林,你得回来。我接了一个烂摊子,我需要你来帮助我收拾。我希望你来当我的副手。”
“弗兰克,这个烂摊子可不是我造成的,”我说,“你能找到许多跟我干得同样好的人。”我向卡卢奇指出我是多么不够格担此重任。“你为什么不从你在外事部门的朋友中选一位?”我问,“乔恩·豪怎么样?”——乔恩·豪就是接替我担任卡卢奇的军事助理的那位精明的海军将军——“他现在是国务院的政策计划员。”我指出。
“我要找的不是对外政策专家,”卡卢奇说,“我要找的是懂得怎样开展工作的人。我需要的是你为卡普和我做过的那种工作,一个能为国家安全委员会整顿秩序、立下规矩的人。”
“弗兰克,我好不容易回到真正的陆军部队中来了。”我向他求情。我对他说,在我证明自己是一个能干的军长之前,我不想离开部队。我不想成为一个当了两个月连长,一年营长和旅长,没当过师长,当了5个月军长又突然溜掉的人。而且,在有了波因德克斯特和诺思这两个人的经验之后,我认为,再让一名军人进入国家安全委员会,这是美国所无法承受的。
“我们需要你,科林,”弗兰克不为所动,“这是件大事。
请相信我,这关乎总统的职位。”
我打出了我的最后一张牌。“你知道,我在这件事情上是有干系的。”我讲了我根据里根总统的《必要性的审查结果报告》安排调拨“陶”式导弹的事。
“我会让司法部和白宫的律师们去研究这个问题。”他说。
“弗兰克,你要毁掉我的前程。”我对他说。
“我们下次再谈。”他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就像一个落水的人拼命要抓住救生圈那样,我给威克姆将军打了电话。他对我表示同情,但又搬出了他那套老话:“我早对你说过,科林,也许你命中注定不能当指挥官。这事由你来决定,但是我相信你应当去做他们要求你做的事情。”不过,他又说,如果我接受了这个职务,他可以争取在危机过去之后让我很快回到陆军中去。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但是威克姆很快要退休了。如果我接受了这个职务,恐怕那就标志着我的陆军生涯的完结。然而,压力在继续增大。不久,温伯格又打来电话,说:“科林,我相信在总统需要你的这个当口,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两天后,卡卢奇又打电话来。他查了一下,看看在
“陶”式导弹这件事上我有没有什么法律上的麻烦。结果我是清白的。看到这最后一条出路也被堵上了,我不再拐弯抹角了。“我只有一种办法可以体面地离开这里,这是使我可以面对我的军官同事们的惟一办法,”我说,“而这一点是你所做不到的,弗兰克,得总司令亲自发话才行。这是我这个圈子的人惟一能理解的事情。”
“好的。”他说。
两天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我居然以为自己已经躲过这颗子弹了呢。
12月12日,阿尔玛和我参加了一个圣诞聚会刚回到家,正在厨房里坐着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听到的是白宫接线员那威严的声音。是总统亲自打电话来。电话中的罗纳德·里根讲话很亲切,像老朋友似的,说他希望他不是在不方便的时间打电话来,说他不习惯给将军们下命令。接下去他便进入“正题”了(那是军备控制和裁军署署长肯·阿德尔曼为他准备的)。总统说,上次我们一起到格林纳达去,是非常令人愉快的事;他知道我在第五军干得多么好;他知道我多么喜欢指挥岗位;他知道阿尔玛和我在法兰克福过得多么开心;我此番去华盛顿只是在军事生涯中稍作迂回,但对美国来说却至关重要;他需要我来帮助弗兰克·卡卢奇整顿国家安全委员会这个烂摊子。
“是,总统先生。”我回答说,“我一定照办。”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上帝保佑你。”他说。
对我的任命是1986年12月18日宣布的,头衔是“总统的国家安全副助理”。我一个人先去华盛顿安排住房,购置汽车,为我的女儿安妮玛丽转学。她将回到她5个月前刚转出的那个学校。我还同卡卢奇谈了谈我们在群龙无首、飘乎不定、士气低落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所面临的工作。我回到法兰克福正赶上过圣诞节。那个节过得乱糟糟的,搬家工人把我们家弄得一片狼藉。到了1986年的最后一天,我正式交出了第五军的指挥权。
我任第五军军长只有5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倘若我能干满4年任期,我本来会有机会升为四星将军,成为驻欧美国陆军部队总司令。我从萨姆·韦策尔手中接过的是一个精锐的军,我的那一班人使它变得更加出色了。我付诸实施的两项新措施在我走后不久就见效了。在此后举行的两次北约组织竞赛中,第五军都赢得了胜利。一个是美国以前从未赢过的博斯莱格骑兵竞赛,一个是加拿大陆军杯坦克竞赛。这后一项竞赛我们也很久没赢过了,尽管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M—1艾布拉姆斯坦克。这些竞赛在门外汉看来也许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在北约组织内,那就和在一个赛季同时赢得世界职业棒球锦标赛和超级杯赛这两个比赛差不多。我的继任人杰克·伍德曼西好心地给我往白宫打了电话,与我分享这一荣誉。但是,我肯定更希望自己仍能身在德国,亲自参加颁奖典礼。
1987年1月2日,我又穿上了我以前穿过的一身便服坐在白宫西翼的一个小房间内,那房间的面积大概跟我的第五军办公室内的洗手间差不多。隔壁的办公室地处楼角,宽敞通风。在那间有名的办公室里坐着我的新上司——毋宁说是担任了新职务的老上司——弗兰克·卡卢奇。他现在是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这时的白宫静得可怕,因为里根一家在加州度假尚未回来,总统和他手下的大多数工作人员此时都不在。
弗兰克和我都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我们现在该干什么?我们当时的处境就好像是接过一个其营长刚被撤职的士气低落的营;或者是一个因比赛输了球教练刚被解雇的球队;或者是一个高级职员不久前携款潜逃的一家公司。肯·阿德尔曼、玛丽贝尔·巴杰和卡卢奇的前军事助理格兰特·格林已经到国家安全委员会来帮助弗兰克处理接管事宜了。阿德尔曼的工作最难做:他要先把老的工作人员清理干净,然后才能回军备控制和裁军署去。卡卢奇和我要做的事情差不多是另起炉灶。
有一天,我正在琢磨我的电话是怎么装的,忽然听到一个略带鼻音的充满热情的声音。“他在里面吗?”突然,我的门口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向前伸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