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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文艺变态心理学研究-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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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显微镜下也是迷人的东西,甚至透过显微镜观察癌肿瘤切片,只要不想到它是癌,也能看到它那美丽复杂令人惊异的组织。参看《存在心理学探索》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69页。这样一来,对艺术家来说就不存在主客对立,不存在物我之分了。客体对于他将不再是客体。比如,一朵玫瑰花,对他就不再是思想中的一个对象。当一般人说“我看到一朵玫瑰”时,他是在把一个物体(玫瑰)放在“玫瑰”这个概念范畴里;而艺术家看一朵玫瑰,是以“是一朵玫瑰的玫瑰是一朵玫瑰”的态度来看待的,玫瑰就是玫瑰,它不是别的什么。

    由于撤去了习惯屏障,知觉与被知觉物融为一体,达到意与境会,心与物冥。上面说过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观鱼的故事即寓有此意。庄子看到鱼儿在水中自由地游来游去,就说这“是鱼之乐也”。惠子却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惠子是实用态度,他把鱼归在“鱼”类,鱼是他的知觉对象;而庄子的态度则是审美的,他鱼我不分,鱼之乐就是他之乐,他之乐就是鱼之乐。人在此时,其心灵处于一种解禁开放、自由自在、天真烂漫的状态,没有什么预期,没有什么先入之见,也没有意志的干预。总之,只有接受而无要求。实际上,是主体完全专注于对象因而知觉暂时消失或居于从属地位。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书中,叔本华明确解释说:“主体,当它完全沉浸于被直观的对象时,也就成为这对象的自身了。因为这时整个意识已只是对象最鲜明的写照而不是别的什么了。”这正是庄子所说“用志不纷,乃凝于神”的那种状态。这时,撤销心理上的主观,使知觉解除与实用的联系,心处无为,不留一物,虚怀若谷,听其自然,任凭自己完全沉浸或自失于对象之中;同时,也将对象摄入自身之中,自我成为对象的一部分,正如对象也成为自我的一部分一样。我赋予对象以生命,对象亦赋予我以生命。这时的知觉不再是认识外物的手段,也不是作为行动的指导,而是止于知觉自身,不问知觉后边是什么。这样的知觉就是自足的。请看袁小修一段听泉的审美描述:“其初至也,气浮意嚣,耳与象不得入,风柯谷鸟犹得而乱之。及暝而息焉,收吾视,返吾听,万缘俱却,嗒然丧偶,而后泉之变态百出。”这就是自足的审美知觉的一个显证。这表明,只有忘我出神地全心贯注于自己感官对象之际才能产生审美感受。

三、变态表现之二:想象、错觉和幻觉 4 天才是纯粹客观性(2)

    依人本主义心理学观点,此种自足的知觉乃是一种无需求、无驱力、无动机的知觉。一言以蔽之,即无缺失性的知觉。以此种知觉观物,就不再因我们的欲求或恐惧而将物抽象为有用的或有威胁性的。这样,就可知觉到物自身客观的、固有的特点。于是,知觉更无选择、更开放、更具接受性,因而大大扩展了我们的知觉领域,在我们面前展开一片新天地。

    比较起来,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认知或知觉是在手段价值支配下,即对我们的目的是否有益、是否合乎需要、是好是坏的考虑下进行的。也就是说,我们是在与我们的自我与我们的目的的关联中来感知万物的。所以,把世界万物仅仅看做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这就难以客观地真实地知觉万物,而只是在觉察万物中我们自己或我们心目中的世界。在此情况下,我们是以缺失性的动机来知觉世界的。世界万物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满足缺失性价值的。“常无欲以观其妙”,只有无欲求,无缺失地感知,是什么就看见什么,才能觉察万物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我们自己的价值。

    这种缺失性或手段性知觉也就是分类或归类知觉。因为这种知觉将万物按实用价值分成有用的或无用的,危险的和无危险的。这也是一种选择作用,选择对象的哪些方面对我们有用有益;哪些方面对我们无用有害。这种选择或类化是通过语言范畴和成规体系来完成的。类化起过滤作用,经过过滤对象就失去了独立价值,它充其量不过是类的实例或样品而不是这一个。其实,我们大部分知觉体验都经过了这种范畴结构和成规体系的过滤。以致我们经常生活在用词表述的抽象概念这样刻板化的世界里,而不是生活在自然真实的世界中。所以奥修说:“任何你所了解的将永远都不是真正的了解。除非你的眼睛完全没有烟幕,完全没有意识形态,完全没有固定概念、形象理论和观念。除非你从一个自发性的存在来到一个自由人那里——当然必须很有觉知,但是不带着概念,也不带着头脑——惟有如此,你才能够判断”,否则,“一切你所能够做的只是从外在来判断。当你看到一个情景,你的头脑会立即编织”,“然后创造出一个解释,你的解释并不是真相。你是不真实的,你的解释怎么能够是真实的呢?来自一个不真实的人只能够有不真实的解释。”《老子心解》第186—187页。詹姆士也同样指出:“理智对一个对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与其他东西归为一类。可是凡是我们认为无限重要并引起我们崇拜的对象,都使我们觉得它必定是自成一类,而独一无二的。假如一个螃蟹能够听见我们不费心不抱歉地把它归入甲壳类,就算了事,大概它会大大觉得它是身受侵侮,它会抗议说:‘我并不是这种东西,我只是我自己,我自己!’《宗教经验种种》商务印书馆民国三十六年版上册第8页。只注意共相,否定了事物的个体性。同理,当我们说这个人是一个黑人或白人时,我们就已经给他归了类,完成了一个抽象操作。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了把他作为一个独特的完整的人的可能性了。详见《存在心理学探索》第116—117页。在这一点上,成人的眼光不如儿童,儿童的知觉尚未被污染,他们有天真的眼睛,当他们看见某种东西时,就好像是第一次所见,并能以惊奇的眼光凝视对象,考察它的方方面面,接受它的全部属性。对他们来说,陌生对象的某一属性并不比其他属性更重要。对于成人来说,如果他能阻止抽象、分类、命名、比较和联系,他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如同儿童一样,这就是审美知觉。

三、变态表现之二:想象、错觉和幻觉 4 天才是纯粹客观性(3)

    叔本华特别注意到天才的孩子气性格。其实,天才就是还能用儿童的眼光看世界的人。对儿童来说,“充裕的认识能力超过了意欲的需要,由此导致纯粹认识活动占据了优势。事实上每个小孩都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天才,而每个天才都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孩子。”又说,“每一个天才就已经是一个大小孩子了,因为他审视这一世界就像审视某样奇特、陌生的东西,……他是怀着一种纯粹客观的兴趣。”而平常人则不然,“平常人的兴趣只是出于自己的个人利益。”他们只看到对他们有利有用的东西。“谁要是在其一生中,不是在某种程度上保持像一个大小孩,而是成了一个严肃认真、冷静、现实,成熟老练,明智和理性的人,那么,这个人可能是世上一个有用、能干的公民,但他却永远不会是一个天才。”而“具有天才禀赋的人多多少少在生活中成了无用的人。事实上,这种人的行为有时候使我们想起来疯癫”。因为“人们通常观察到的天才与疯癫之间的相似之处,其主要原因就在于智力和意欲的分离——这是天才的本质”。(以上引文均见《叔本华思想随笔·论天才》)就天才的本质——智力与意欲分离的问题,叔本华在《论天才》一文中曾反复予以强调。他一则曰:“意欲只引向个人的目的,而一旦带有个人的目的,艺术诗歌或者哲学就永远不会受到严肃认真的对待。”“只有智力脱离了意欲及其所有目的、打算的控制因而可以自由地活动时,我们才具备了认真创作的能力。”再则曰:“只有当一个人处于纯粹认知的状态,当他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意欲及其目标……他才可以纯粹地直观事物。”但“人们通常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一般来说,他们没有能力获得对事物纯粹客观的认识——而这正是这种能力造就了艺术家的天赋本领”。三则曰:“天才的认识方式,在本质上脱离了所有意欲活动以及与意欲活动有关的事情。由此可以得出这一结论。天才创作的作品,并不出于某一目的,或人的主观随意,天才在创作作品时其实受着一种本能必然性的指引,人们所说的才思泉涌,灵光乍现,迷醉狂喜的瞬间等等,其含意不是别的,而是当智力暂时获得了自由,不用为意欲效劳的时候……这时智力变得至为纯净,它成了反映这一世界的一面清晰的镜子。”四则曰:“天才为了客观的目标而牺牲了个人的安乐。天才这样做也是身不由己的。因为客观的目标才是他的关注所在。”而“追求纯粹客观的目的,而不是谋取个人利益的人,才是伟大的。哪怕在现实生活中,这一目的受到了人们的误解,哪怕这一目的因此缘故变成一种过错或者罪过,这种人仍然是伟大的。他并没有谋取自身利益——就凭这一点,那他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是伟大的了。相比之下,所谓指向个人目的的行为和努力都是渺小的”。

    詹姆士也有关于纯粹世界的论述,同样值得我们重视。他也深感“我们私人的实际上的利益的要求,弄得我们对一切其他事物那么样盲目,那么样麻木”,“假如要希望得到对于非私人的纯粹价值的世界的稍微广大的见解”和了解,“就必定在实际生活方面变成毫无用处的人”。《论人生理想》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四年版第44页。因为“在我们的全部意识中,占了绝大部分的不是自我意识,而是他物意识,或者说是认识能力。这种认识能力竭尽全力在适应外界”。《叔本华伦理学的两个基本问题》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41页。满脑子“他物意识”只能受他物左右,艺术家的意识中缺乏“他物意识”,他能不成为无用之人吗?英国哲学家柏克莱也见到“我们注意周围事物的程度是按照它们或损或益我们的身体以为衡的,是按照它们在我们心中产生或苦或乐的感觉以为衡的”。《视觉新论》商务印书馆1957年版第23页。事实就是这样,你有什么办法。詹姆士发现,愈是文明者,其纯知觉愈退化。他不无感叹地写道:“属于所谓高等教育的我们大多数离开自然远之又远了……我们饱(tiǎn诱取)抽象的概念,并且满嘴都是空言赘语;由于培养这些高等功能,那些与我们简单相关的特别的快乐来源往往干枯了。”我们本有的纯知觉功能就消失了。“在这些方面,野蛮人和天真未凿的人民,我们自己以为比他们好得那么多的,实实在在是活的;我们在这些方面往往是死的。”同①第54页。这就是说,对宇宙万物,对大自然我们的知觉麻木了。一位印度哲学家也如是说:“没有朴素,一个人不可能是敏感的,——对树、对鸟、对山、对风,对我们周围世界所发生着的一切事物;如果一个人不是朴素的,那么,这个人便不可能敏感到事物内在的暗示。我们大多数人是如此浅薄地在我们意识的表层上生活着。”《生活的问题——克利希那穆尔提文选》上海三联书店1992年版第95—96页。

    但在某种场合、某种环境中,在无所为而为的心境中,这种纯知觉功能又可复苏。詹姆士就有过这种体验。那是在一次深入密林打猎的活动中体验到的。他这样写道:“我到那里并无目的,也没什么可以说得的动机”,“实际上也并没有可打的东西”,也“没看见一只兽”,“我只是不知不觉地”行动着。“在我当时的心境里思想成了不可能了”,“我不知道我与我的理智中间已经起了隔膜——一直到了我回到故我”。即返璞归真了。“无疑,我那时是退着走”,而“高级理智的功能”则告“中止”,“而代之以纯乎蛮人的心境。蛮人很少思想,很少推理,他的纯乎感官的知觉是更靠得住的指导,他与自然界完全调和”,“甚至有时与他捕食的野兽在精神上差不多是在同一平线上”。《论人生理想》第54、58页。

    以上所引述,是从不同角度,不同方面论证了纯粹客观性。可谓殊途同归,不谋而合。正可互相补充。

    写到这里,我们可以结论说,纯粹知觉或审美知觉与普通知觉是有质的区别的。普通知觉以自我或人类为中心组织起来,以思想或概念把握知觉后面的东西,将知觉引向实用方面;而纯粹知觉则是以客体为中心组织起来,它往往超越实用界限,而仅专注专念于知觉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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