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金座活佛-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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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坚贝央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亲王言而无信,背叛诺言,不顾他的窘迫地位,把他逼进了狼狈不堪的旮旯里,在限定的日子里拖延不交罚银,甚至赖在寺院身上。结果,马安良的官兵来到寺院所属的部落,耀武扬威,向教民施加压力,不断骚扰,甚至闯入民宅,抢掠财物,没收私有武器。很清楚,若果交不齐罚银,他们下一步目的便是抢掠寺院,伤害活佛、僧人,把吉祥右旋寺投入灾难的深渊之中。劫难迫在眉睫,不能等待拖延。万般无奈的四世坚贝央,只有把求救的目光转向寺内,由吉祥右旋寺相助筹付一定数额的罚银。但当他在殿前议会上一提出,全场顿时哗然,炸了窝似的七嘴八舌,众口一致反对。
第四部分第十一章 胆颤心惊过独木桥(6)
本来,寺中活佛、僧侣就不同意由吉祥右旋寺充当担保人。事实上,四世坚贝央因那层施主加亲姻关系不好直截了当地拒绝当担保人,但他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自己推却之意。在马安良的官兵首次来寺中洽谈亲王罚款之时,他先引向亲王了解案情,让总管代表他去迎接官兵,予以招待,进行面谈。次日,又在如意宝珠夏宫中设宴招待马安良的代表“三大人”和带兵官巴钦少爷,要求在处理案情时保证地方的稳定与和平。显然,这是在受到官兵威慑后表达的抗争。第三日,他召集殿前会议,商议对策,原则上制定了只调解不担保的方针。会后他又与马安良派来的使者磋商,表明了只充当调解人,不充当担保人的态度。但官方却执意要吉祥右旋寺充当担保人,不然就要对亲王下属各部落动硬的。为了扭转这一趋势,坚贝央又派了寺内得力活佛和僧官,速赴北京,携带豹皮、氆氇等重礼,带上他亲笔写的书信,向当时的大总统袁世凯呈诉马安良对吉祥右旋寺的不当意图,但袁世凯只是回信抚慰了一番,对马安良的做法并未批评一句。后来四世也想明白了,当时为了维持大总统的宝座,袁世凯正在极力收编前清各地的军事遗部,所以绝对不会招惹马安良,对马安良部作出任何强硬措施。知道了这一点,坚贝央的心情更沉重了,清楚了自己已经没有谁可指望,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去扑灭这场可怕的火灾。
没有办法,他又与一直呆在寺中等待他表态担当担保人的官员交涉谈判,并派出寺院总管去督促亲王自筹罚银。但亲王空手而归,一副生牛肉不怕嚼的赖皮样子。坚贝央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无法解脱。官兵又如狼似虎,施加压力,咬住不放,天天催个不停,而亲王那头,又依赖寺院,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梗着脖子有股要钱没一文,要命有一条的泼皮劲。他想哭哭不出声,想发脾气又无济于事,眼泪花花子快要淹过心窝了。他一时冲动,狠下心,把死马当作活马医,自己作主与亲主达成协议,先由寺院资助筹措白银一万两代交,以解亲王燃眉之急。话是这样说了,但殿前会议上一吐露,却被与会的活佛、堪布、高僧、六大学院法台毫不留情地顶回来了。就像舌头长在一个人嘴里似的,异口同声说道:羊和狼不是一个圈里的野牲、雀和鹞不是一个窝里的鸟儿;过失太大国王也难庇佑,罪孽太重佛爷也难推托。亲王的事由亲王自负其责。坏人的阴影,湿木的浓烟,谁也没法驱散尽。一个坏人可以危害上百个好人,一匹癣马可以传染上千匹好马。决不能把地下滚着的石块揣进怀,把青翠淌水的松枝塞进灶膛中。一句话寺院不能替亲王代交罚款。不管四世坚贝央如何苦口婆心地开导,大家就是不同意寺院资助罚银。
四世坚贝央一整夜没有合眼,牙根几乎咬得出了血,眼窝黑青发肿,眼白上爬满了横七竖八的血丝。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决定要按自己的想法办这件事。既然毛驴被赶到了冰滩上,那只能强打精神走下去,跌跌撞撞爬出冰面;既然在黑夜里赶路,那就只能唱着曲吼着嗓伴着鬼影走向黎明。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已经是鼻梁上跑马,刀尖上跳舞,危险极了,但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破财保命保地方安宁。事情还不能耽搁时日,如果天亮后不想方设法达到共识,那反对派的意见就会像狂风掠过,很快控制了全寺上下一致的舆论和头脑。如果像水拌泥湿糊糊,虽然稀软稀软的,可成了疙瘩,就很难掰开掰碎。也像江河水看去温顺柔情,似绸似锦,但一旦决了堤,那就如狼如虎,龇牙咧嘴,吞噬一切,呼啸千里。因此,得赶前赶前再赶前。等不到天亮,他拟了一个名单,把寺内哪些有影响有头脑,懂得世俗社会,慧眼识世事,又通达灵活善于应变的高僧扩大到殿前会议上。让侍僧天一亮就分头去请,早茶就在殿前议事厅喝,边喝边议。
殿前扩大会议上,四世坚贝央丝毫没有隐瞒自己忧焚如火的心情和内心的矛盾,他是含着眼泪倾吐了胸口的苦水。他淋漓尽致的坦陈一下软化了很多人,人们同情他,开始支持他。然后,他毫不掩饰、毫不乐观地捅出了眼前的严峻形势,以及马安良借此岔口想抢掠寺院财产的险恶用心。话到结尾处,他沉重地诉说,这件事不公道,是强奸人意,谁也心里不痛快,但先哲萨迦班智达告诉我们:君子温顺护己又护人/小人蛮横害己又害人/果树结果利己又利人/朽木干枯毁人又自焚。他还提醒说:聪明人即使被人愚弄,也不会在大事上糊涂;蚂蚁虽眼睛小小,却比一些大眼睛走得还快。事情再明白不过,官方处罚亲王三万两白银,是骂女儿影射儿媳妇;是惊起野鸡,射杀香獐。马安良眼珠子盯的是吉祥右旋寺,所以强性逼着我们要担保。包括我在内,谁也难以接受。虽然我们家族和亲王是亲戚关系,但这和担保是两码子事,车走车路,马走马路,寺院是寺院,亲王是亲王。可我们不担保,马安良不答应,硬碰硬地顶,吃亏的摆着是寺院。他们发兵捣毁寺院佛殿、佛堂,损失就不是一两万白银的事,而是人财两空,寺院能否存在都成问题。与其那样,我们不如像君子那样,通过温顺姿态护己又护人,使寺院和活佛、僧侣不受伤害。所以,我以个人名义请求各位活佛、富裕僧侣及公私各方借支一万两,先把马安良的官兵打发走,求得政教两方面的平安。
与会者终于开窍了,权衡利害关系,大伙不得不承认坚贝央想得明智、冷静,制定的方案是惟一可选择的方案。很快,按坚贝央的建议,各佛邸、各富僧七拼八凑,凑足了一万两白银先行代交。为了不让寺院吃哑巴亏,坚贝央当场让亲王的代表出具印贴,言之凿凿地说定第二年正月付清。
按理说,这件事算圆满结束了,坚贝央和吉祥右旋寺已经仁至义尽,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了。亲王应该欣喜若狂,心满意足了。实话说,要不是坚贝央冒着风险倾力相助,他的身家、地位、权势、财产都有翻个过的可能。坚贝央、吉祥右旋寺是亲王天大的恩泽者。但结果,大大出人之意料的是,亲王不领情,反而显得麻木、冷淡。惹得吉祥右旋寺上上下下大发雷霆,恼怒不已,双方的关系一下冰封霜盖,降到了最冷。
冲突在第二年春天爆发。坚贝央因这事已经解决,便到青海湖畔去游历,想散散心舒展舒展筋骨。他走后不久,大寺总管催促亲王还钱,亲王却理都不理,斜着眼睛瞪总管,仿佛不是他欠寺院的,而是寺院欠了他的钱财似的。总管气得身子发抖,扭身就走了回去。第二天,他命令寺院直属“神部”阿木曲乎部落集兵出动,阻断了亲王属下各部落的粮道商经,并劫掠华物,实施经济封锁。亲王方面也不甘罢休,集兵蠢蠢欲动,双方刀光剑影,杀声四起,这就把脸面彻底撕了下来。根本施主成为对手死敌,而灵魂的拯救者吉祥右旋寺在俗人亲王眼中却成了恶魔妖怪,相互势不两立。原先与马安良的怨恨,现在完全转移为亲王和吉祥右旋寺之间的对立情绪。
远在青海湖畔传经弘法的四世坚贝央,听到消息暗暗叫苦。他为亲王和大寺的行为生气,怪他们眼光短浅,凭意气用事,把事情越闹越大。捏好的酥油坨子不放阴冷处,反而搬到阳光火炉旁去烤,把好端端的酥油烤得到处溢流。
马安良并不因寺院和亲王闹矛盾而罢休,反而以两军统领兼甘肃提督的名义连连派人移文催促四世坚贝央,咬住坚贝央不放。坚贝央进退维谷,不得不亲往亲王草原行帐,与亲王进行谈判,好早日结了这桩本来不复杂的债务。但亲王依然不冷不热,不急不躁,敷衍塞责,舌头底下滚来滚去就那句话:我没法一次付清。这又一次把坚贝央推进到万般无奈的地步,他泪往肚子里咽,像个受伤跛足的可怜牧犬,奔波于亲王和马安良之间。一面乞请马安良宽宥延缓交纳时间,一面敦促亲王身体力行,立即下到部落中,按所属户口赶快摊派收齐罚银。亲王嘴头上答应“好,好”,但一去就不见踪影,连个捎话也没有,好像尘土落进了大山,圆石滚在了大河一样完全消失了。坚贝央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许多,他径直找到亲王藏身匿名的寺方,与其辩论,责备其不够朋友,更不用说顾及亲姻关系。亲王与与坚贝央吵了起来,气得坚贝央差点昏了过去。幸亏随行的其他活佛调解,坚贝央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弄得自己人前人后都不是人,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还应该不应该相信根本施主亲王?还应该不应该相信世界上有骨肉亲缘这层血浓于水的感情纽带?这样活着在人世还有什么意义?他沮丧极了,真想死去。但这件事不圆满,他的世缘无法割断,他还得把债务结了。当愤愤不平、怨气满胸时,他甚至萌生对自己成为转世灵童的悔恨,他埋怨自己为什么不生成俗人,生成牧民,却偏偏生成活佛胚子。当个活佛真累啊,尤其是寺主坚贝央佛位。从身体到心灵,从头脑到四肢,都累得精疲力竭,心力憔悴呀。就算累是应该的,谁叫你是大慈大悲,普度众生,指引和拯救灵魂的活佛呢?但现在这种累是不能言状,不能宣泄的累呀。一个活佛有气不能生气,不能发怒,依然要保持和蔼温情的姿态,哪怕对方手中攥有棍棒、刀枪,哪怕对方把刀搁在脖子上也不能去杀生,不能以怨报怨,以牙还牙,只能把所有的气憋在心中,把万丈怨恨化解在体内各个器管上。这不是自己焚烧自己,自己煎熬自己吗?这心灵的痛苦不亚于在炼狱里走过一趟呀。还有,活佛是行为的楷模,是实践的楷模,必须言必行、行必果,承诺了的事就要有结果,叫对方满意的结果、不然你这个活佛在人们心目中不是真正意义的活佛了。就像给亲王担保这件事,既然已经给马安良承诺了,就得有结果,哪怕咬碎牙根,也只有往自己肚里吞,不然无地自容,难以瞑目。
他硬着头皮,与亲王软缠硬磨。又请来亲王下属部落中德高望重、富有影响力的高僧大德,老者智者,还搬来了几位与吉祥右旋寺有联系的附近寺院的主持活佛,请他们从中劝导、撮合。最后双方谈好,到十月观经法会时,由亲王先付一万银两,寺院的债务可往后拖一拖再还。坚贝央稍稍感到轻松了些,想这次亲王脸皮再厚也怕有所顾忌了。但情况还是照归,年轻的亲王成了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仍然我行我素。到了限定时间,他大摇大摆返回王府,却不到佛邸拜见四世坚贝央,而是派了个随从送来九百五十两银子,说今年就这些,明年再看,能凑够多少银子他说不准。四世坚贝央气得直翻眼珠。总管一怒之下把来人扣押于狱中。
第四部分第十一章 胆颤心惊过独木桥(7)
真是应了俗话所说的,好汉怕懒汉,懒汉怕无赖。亲王竟撒起泼皮,煽动部落刁民数百人,拿着打狗棒、火枪,还有长刀,蜂拥至寺中总管府邸,谩骂围攻,大有决一雌雄,不来个尸横血流绝不罢休的样子。寺中年青僧侣们咽不下这口气,也串联着要收拾收拾亲王派来的这伙氓流们。坚贝央怕事情闹大,赶紧让总管放了人退了银子。
坚贝央已经绝望了,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了。他把前前后后的情况如实禀报给马安良,希望得到马安良的谅解,解除担保人的身份,马安良直接与亲王打交道,他们两家自己解决。但马安良却不!仍命令吉祥右旋寺火速催交,不然要兴兵动武。吉祥右旋寺又一次被逼进死胡同,陷于绝境。寺内义愤填膺的部分僧众,建议仿照西藏拉萨的三大寺,组织僧侣武装对抗。坚贝央态度十分明朗地坚决否定了。
听到马安良调集部队磨刀霍霍地准备进攻亲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