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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王昭君1331-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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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神智反而比较清楚了,若有人误会她是有意狐媚,那可是洗不清的冤屈。因此,身子一仰,双手一撑,从皇帝怀中滑出来,正襟危坐,满脸赤红地说:“婢子失礼。”
  “这要什么紧!你坐过来。”
  “是!”韩文恭恭敬敬地回答,膝行两步,靠近薰炉。
  “你还没回复我的话,”皇帝提醒她说。
  韩文定定神才想起,皇帝要问的是什么?本来是在想法子闪避的,此刻变了主意。因为一本正经地奏对,正好将刚才的失态,掩饰得不留痕迹。
  于是略想一想,正容答道:“汉家离宫三十六,幸喜都在关中,最远也不过到凤翔。皇上奉皇太后稍作巡幸,亦不致劳民伤财。倘或陈将军发兵之日,正皇太后游览之时,岂不就瞒过去了?”
  “有理,有理!”皇帝拍掌嘉许:“不想你胸中颇有邱壑。定照计而行。”
  “不过,”韩文紧接着又说:“如果不须隐瞒,得使皇太后晓然于皇上不能不用兵之故,默赞其成,最得上策。”
  “上策是上策,行不通又为之奈何?”
  “只要说得动听,皇太后自然接纳。”
  皇帝看一看韩文,又看一看林采,将手中的酒爵放下,凭案问道:“听你所说,似乎另有一番见解,倒说与我听听。”
  “婢子哪里有什么见解?只不过由皇上的垂谕,想到有两个说法,或者能够打动皇太后。第一、国家为安西陲,很费过一番经营。如今呼韩邪无礼,如果不早作处置,过去的心血,恐将白费。”说到这里,韩文停了下来,是等待皇帝对她的第一点看法,作个详断,再作道理。
  皇帝也很慎重,闭着嘴想了好一会才开口:“这个说法稍微有点牵强,不过意思很好。拿当初征服郅支,与如今讨伐呼韩邪,作为国家为安西陲一整套的作法,则不但师出有名,而且仍由陈汤领兵挂帅,亦就成了顺理成章事了。你再说第二点!”
  韩文受此夸奖,越发矜持,垂着眼,缓慢地说:“第二个说法,或不免违心。不过,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亦须说得通才好。婢子怕这个说法,不易为人同意。”
  “且休管!你只说来着。”
  “说是:呼韩邪有不臣之心,借故生衅;即令委屈,未必可以求全,就算遣长公主远嫁,呼韩邪恐不会念汉家和亲的恩德,依旧会假借别样名义,移兵侵犯— ”
  “这个说得好!”皇帝不待她说完,便抢着说:“没有人敢不听。不然— ”皇帝亦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想到一个钳制人口的办法,虽有效而近乎不讲道理,此时不便先说。
  看到皇帝与韩文如此投机,林采自不免在心底泛起酸味。
  但一到她自己发觉,立即自与我谴责,不该有此妒意。当初姊妹结义,曾有盟词,祸福相共。纵或雨露不能均沾,但姊妹得宠,与有荣焉。再说,自己身为大姊,应该处处照应妹子,何可相妒?
  这样一想,决定为韩文制造机会。“皇上可要进一瓯醒清汤?”她问。
  “好,好!”皇帝很高兴地说:“正在想一瓯酸酸儿的汤喝。”
  “婢子即刻去办!”林采顿首告退。临走时向韩文使个眼色,示意她放出手段来笼络皇帝。
  等将一瓯用鲜鱼椒酢调制的醒汤做好,林采命秀春送了上去。嘱咐她说:“你说我的手给烫伤了,不能到御前伺候。倘如不问,你就不必多说。”
  遣走秀春,又召周祥,是问他倘或皇帝今夜留在上林苑,有何规矩?周祥告诉她说,应该通知掖庭令,皇帝是独宿,还是有人荐寝?召幸的是谁,亦须记在简册,以便将来查考。
  “我知道了。”林采点点头:“皇上今夜大概不会回宫了,你等消息吧!”
  接着,她又找来一个掌管寝殿的老婆子,吩咐她准备衾枕,以便皇帝留宿。安顿好了一切,方始去看昭君。
  昭君依旧神情萧索,她的心里很矛盾,要避嫌疑,却又忍不住去想林采、韩文与皇帝谈笑,是如何热闹?几次想借故重回筵前,而总觉得不妥。就在这有些坐立不安的当儿,看到林采,心里倒是一喜。
  “大姊,你怎么不在皇帝跟前?”
  “我是特意避出来的。”林采看了逸秋一眼。
  昭君会意了,将她拉到一边,悄然问道:“三妹怎么样?”
  “三妹今天可出了风头了。”林采答说:“在皇上面前侃侃而谈,一点都不露怯。”
  “喔,”昭君关切地问:“谈些什么?”
  这就不便透露了,因为料知昭君不以为然,必起争辩。在此时大非所宜,所以含汉糊糊地答说:“话很多,一时也说不尽。”
  “稍微说些我听。”
  “是— 是大骂毛延寿。”林采赶紧将话题扯开:“皇上对三妹似乎很中意。我想,承恩在今朝,皇上今天大概不会回宫了。”
  接着,林采将她所作的部署,都说了给昭君听,昭君的本意就在荐贤代自,听了当然高兴,不过有些替林采委屈。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却又难以措词,只得暂且丢开。
  这沉默而又有脸上心事的神情,使得林采误会了,以为她终究难舍恩情,心生感慨,所以反过来安慰她。
  “二妹,你实在大可宽心。照我看,九九归原,到头来,你仍是一位汉家的妃子。”
  “大姊,”昭君有些诧异地问:“你这话从何而来?莫非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对你实在仁至义尽了。二妹,你亦不必固执,军国大事,后宫可以不管,一切听皇上的就是。”
  昭君恍然大悟,皇帝仍旧打算兴兵,而且听这口气,林采认为皇帝的决定是睿智的。这是“逢君之恶”,她颇生反感,所以依旧保持沉默。
  在林采,这等于是一种试探,见此光景,自然住口不语,搭讪着站起身来说:“我看看去。他们是怎么个情形了。”
  所谓“他们”,是指皇帝与韩文。等她走近帷幕,只见秀春向她微微摇手,林采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边,极轻地掀起帷幕一角,向里张望。
  所看到的情景,多少使林采感到意外,皇帝面容严肃,韩文正襟危坐,倒像召见大臣,平章国事的模样。两个人的声音都不高,而林采又隔甚远,所以里面说些什么一无所知。可以确定的是,绝非调笑。
  转眼之间,皇帝已站了起来,韩文的动作比他更快,急步走在前面,掀起帷幕。高声说道:“伺候皇上回宫。”
  怎的要回宫了?林采旋即想起,自己是假装烫伤了手的,此时不便让皇帝发现,便往屏风后面一躲。好一会听声音静了下来,方始现身。回到昭君那里,只见韩文跟她正在促膝深谈。
  “怎么?”林采迫不及待地问:“皇上忽然想回宫了?”
  韩文的神情很尴尬,仿佛辜负了他人极大的一番盛意而又无理由可以解释似地。
  “莫非皇上生气了?”这是故意逼韩文的一句话。林采也知道,皇帝并未生气。
  “说来话长。”是昭君开口,脸上却是感动的神色:“慢慢谈吧,总而言之,越是这样,越让我不安。”
  话越来越玄虚了!林采是比较稳重的人,便不急着往下追问,只说:“三妹,我在帷幕外面张望了好半天,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我很奇怪,你跟皇上谈得似乎很深,很认真,倒是谈些什么呀?”
  “回头告诉你。”
  到得晚饭已过,昭君服了药先自归寝。韩文始斜倚薰笼,将与皇帝所谈的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诉了林采。她们真是很尽了一番心,为皇帝与昭君打算,十分周到。首先,她劝皇帝要忍耐一时,上林苑再也休来,而且昭君二字亦最好不提。唯有这样将心上人置之度外的态度,才可以免除太后的顾虑与防虑。同时,也唯有用这样的态度,才可以挽回母子的情感,而一旦真要用兵之时,太后才有可能同意。
  “皇上听了没有呢?”林采插嘴问说。
  “蒙皇上喜纳了。”
  “今天皇上不愿留在这里,就为的是照你的话,要绝迹于上林苑?”
  “那倒不是。”韩文又说:“我又替皇上献了一计,果真要攻呼韩邪,宜乎出奇兵。正不妨以送亲为名,瞒过呼韩邪,到了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
  “想不到你还懂兵法!”林采笑道:“皇上真该练一队娘子军,就派你当统帅。”
  “这是我一时想到,皇上亦不会真的听我。他说,他要跟陈汤去商量。”
  “还谈些什么?”
  “还有,就谈一开春便奉太后巡幸离宫,以便陈汤发兵。”
  “怪不得!这都是一本正经的事。”林采紧接着又问:“皇上对你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韩文脸上发红,显然的,她是害羞不能说实话。
  林采当然还要追问:“他有什么表示?”
  “应该有什么表示?”韩文反问。
  林采不容她闪避,凑在她耳边轻轻问道:“有没有说,他喜欢你,要你陪他?”
  韩文羞得连耳根都红了,想起皇帝曾一度探手入怀,便连心都跳得很厉害了。
  “别害羞!”林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她用极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他要,我说不好。这里是昭君的地方,应该尊重她。皇上不噜苏了。”
  “原来这么回事!”林采又问:“那么皇上可曾说,回宫之后,再来宣召。”
  “没有。”
  “没有?”林采略有些困惑。凝神想了一会说:“是了!”一定是路太远,宣召不便。我有主意了。“
  韩文不知道她是何主意?不便问,也不想问。
  第二天一早,林采去跟昭君商议,想将韩文送回掖庭。唯一的原因是,便于皇帝宣召。昭君亦原有此意,不想林采所见正同,自然高兴。不过,韩文是奉旨来此陪伴昭君,仍须奉了旨意才能回掖庭。
  “这也不难办到。”林采答说:“我想不如索性由二妹写个表启,送呈御前,请将三妹遣回,岂不简捷了当?”
  “这倒使得。只不知如何措词方为得体?”
  “是的,这道表启得好妹斟酌。我看要这么说,表面上多谢皇上派她来陪伴,如今病已痊可,不必再陪,暗地里却要有荐贤的意思。”
  “说得是!等我来试试看。”
  于是昭君提笔拟了个稿子,与林采字斟句酌,认为妥当了,方始用木简漆书,缮写停当,时已近午,随即派人送到未央宫。
  韩文这天上午正好也在写家书,对于她两个姊姊的作为,一无所知。到得午膳时,方始见面,只觉肴馔格外丰盛,却再也想不到,昭君有替她“饯行”的意味在内。
  饭罢闲坐,等昭君托故避开,林采才悄悄说道:“三妹,你不妨收拾收拾随身衣服,说不定今天就有旨意,让你搬回掖庭。”
  “怎么?”韩文愣了好一会才说:“我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我跟二妹的想法完全相同,如今是该你出头的时候了。”
  听林采细说了缘由,韩文的表情,着急多于一切:“大姊,这件事做得鲁莽了!”她说:“能不能把那道表启追回来?”
  这下轮到林采大惑不解了,睁大了眼问:“为什么?”
  “回头我再讲道理给你听。请先回答我的话。”
  “不行!”林采摇摇头:“这时怕已经送到御书房了。”
  韩文皱着眉不作声,好久才说了句:“只好另想别法。”
  “三妹,”林采不安地问:“莫非我们做错了,错在哪里?你快说给我听。”
  “大姊,你应该想得到,兴兵是万不得已之事!与呼韩邪到底不是什么正邪不并存,汉贼不两立的深仇大恨。若是呼韩邪能够慑于汉家声威,臣服求和,自然以和为贵。到那时候,拿什么跟人家和?”
  “我不知道。”林采答说:“我也不大听得懂你的话。”
  “这也怪我不好。”韩文自责似地说:“我应该早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就不会有这么阴错阳差的事发生。”
  “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有个想法,一直摆在心里。兴兵必不可免,而和总是要和的。既然和好,自然仍旧结亲。二姊当然不会到塞外,然则不应该有个人替她吗?”
  林采到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内心的感觉异常复杂,既感动又佩服,且还不免自惭与不安。自惭的是思虑不如韩文来得细密,而不安的是怕一着错,满盘输,误了大事。
  见此光景,韩文反倒安慰她说:“大姊、二姊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皇上或许也可想到,可以留着我代二姊出塞,否则,我面奏皇上亦还来得及挽回。”
  “但愿如此,”林采激动地说:“三妹,我真没有想到。你为昭君,用心如此之深,实在了不起!”
  韩文强持地笑着,心里充满了一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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