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上册)-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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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他不愁没有戏看。如果乔光朴也没有把电机厂搞好,就证明冀申并不是
没有本事。然而,他摆的阵势,石敢从政治上嗅出来了,乔光朴用企业家的
眼光从管理的角度也看出了问题。
电机厂的头头们心里都在猜测乔光朴和石敢深夜进厂的来意,没有人再
关心本来就不太感兴趣的大会战了。冀申见势不妙,想赶紧结束会议,造成
既定事实。他清清嗓子,想拍板定案。局长霍大道又一步走了进来。会场上
又是一阵惊奇的唏嘘声。
霍大道没有客套话,简单地问了几句党委会所讨论的内容,就单刀直入
地宣布了局党委的决议。最后还补充了一项任命:“鉴于你们厂林总工程师
长期病休不能上班,任命童贞同志为电机厂副总工程师。同时提请局党委批
准,童贞同志为电机厂党委常委。”
童贞完全没有想到对她的这项任命,心里很不安。她不明白乔光朴为什
么一点信也没透。
冀申不管多么善于应付,这个打击也来得太快了。霍大道简直是霹雳闪
电,连对手考虑退却的时间都不给。他极力克制着,并且在脸上堆着笑说:
“服从局党委的决定,乔、石二位同志是工业战线上的大将,这回真是百闻
不如一见。好了,明天我向二位交接工作,对今天大家讨论的两项决定,你
二位有什么意见?”
石敢不仅不说话,连眼也眯了起来,因为眼睛也是泄露思想上机密的窗
口。
乔光朴却不客气地说:“关于郗望北同志停职清理,我不了解情况。”
他不禁扫了一眼坐在屋角上的郗望北,意外地碰上了对方挑战的目光。他不
容自己分心,赶紧说完他认为必须表态的问题:“至于要搞大会战,老冀,
听说你有冠心病,你能不能用短跑的速度从办公大楼的一楼跑到七楼,上下
跑五个来回?”
冀申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漠然一笑没有作答。
乔光朴接着说:“我们厂就像一个患高血压冠心病的病人,搞那种跳楼
梯式的大会战是会送命的。我不是反对真正必要的大会战。而我们厂现在根
本不具备搞大会战的条件,在技术上、管理上、物质上、思想上都没有做好
准备,盲目搞会战,只好拼设备,拼材料,拼人力,最后拼出一堆不合格的
产品。完不成任务,靠月月搞会战突击,从来就不是搞工业的办法。”
他的话引起了委员们的共鸣,他们也正在猜谜,不明白冀申明知要来新
厂长,为什么反而突然热心地要搞大会战。可是冀申嘴边挂着冷笑,正冲着
他点火抽烟,似乎有话要说。
本来只想表个态就算的乔光朴,见冀申的神色,把话锋一转,尖锐地说:
“这几年,我没有看过真正的好戏,不知道我们国家在文艺界是不是出了伟
大的导演;但在工业界,我知道是出现了一批政治导演。哪一个单位都有这
样的导演,一有运动,工作一碰到难题,就召集群众大会,做报告,来一阵
动员,然后游行,呼口号,搞声讨,搞突击,一会这,一会那,把工厂当舞
台,把工人当演员,任意调度。这些同志充其量不过是个吃党饭的平庸的政
工干部,而不是真正热心搞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企业家。用这种导演的办法抓
生产最容易,最省力,但遗害无穷。这样的导演,我们一个星期,甚至一个
早上就可以培养出几十个,要培养一个真正的厂长、车间主任、工段长却要
好几年时间。靠大轰大嗡搞一通政治动员,靠热热闹闹搞几场大会战,是搞
不好现代化的。我们搞政治运动有很多专家,口号具体,计划详尽,措施有
力。但搞经济建设、管理工厂却只会笼统布置,拿不出具体有效的办法。。”
乔光朴正说在兴头上,突然感到旁边似有一道弧光在他脸上一烁一闪,
他稍一偏头,猛然醒悟了,这是石敢提醒他住嘴的目光。他赶紧止住话头,
改口说:“话扯远了,就此打住。最后顺便告诉大伙一声,我和童贞已经结
婚了,两个多小时以前刚举行完婚礼,老石是我们的证婚人。因为都是老头
子、老婆子了,也没有惊动大伙,喜酒后补。”
今天电机厂这个党委会可真是又“惊”又“喜”,惊和喜又全在意料之
外,还没宣布散会,委员们就不住地向乔光朴和童贞开玩笑。
童贞、石敢和郗望北这三个不同身份的人,却都被乔光朴这最后几句话
气炸了。童贞气呼呼第一个走出会议室,对乔光朴连看都不看一眼,照直奔
厂大门口。
唯有霍大道,似乎早料到了乔光朴会有这一手,并且看出了童贞脸色的
变化,趁着刚散会的乱劲,捅捅乔光朴,示意他去追童贞。乔光朴一出门,
霍大道笑着向大家摆摆手,拦住了要出门去逗新娘的人,大声说:“老乔耍
滑头,喜酒没有后补的道理,我们今天晚上就去喝两杯怎么样?。。”
乔光朴追上来拉住童贞。童贞气得浑身打颤,声音都变了:“你都胡说
些什么?你知道明天厂里的人会说我们什么闲话?”
乔光朴说:“我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就是要造成既定事实,一下子把脸
皮撕破,你可以免除后顾之忧,泼下身子抓工作。不然,你老是嘀嘀咕咕,
怕人说这,怕人说那。跟我在一块走,人家看你一眼,你也会多心,你越疑
神疑鬼,鬼越缠你,闲话就永远没个完,我们俩老是谣言家们的新闻人物。
一个是厂长,一个是总工程师,弄成这种关系还怎么相互合作?现在光明正
大地告诉大伙,我们就是夫妻。如果有谁愿意说闲话,叫他们说上三个月,
往后连他们自己也觉得没味了。这是我在会上临时决定的,没法跟你商量。”
灯光映照着童贞晶亮的眼睛,在她眼睛的深处似乎正有一道火光在缓缓
燃烧。她已经没有多大气了。不管是作为副总工程师的童贞,还是作为女人
的童贞,今天都是她生命沸腾的时刻,是她产生力量的时刻。
刚才还是怒气冲冲的石敢也跟着霍大道追上来了,他抢先一步握住童贞
的手,冲着她点点头。似乎是以证婚人的身份祝愿她幸福。
童贞被感动了。
霍大道身后跟着两个电机厂党委的女委员。他对她们说:“你们二位陪
新娘到她娘家,收拾一下东西,换换衣服,然后送她到自己的新家。我们在
新郎家里等你们,一起送他们去登记。”
女委员问:“你们还要闹洞房?”
霍大道说:“也可能要闹一闹,反正喜糖少不了要吃几块的。”
大家笑了。
乔光朴和童贞感激地望着霍局长,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主角
一
你设想吧,当舞台的大幕拉开,紧锣密鼓,音乐骤起,主角威风凛凛地
走出台来,却一声不吭,既不说,也不唱,剧场里会是一种什么局面呢?
现在重型电机厂就是这种状况。乔光朴上任半个月了,什么令也没下,
什么事也没干,既没召开各种应该召开的会议,也没有认真在办公室坐一坐。
这是怎么回事?他以前当厂长可不是这种作风,乔光朴也不是这种脾气。
他整天在下边转,你要找他找不到;你不找他,他也许突然在你眼前冒
了出来。按照生产流程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摸,正着摸完,倒着摸。谁也猜
不透他的心气。更奇怪的是他对厂长的领导权完全放弃了,几十个职能科室
完全放任自流,对各车间的领导也不管不问。谁爱怎么干就怎么干,电机厂
简直成了没头的苍蝇,生产直线跌下来。
机电局调度处的人戗不住劲了,几次三番催促霍大道赶紧到电机厂去坐
阵。谁知霍大道无动于衷,催急了,他反而批评说:“你们咋呼什么,老虎
往后坐屁股,是为了向前猛扑。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本来被乔光朴留在上边坐阵的石敢,终于也坐不住了。他把乔光朴找来,
问:“怎么样?有眉目没有?”
“有了!”乔光朴胸有成竹地说,“咱们厂像个得了多种疾病的病人,
你下这味药,对这一种病有利,对那一种病就有害。不抓准了病情,真不敢
动大手术。”
石敢警惕地看看乔光朴,从他的神色上看出来这家伙的确是下了决心
啦。石敢对电机厂的现状很担心,可是对乔光朴下狠心给电机厂做大手术,
也不放心。
乔光朴却颇有点得意地说:“我这半个月撂挑子下去,还有一个很重要
的收获:咱们厂的干部队伍和工人队伍并不像你估计的那样。忧国忧民之士
不少,有人找到我提建议,有人还跟我吵架,说我辜负了他们的希望。乱世
出英雄,不这么乱一下,真摸不出头绪,也分不出好坏人。我已经选好了几
个人。”说着,眯起了双眼,他仿佛已经看见电机厂明天就要大翻个儿。
石敢突然问起了一个和工厂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今天是你的生日?”
“生日?什么生日?”乔光朴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他翻翻办公桌上的台
历,忽然记起来了,“对,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怎么记得?”
“有人向我打听。你是不是要请客收礼。”
“扯淡。你要去当然会管你酒喝。”
石敢摇摇头。
乔光朴回到家,童贞已经把饭做好,酒瓶、酒杯也在桌子上都摆好了。
女人毕竟是女人,虽然刚结婚不久,童贞却记住了乔光朴的生日。乔光朴很
高兴,坐下就要吃,童贞笑着拦住了他的筷子:“我通知了望北,等他来了
咱们就吃。”
“你没通知别人吧?”
“没有。”童贞是想借这个机会使乔光朴和郗望北坐在一块,和缓两人
之间的关系。
乔光朴理解童贞的苦心,但对这做法大不以为然,他认为在酒席筵上建
立不了真正的信任和友谊。他心里也根本没有把对方整过自己的事看得太
重,倒是觉得,郗望北对过去那些事的记忆比他反倒更深刻。
郗望北还没有来,却来了几个厂里的老中层干部。乔光朴和童贞一面往
屋里让客、一面感到很意外。这几个人都是十几年前在科室、车间当头头的,
现在有的还是,有的已经不是了。
他们一进门就嘻笑着说:“老厂长,给你拜寿来了。”
乔光朴说:“别搞这一套,你们想喝酒我有,什么拜寿不拜寿。这是谁
告诉你们的?”
其中一个秃头顶的人,过去是行政科长,弦外有音地说:“老厂长,别
看你把我们忘了,我们可没忘了你。”
“谁说我把你们忘了?”
“还说没忘,从你回厂那一天起我们就盼着,盼了半个月啦,什么也没
盼到。你看锅炉厂的刘厂长,回厂的当天晚上,就把老中层干部们全请到楼
上,又吃又喝,不在喝多少酒、吃多少饭,而是出出心里的这口闷气。第二
天全部恢复原职。这厂长才叫真够意思,也算对得起老部下。”
乔光朴心里烦了,但这是在自己家里,他尽力克制着。反问:“‘四人
帮’打倒都两年多了,你们的气还没出来?”
他们说:“‘四人帮’倒了,还有帮四人呢。说停职,还没停一个月又
要复职。。”
不早不晚就在这时候郗望北进来了,那几个人的话头立刻打住了。郗望
北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但满不在乎地和乔光朴点点头,就在那帮人的对面坐
下了。这哪是来拜寿,一场辩论的架势算拉开了。童贞急忙找了一个话题,
把郗望北拉到另一间屋里去。
那几个人互相使使眼色也站了起来,还是那个秃顶行政科长说:“看来
这满桌酒菜并不是为我们预备的,要不‘火箭干部’解脱那么快,原来已经
和老厂长和解了。还是多少沾点亲戚好啊!”
他们说完就要告辞。童贞怕把关系搞僵,一定留他们吃饭。乔光朴一肚
子火气,并不挽留,反而冷冷地说:“你们跑这一趟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就
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了?”
“表示了我们的心意,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几个人心里感到不安,秃
顶人好像是他们的打头人,赶紧替那几个人解释。
“老王,你们不是想官复原职,或者最好再升一两级吗?”乔光朴盯着
秃顶人,尖锐地说,“别着急,咱们厂干部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我是指真
正精明能干的干部,真正能把一个工段、一个车间搞好,能把咱们厂搞好的
干部。从明天起全厂开始考核,你们既然来了,我就把一些题目向你们透一
透。你们都是老同志了,也应该懂得这些,比如:什么是均衡生产?什么是
有节奏的生产?为什么要搞标准化、系列化、通用化?现代化的工厂应该怎
么布置?你那个车间应该怎么布置?有什么新工艺、新技术?。。”
那几个人真有点懵了,有些东西他们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见过。更叫他们
惊奇的是乔光朴不仅要考核工人,对干部还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