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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屠夫看世界-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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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向我伸出橄榄枝。感人至深的,当属三原县教育局、《西藏青年报》所属的《作文精选》编辑部、西安工程科技学院,他们为挖走我这个“人才”,主要领导屈尊移驾,三顾茅庐,情真真意切切。 
  这一切,给长安区委、区政府造成了无形的压力,尽管我回乡已经十五年,其间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区委、区政府的班子更换了一届又一届,我的具体情况现任领导不一定十分清楚。但在《华商报》初次报道的当天,区政府办的一位科长即约我吃饭,打探口风。第二天清晨,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型轿车停在我门前,我同学的堂兄走下汽车。 
  我的同学1984年考入清华大学土木工程与环境保护系,环境工程专业,与我同年毕业,分配至西北电力设计研究院,工作不太顺心,遂下海经商,深知经商之苦衷,多次在其堂兄之前提及我,其堂兄在任长安区×镇党委书记时,与人事局长交好,曾千方百计找到我,以个人的名义将我介绍到人事局长跟前,希望为我解决工作问题。尽管当时并未办成,但我知道长安的事情错综复杂,堂兄尽了力。我非忘恩负义之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恨自己位卑言微,报答无门,遂将之看作兄长。 
  兄长告诉我,他刚调入区委办公室,区上领导对我很关心,此前三天,他还与书记谈及此事,拟调我到某单位从事文字工作。不料短短几天,竟让《华商报》给搅和了。他现在在区上,与领导接触较多,又是我同学的哥哥,如同我的兄长一般,希望我沉着冷静,遇事多找他商量,以免做出鲁莽之事,令亲者痛,仇者快。临走,又问我有什么想法和要求,他可以带给领导。 
  对于兄长所言,我自然深信不疑。我的根虽然扎在长安,可这么多年,混得不如人,自惭形秽,与外界接触甚少,身边还真缺少遇事帮我出主意、想办法的贴己人。难得兄长热心,又见多识广,便愉快地答应。 
  2003年8月1日早晨,星期一,即《华商报》连续报道的第三天,天气炎热,我照例在肉店里忙碌着。 
  见得多了,我的神经已经麻木,新闻归新闻,报道归报道,说得天花乱坠,子虚乌有的东西,既不得顶饭吃,又不能当衣穿,哪有花花绿绿的人民币来得实在?所以尽管采访的、关心的、甚至还有瞧热闹看笑话的,把我的门槛都能踢断,我仍不为所动,门照开,肉照卖,养家糊口的手段,一天都不能丢弃。 
  约九点钟,区人事局干部科×科长来到我的摊前。 
  “×局长来看你,能不能将手头的活路放下,说几分钟话?” 
  我毕业那年,×科长就在干部科,主管学生分配。不过那时他还没有官衔,一个小办事员的角色,拿不了大事。 
  我为了毕业分配,多次跑人事局,与他也渐渐熟识起来,此后几年,街上经常碰面,可能贵人多忘事,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想不到如今升任科长,居然一口能叫出我的名字。 
  我对×局长个人印象不错,很想与他搭讪,无奈夏天卖肉集中于早晨,买主太多,刚打发完一拨,又来了一帮,实在走不开。我总不能为了接待局长而冷落了主顾,将肉放臭在自己的手里,丧失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所以没有立刻屁颠屁颠地去打进步。待买主稍淡,已接近中午十一点,人事局几位局长仍在车中耐心等待。我很抱歉,急将他们往房子里让。可是店面太小,到处油腻腻的,还是空调车上凉快、舒服。我也顾不得客气,姑且上车聊上几句。 
  寒暄之后,局长问起三年前想调入某中学的情形,我实话实说,据实以告。局长嗔怪我遇到问题缘何未去找他,倘由组织出面协调解决,也许事情会好办得多,至少不至于弄到今天这种尴尬的局面。 
  当初,我混得没办法,想去某中学讨口饭吃,人事局与我挂面不调盐——有盐(言)在先,组织只负责办理相关调动手续,教育局、学校方面需要我自行疏通。后来事情卡了壳,我也曾想过寻求帮助,一是我与人事局不沾亲不带故,而且有约在先;二是局长日理万机,确实很忙,平时很难找着。电话预约,又与身份不符,思来想去,觉得可能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反复折腾,不仅会于事无补,反而会成为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遭人嗤笑。 
  人事局主要领导此次前来,共有三个目的,一是代表组织看望我,对我多年的辛苦奔波表示慰问;二是征询我对组织的建议和要求;第三表明态度,诚挚地希望我留在长安,为家乡的建设出力。   
  十七 新闻的力量(5)   
  第二天,即2003年8月2日,《华商报》刊登通讯员王××采写的消息: 
  ……7月26日,27日《北大才子长安街头卖肉》、《状元卖肉引出的人才话题》的报道在本报刊登后,长安区委、区政府领导十分重视,主动找陆步轩了解情况。区人事局登门看望了陆步轩,根据他的专业专长牵线搭桥,积极为他创造就业机遇。陆步轩表示,对区委、区政府的关心十分感谢。区人事局表示,尊重陆步轩对工作的选择,如果他愿意继续在家乡工作,将充分考虑他所学专业,在双向选择的前提下安排好他的工作。 
  我真弄不明白,与人事局领导偶然于汽车之中匆匆会面,身旁并无局外之人,新闻单位如何知晓?不由得感叹新闻工作者嗅觉之灵敏,如人们肚中之九曲蛔虫,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从新闻报道的第一天起,我就给自己立下规则:遑论承诺得如何天花乱坠,对于境外记者,一律三缄其口,避而不见。一些官方主流媒体,尚且已经把我这个很特殊的个案,上纲上线,三拉五扯地与中国用人体制联系到一起(听说公安机关已经介入调查,看我是否存在历史遗留问题)。倘若再来一些境外记者,稍不留神,扯到自由、民主、人权方面,借机恶毒攻击社会主义,抓个现行,那我岂不成为千古罪人,遭万世唾骂,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吗? 
  上海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有档子栏目“新闻追击”,我误将其当成凤凰卫视记者,刻意回避。他们穷追不舍,追得我等鸡飞狗跳,四处乱窜,曾闹出不少笑话。 
  某市市长百忙之中,亲自打来电话,要来长安看我。我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因为此前我结识的屠户肉贩能有几十打,社会闲散人等能拉几车皮,几时见过朝廷大员?于是推掉一切事务,不敢再有安排,如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一样,精心梳妆打扮一番,诚惶诚恐地呆在店里,耐心等待市长的大驾。 
  约下午三时,一辆黑色奥迪轿车停在店前,车上走下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其中较胖的一位腋夹公文包,腆着腐败肚,一看就知道是当官的面相。 
  我急忙擦脸净手,迎上前去谄媚地一笑:“×市长,辛苦啦,谢谢您!”我正为自己的胡叫冒答应而自鸣得意,心想必定会歪打正着,在市长心目中留下美好印象。 
  “不敢当,不敢当!我不是×市长。”来人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谦虚得像个小跟班。 
  原来政府办主任会同人事局长来了。他们说市长临时有紧急公务,抽身不开,委托他们对我表示慰问,希望我得暇去他们市看看:“一个电话,我们派车来接,挺方便的。” 
  高兴了半天,未见到市长,内心未免有点失落,然而政府办主任与人事局长像宽厚的长者,热情而慈祥,我不禁又有些飘飘然:“是金子总要发光。”于是也以为自己一夜之间仿佛真的变成了人才。 
  几天以后,西安电视台“关注”栏目回访,为了弥补替他人作嫁衣裳的缺憾,决意要将此事追踪报道到底,非弄出个张道李胡子不可。那天听说某市邀请我前去考察,便急不可待地拉着我一同前往。 
  这些年来,我心灰意懒,不求名不图利,新闻报道也并非出自我的本愿,但媒体确实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全国无以数计的观众、读者关心我,同情我,更有数以百计的单位邀请我,使我为之动容,归根结底,西安电视台是始作俑者。从这一点来讲,是他们让我再世为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我很感激他们,不忍心违拂他们的意愿;再者,某市即使作秀,摄像机架在面前,无冕之王一旁见证,慑于新闻舆论的压力,也将会是另一番景象。于是狐假虎威一般,我同意与西安电视台一同前往某市考察。 
  我们前脚走,上海电视台两名记者搭乘出租车开始盯梢。我将怀疑其为境外记者的疑虑告诉了西安电视台的摄像伍伟,他也认为很像,“无论如何,不可掉以轻心!” 
  不怕一万,单怕万一,为了不至于捅下娄子,惹下祸根,我们一商量,决定甩掉他们。 
  如同上映影视剧,司机张师傅依仗本地人氏,路况熟悉的优势,撇开大道,曲里拐弯,专走背巷,而且车速飞快。然而未想到出租司机是吃干饭的?前面跑得快,后面追得欢。待上了高速,回头一看,甩掉了尾巴,张师傅方舒了一口气: 
  “跟我玩,门儿都没有!” 
  张师傅打开关闭已久的话匣子,五马长枪地神侃起来。正自吹自擂车技如何神奇之际,突然如鲠在喉,话语戛然而止,原来不知不觉间,尾巴又咬了上来。一行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在宽阔平坦的高速路上,再想甩掉已绝无可能,索性豁出性命,不再理会,看他咋地? 
  一路无话。 
  走进市政府,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政府很朴素,整个办公大楼破破烂烂,与想像之中的权力机关相去甚远,内心不觉产生好感。 
  市长正在参加重要会议,人事局一位副局长热情而周到地接待了我们。副局长几次想打电话联系市长,拨通又挂断,欲言又止,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市长先生必定十分威仪。 
  闲聊之间,伍伟他们无话找话,问起该市前段时间,有位上访老人在市政府门前与保安争执之事,副局长的回答不能自圆其说,令人难以置信。   
  十七 新闻的力量(6)   
  据副局长言,发生口角后,老汉十分下作,竟用手抓保安的下身。保安为了维护政府形象,保持了极大的克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搡了老汉一把。老汉借势躺倒在地,耍起无赖。 
  依照常理,农村老汉迫于无奈越级来市政府上访,作为弱势群体,本应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我怎么也不能想像一个乡下老人,竟然如狼似虎,视堂堂市政府为无物,除非是个神经病。 
  由于条件所限,我不经常读报。为了印证副局长的话,我请《华商报》记者李杰专门将相关报道从网上下载下来,分析判断。果然与副局长所言大相径庭。 
  这虽然是不经意的一件小事,但透过现象看本质,执政机关的作风可见一斑。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后面的程序便不再重要,碍于伍伟他们的情面,勉强等到即将下班,与市长匆匆见过一面,草草看了几个地方,谢绝市政府的宴请,即要告辞。 
  市政府执意派车相送,太过执拗显得生分,恰好上海电视台没车,于是让上海台两位乘坐市府专车,我与伍伟他们挤一辆车返回长安,这样路上不拘束,说话也方便。 
  可能某市政府的司机对西安路况不熟,进入西安张师傅终于如愿以偿,甩掉了尾巴。回到肉店,已然万家灯火时分,拂去身上的浮尘,未及休息,上海台已经赶到,嗔怪我等故意甩脱他们。我将担心对之坦言,他们则拨通电话予以证实,果真为上海电视台“嘉实传媒”,悬着的一颗心方始放下。 
  西安工程科技学院很早就表达了接收我的意愿,该院人事处李水龙、冯林两位处长先后两次来到眼镜肉店,诚邀我前去该院任教。见我犹豫不决,去留不定,8月11日,主管教学与科研的副院长黄翔教授,在二位处长的陪同下,冒着大雨,屈尊移驾,代表学校党委亲自登门,承诺在学校职权范围内,破格晋升中级职称;解决住房及孩子上学、入托等问题;鉴于我十多年来未动书本,业务生疏,可以先去《学报》,给走上讲台一个缓冲的机会,待条件成熟,再正式任课。黄院长表示:“尽学校最大可能,努力营造一个大的发展空间,使人尽其才。” 
  我感动非常,在小师妹刘喜梅的怂恿下,当即表态:愿意去该院考察、详谈。次日刘喜梅发表新华社《每日电讯》: 
  卖肉的北大才子陆步轩返校执教 
  西安工程科技学院副院长黄翔教授,8月11日冒雨来到眼镜肉店,耐心地向陆步轩介绍了西安工程科技学院的情况。 
  当天陆步轩接受了黄翔副院长的邀请,准备到该校人文学院教授汉语语言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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