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金座活佛-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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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香弥漫;只要大经堂顶上法螺朝暮有规则地鸣响;只要集会诵经的僧人木碗中有奶茶,有漂着酥油汁的米粥,有巴掌大的酥油和白晃晃的银元布施……他就心满意足了,管谁在地方掌权,是汉人回回都无所谓。披袈裟、诵佛经的人不就图个佛法昌盛吗?佛法是自己的灵魂,是生命的依存,对他来说,更是如此!有句谚语说得好:“孔雀吃进去的是毒花,羽屏却艳丽无比;野牛啃的是枯草,双角却粗壮锋利。”他还钦佩起佛父佛兄来,觉得他们会办事,比自己活泛有本事,把自己想办却没有来得及办的和没有想到的事都办得很漂亮,说不定吉祥右旋寺会出现一个崭新的面貌,佛事会更上一层楼。
但让他困惑的是,佛父贡保嘉措在西康时,是那样的仇恨外族人,一副誓不两立的样子,而如今在吉祥右旋寺,却和马麒家族打得火热,不分你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原先说的是假话?或者现在是耍手腕,要笼络军政要人,把脚根站稳当?他弄不清楚也就没有往深里去想。
当然,也有一些怨言传了过来。金牧师的信中就充满不高兴和警告。他说坚贝央一家太傲慢太缺乏眼光,根本不把他这个美国传教士看在眼里。他上门拜访,被拒之门外,受尽冷落和尴尬。而宁海军一个排长前去,却前呼后应,簇拥上楼,不胜恭敬。寺中那些对基督教持偏见的年轻气盛僧侣们如今更加猖狂了,他上街有人盯着,故意在他们身前身后吐唾沫、跺脚、翘小拇指,甚至拦住要辩论。晚上有人用石块砸大门,把屎拉到门槛根。有的熟人悄悄告诉他,佛父佛兄在西康时就憎恨基督教,私下传出话要把基督教牧师从金鹏镇赶出去,把两座教堂交给穆斯林当牛羊屠宰场。
这封信在他心头浮起一朵阴云,但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自己能做什么呢?佛父佛兄会听他的劝告吗?说不一定适得其反还产生疑虑,认为他是想遥控大寺的风向,干涉他们的决策权威,结果只能会使关系更僵。所以他也就没有回信金牧师,只是捎去了一布袋川贝、一布袋狼肚菌算作问候。
第二年、第三年传来的消息就不太乐观了,好像应了金牧师的那句预言:“吉祥右旋寺是斗不过河州马麒家族的。”佛父佛兄和马麒的蜜月仿佛过去了,接下来便是你争我斗。那些消息让在千里之外的首席金座活佛也心绪烦乱,忧心忡忡,令他有点坐卧不安。
矛盾的引子看来是佛父佛兄提出要马麒把驻金鹏镇的骑兵撤回去。听说在西宁马麒设的酒宴上,酒酣耳热之际,佛父随口说出的,说罢还唱了一首意味深长的酒曲:
当我红斑猛虎下了山,可怜的浪狗该回窝了;
当我英雄儿女长大了,你上门女婿该走开了。
马麒听了哈哈一笑,眼里掠过不悦,但嘴头上却大大咧咧调侃道:“佛父,现在我们都是民国政府的英雄儿女,哪有上门女婿啊。”至于撤兵的事,连提都不提,佛父佛兄只好悄悄收场,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闭门羹。
第四部分第十章 首席金座活佛的日子也难熬(5)
第二年,佛父贡保嘉措又派吉祥右旋寺总管家、他的弟弟俄旺,带着厚礼前去拜见马麒,郑重提出寺主阿金在西康时,吉塘仓代表寺院和地方前来接迎,许诺下三件事,其中有一件就是宁海军不在金鹏镇驻兵。现在阿金坐床了,驻军也该撤走了。马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俄旺给他的拜把兄弟捎个话:“猫能吓住的是老鼠,狗能阻挡的是野狼,吉塘仓能答应的只能是寺内教务。河水再大再宽,也在桥面之下;嘴巴再大再厚,也在鼻子之下,驻军是国家的大事,寺院管到国家头上,那会招人猜忌的。不要说地上奔驰的羚羊,就是六技威猛的斑虎,也管不了飞翔的云雀。”
俄旺灰溜溜地回来,如实转达了马麒的捎话,贡保嘉措和泽旺气得鼻孔里冒烟,眼窝里喷火,粗话满嘴地诅咒,但说千道万还是无可奈何。从此再也不敢正面向马麒提撤兵的事,第一个回合佛父佛兄就这样败下阵了。宏伟计划第一次受挫。
后来情况的越来越糟。马麒在吉祥右旋寺教区内开始设茶粮局、税局、盐局、商号,想法设法搜刮民脂民膏,把老百姓压榨得前胸贴后背,肚里没一点油水,不要说供养吉祥右旋寺的活佛、僧侣,连自己的肚皮都垫不饱。吉祥右旋寺像一棵大树缺了水源的涵养,根根须须到枝枝叶叶,开始萎缩枯干,财金捉襟见肘,拮据难堪。
佛父佛兄面对马麒的所作所为,奈何不得又生气万分,暗暗鼓动有的部落聚兵反抗,封锁营盘,赶走驻兵,火烧税局茶粮局和马部的营房,引起了马麒的恼火,种下了仇杀的祸根。双方互不相让,很多大大小小的摩擦接踵发生。
由于听到的消息是零零碎碎,东一句西一句的,加之他很忙,事物纷繁,脑子里也就没有形成个完整的轮廓头绪,但有一点令他十分气愤,那就是马麒竟给吉祥右旋寺的僧侣派枪款马款,上交几百元银洋来抵挡。没有钱就捆绑吊打、关押拘禁,还搜查僧宅佛殿。僧人是受供养的,现在却要交枪捐马捐等五花八门的苛捐杂税,这在佛教二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上闻所未闻,从未有过。在信仰佛教的各个国家、地域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难道马麒给清真寺也派过枪捐马捐吗?给清真寺的阿訇乡老也派过枪款马款吗?没有!这不是宗教歧视、民族歧视吗?在这样重大的是非面前,佛父佛兄敢挺身而出、直面抵制,这胆量、这魄力还真值得钦佩,应该受到赞扬!想到这,他的热血也不由沸腾,眼里冒出火花,恨不能插翅纵马飞到吉祥右旋寺,直接找马麒马麟辩个明白,驳个痛快!
他让参尼寺僧众在喜金刚密宗学院诵经七天,念《破除邪秽经》和《大威德金刚经》,以帮助吉祥右旋寺冲开魔阵、击碎邪恶、求得吉祥安宁。
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佛父佛兄做事欠通盘考虑,欠冷静谨慎。在处置与宁海军的关系,也就是与马麒的关系方面,凭的是自己的情感好恶,凭想当然来想事行事,显然偏执、自以为是。没有策略和战术考虑,完全是那种山乡僻野部落酋长头人们的思维方式和处事办法,脑子里只有一根弦,只凭蛮力和直来直去,想一比一地解决问题。他们不知道吉祥右旋寺内外的情况有多么复杂,各种纵的、横的关系网是多么的错综交织。要明白那是一张大网,弥漫着野心、狡诈和利益争夺,处处有陷坑,处处有暗箭,绝不像宰一只温顺的绵羊那样轻便顺利,你面对的是一群藏北高原的野牦牛啊!不仅得有胆量、勇气和气力,更重要的是还得有智慧、策略,群体的协调互动。不然,不要说猎到野牦牛,反而会被野牦牛粗壮锋利的大角破膛开肚挑上天去,或者被铁刷子般的舌头舔得你头颅成了蜂窝,面孔揭去了皮。
从一开始,他们的这一步棋就走错了,让马麒看出了他们的用心,一下警觉起来。
太幼稚了!相互刚刚混了个面熟,相互的关系只是个利益需要的基础,有什么可信赖的。而人心隔着肚皮,你怎能就鲁莽地提出要宁海军撤出金鹏镇的要求呢?这样敏感的问题你肚底里想一想是能随口说出来吗?万万不能的。宁海军镇宁使的本钱是什么?是军队!马麒的权势、财富从那里来?也是军队!人家一辈子提着头颅闯荡天下,凭的就是军队!军队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的眼珠子,是他的心肝肺!你让他撤兵,不就是抠他的眼珠子,摘他的心肝肺吗?第一次张口就叫人家兵回西宁,让出吉祥右旋寺教区的控制权,这不是摸老虎的尾巴、拔恶龙的胡须、捅坏人的痔疮吗?这种举动不单单是幼稚可笑,而且后果十分可怕。把睡着的狮子惊醒了,把肉味传递给了馋猫,是用棍子捣狗嘴。
太鲁莽、太简单了!真成了汉回嘲笑藏人的那句话:“番子的牦牛,只认一个帐房。”
马麒后来的一系列严厉举措,很可能是佛父佛兄提醒了他,也可能是他窥测到了佛父家族的企图,先下手为强,想把火种掐灭在萌芽状态。
一粒火星能烧光百里草原,一颗石子能压烂骏马脊梁。在东部安多只要稍稍失误,就会招惹来灭顶之灾,杀身之祸。佛父佛兄太缺乏政治经验了。马麒马麟生来虎狼性,他们时时想着吞噬羊羔和牛犊,只要你给个缝,他们就会像苍蝇般叮进去生蛆繁殖。你绝对不能给他们口实,绝对不能把睡眠中的他们吵醒惊起呀!
虽说宁海军只是驻兵守防,维护治安,没有行施行政税收等等权力,但那不过是一种冠冕堂皇的宣言而已;一种糊弄人的说法而已,谁不知道当今中国是军阀说了算?有枪杆子就有权,有权就下令,谁也管不着谁,文职政府只是个摆设。如果他以军饷欠缺为理由,大力设卡设局,收茶粮枪税,派草款钱款,以各种名目收税收捐,乱世社会中,谁能奈何得了他!所以,马麒马麟派捐摊税也是意料中的事,你反抗只会招惹更大的灾难。你不该去拨弄老虎嘴上的胡须,自找苦头。短眼光、小胸怀,急功近利,受害的是吉祥右旋区和数十万教民啊!
真是愚蠢!也没想到宁海军驻防金鹏镇是啥时代的事。不是这世坚贝央灵童坐床以后的事。在四世坚贝央时就有的,是十多年前的事。大清崩溃,民国成立,1912年马麒提任了西宁镇总兵,第二年又兼任青海蒙番宣慰使,其弟马麟任宁海军统领,规定驻防的地区就是吉祥右旋寺的金鹏镇。
马麒何等人呢?是同治年间跟随牦牛沟阿訇马占鳌造反的头头之一马海晏的儿子。后随马占鳌招安投诚了大清皇帝。马麒十七岁中了武生,在其父军中任哨官。马海晏病故,子承父职。他不到二十岁就混迹于宦海官场之中,挣扎在风云政界,什么场面没有见到?什么人没有打过交道?年少老成啊。国民政府军政要员来吉祥右旋寺做客、视察、参观时,他曾巧妙地从侧面问起马麒的为人品性。其中有人告诉他,马麒文化不高,说话不多,平时沉静寡言,小心翼翼,但城府很深,宦海经验丰富,心中精明过人,善于观言察色,随机应变,不轻举妄动,但一旦动起手来却手狠手重,一定要把事情办得顺心如意。马麒还善于使用知识分子,遇事需采取重大举措,他集思广益,多方筹算,所以很少有战而不胜的。
与这样精明老练的人打交道,你穷乡僻壤西康小头人的那点能耐能对付得了吗?!能抵挡得了吗?他的心计、谋略、眼光就像青海湖一样浩瀚深邃,而你们家族那土里土气、呆头呆脑的样子,让人看去如一眼山溪,从表到底一览无余,你能斗得过人家?何况马麒手头有着几千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专业军队,你能赶走他?打胜他?简直是羊羔和野狼抵角,杯水和野火较量!
失败是肯定的,除非时来运转,冥冥中有大威德金刚护法神保佑。
第四部分第十章 首席金座活佛的日子也难熬(6)
要是他在,决不会出现上面那个紧张情景的。十来年相安无事,就是因为他有自己的一套做法。四世坚贝央曾一再嘱托他,寺院是根本,一切以吉祥右旋寺为中心、为基本点。办任何事都要以保护寺院为重。吉祥右旋寺绝不能受到伤害。四世坚贝央用一首萨迦格言开导过他,这首格言诗这样说道:“即便是害己的敌手/有计谋也会变朋友/剧毒虽对身体有害/懂得调配就成良药。”
他的策略从来是以柔克刚,以德化怨。他对宁海军驻防的百儿八十人是这样怀柔笼络的:第一让吃好。吃人的嘴软,吃饱了不想家。这些兵娃子图个啥?千里当兵,还不是为了吃喝。人生地不熟,全靠吃的糊住心。吉祥右旋寺是大寺,又位于安多富庶之地,要牛羊有牛羊,要酥油牛奶有酥油牛奶,要青稞糌粑有青稞糌粑,八十来张嘴算什么!这些兵不是回族就是汉人,都吃的是清真饭。隔三间五,他派人不是送去一头活雌牦牛,就是一只活肥羯羊,让他们请阿訇自己宰吃。为了早上喝上奶茶,晚上喝到酸奶,他让寺上管财务的吉哇从教民念超度经供养牛中挑了六七头口轻的犏雌牛,交给金鹏镇的藏人差民喂养,八成牛奶送到兵营中,一早一晚熬奶茶,熬奶粥,窝成酸奶子。犏雌牛属兵营所有,放牧挤奶的都是寺院的差民,由寺院年终给报酬。酥油糌粑是不用说的,由佛邸负责,过一两个月就送去一牛肚子酥油,两毛口袋新磨的糌粑。官兵们个个吃得肚圆胳膊粗,肠子满是油花花。调防时一个个丧着脸不愿离开金鹏镇,叫马麟看着感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