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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文艺变态心理学研究-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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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矩步等大人们的礼貌,犹如刑具,都是戕伐这天赋的健全的身手的。于是活跃的人逐渐变成了手足麻痹,半身不遂的残废者。残废者要求健全者的举止同他自己一样,何其乖谬!”成人“比起他们的天真、健全、活跃的生活来,明明是变态的、病的、残废的”。《丰子恺散文选·儿女》。詹姆士对那些世故的成年人也极为反感。相比之下,他觉得那些最底层的没有什么文化教养的普通劳动者才是真正可爱可敬的。他“痛恶一切世俗上认为优异的,而专崇奉那不自觉的自然人的勇敢、忍耐、仁慈与沉默”。这使他对宗教有了新的认识:“在上帝的眼睛里各人的那些关于社会上的地位、智力、文采、清洁服饰的不同以及他们狂热的引以自豪的一切希世与例外的特色一定是微末到事实上等于没有的程度;应该剩下的只是那个平常的事实。”“假如有什么人类的属性只是某某个人才有,那么,这些属性一定只是表现展览的服章与装饰品。”这样一来,“我眼中的称量标准好像毁掉了,并且同情像一阵浪似的充满了我的心灵来了。——我从来对于平常人的平常生活没有感到这么大的同情。我才觉得好像只有带有胼胝的双手、污垢的皮肤的美德才是真实和紧要程度够得算数的美德。别的美德件件都是假装的;没有一件是绝对不自觉的纯朴的并不期望勋章和称道的像这个一样。我在想,这些人是我们的兵士,是养活我们的人,简直是我们的生活所自出的父母。”他有一段具体的叙述:“多年前,在维也纳,看着村妇从乡下因有事来到那一天的市集的,我也曾觉到相似的敬畏与尊崇之感。她们许多是老丑,枯槁了的,棕黑的,皱纹很多的,戴着头巾,穿着短裙子,瘦胫骨上穿双很厚的毛袜子,蹒跚地穿过那些灿烂的街道,眼睛不向左右旁望望,专心做本分事,一点不艳羡别人,谦卑的,恬退的;——然而,你把这些事情想一想的时候,就觉察到事实上维也纳的豪华与*的全部建筑都是她们劳苦地背着。因为假如没有她们在田间不断地并无奖赏地工作,哪里来的这个城市的任何好坏呢?”《论人生理想》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四年版第54—58、69页。

二、原始思维与儿童思维 7 童心是“绝假纯真”之心(2)

    在詹姆士眼里,这些被社会歧视的下等人才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而他们那质朴无华的高尚品质,才是最值得崇敬的。就品德的纯净而言,他们与孩童更为接近。难怪诗人们赞美说孩子离天堂不远,我们所看不见感不到的,他们都能见得感得。维柯说,假如但丁“生在更野蛮的九、十、十一或十二世纪的意大利,既不懂经院哲学,又不通拉丁文,那么,他就会是个更伟大的诗人”。《论形象思维》第25—26页。随着年龄的增加,童稚的心渐渐被尘世生活浸染,幻想生活也日益被实际生活所取代,终于,他从“天国”降到人间,他的想象的人生,也变成实际的现实主义人生。总之,他从“诗人”变为“凡人”了。

    李贽在《童心说》中提出,童心就是真心,而真心就是“绝假纯真”,一个人“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童心怎样失去的呢?这非止一端,李贽说:

    其长也,有道理从闻见而入,而以为主于其内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闻见日以益多,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好也,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

    夫既以闻见道理为心矣,则所言者皆闻见道理之者,非童心自出之言也。言虽工,于我何与?岂非以假人言假言,而事假事文假文乎?盖其人既假,则无所不假矣。……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

    李贽所说从闻见而入的道理,即封建礼教。人是在这种礼教中被异化而丧失真我的。同时,适应现实的需要也促进此种演变,高觉敷曾举例描述:“记得某年某日我在上海坐黄包车过宝山路,在天通庵路转弯时,忽然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提起一只手臂喝令停止。这大概因为他那天或前几天看见行使职权时的印度巡捕,他看得眼热了,于是幻想自己为一个不拿棍的巡捕,可是黄包车夫太不识趣了,居然冲过去,打破他的幻想,但是他的幻想也许并未打破,他仍可以自己为巡捕,而以这黄包车夫为不服从命令的呆子。所以你虽冲过去,他却依旧在幻想中做他的巡捕”,但是,随着“孩子们的年纪逐渐长大,他的宇宙便逐渐为成人所征服,幻想只好在年纪小的时候才可以给他一点帮助,到后来便敌不过实在世界的势力了。做一次巡捕,固然像煞有介事的耀武扬威,你的车拉过去,不因他举臂而停止,我的车也拉过去,又不因他举臂而停止。不服从命令的车夫若逐渐多起来,他的幻想便逐渐失去效力,于是他乃不得不自觉其渺乎小哉,无力足恃,只好拜倒在实在界的势力之下了。”《现代心理学》商务印书馆1933年版第160—162页。皮亚杰则把儿童心理比喻为两架不同的织布机,说儿童的心理是在两架不同的织布机上编织出来的,而这两架织布机好像是上下层安放着的。儿童头几年最重要的工作是在下面一层完成的。这种工作是儿童自己做的。它在混乱状态中吸引着他,而且,看来会满足他的需要的东西都聚结在这些需要的面前了。这就是主观性、欲望、游戏和幻想层。而上面一层是一点一滴地在社会环境中构成的,儿童的年龄越大,这种社会环境影响越大。这就是客观性、言语、逻辑观念层。总之,是现实层。一旦上层的负担过重,它就会弯曲、叽嘎作响乃至崩溃,于是构成上层的这些因素便会落到下层而和原来的下层因素混起来。见《儿童的语言与思维·序言》。这样,儿童期就逐渐地结束了。

二、原始思维与儿童思维 7 童心是“绝假纯真”之心(3)

    童心是宝贵的,令人神往的。童心不懂得别人希望他、要求他喜欢什么,它只知道真诚,它不可能不真诚。古今中外,不论什么人、什么艺术派别,没有不喜欢赤子之心的。这大概是人的本性使然吧!但这种童心是不能持久的。龚自珍感叹说:“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既壮周旋杂痴黠,童心来复梦中身。”这意思是说:在虚伪的官场中周旋,丧失了少年的真诚,真正的童心只有在梦中复现,这是多么可悲。对于成年人来说,时过境迁,他们只能从儿童身上发现那久违的、早已淡忘,甚至消逝了的淳朴单纯、未经浸染的天真好奇和那种非功利态度,以及对大千世界的最初热情。

    王国维主张主观之诗人不可多阅世,认为阅世愈浅,性情愈真。大概就是有感于此吧。丰子恺无限深情地说:“我的孩子们!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想委屈地说出来,使你们自己晓得。可惜到你们晓得我的话的意思的时候,你们将不复是可以使我憧憬的人了。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我眼看见儿时的伴侣中的英雄、好汉,一个个退缩、顺从、妥协、屈服起来,到像绵羊的地步。我自己也是如此,‘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你们不久也要走这条路呢!”《丰子恺散文选·给我的孩子们》。他甚至怪怨他的阿宝“何不永做一个孩子而定要长大起来”,何以她变得懂事起来,懂得爱护比她更小的弟妹。“开始遏制自己的要求,忍耐自己的欲望,而谋他人的幸福”;“开始在尝人类之爱的辛味了”。《缘缘堂随笔集·送阿宝出黄金时代》。

    人类的童年虽然一去不复返,但人类的童心却仍然应该而且可以保持和再现。所谓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说:“成人不能再成为儿童,否则,他就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难道不使他感到愉快吗?他自己不该努力在更高的程度上使儿童的淳朴的本质再现吗?”《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艺术创作就是人类的童心在更高的程度上的复活和再现。艺术家就是最具有童心的人。都德(Daudet)说:“诗人是还能够用儿童的眼光去看的人。”鲍德莱(Baudelaire)说:“天才不是别的,只是童年能够自由恢复。”郭沫若也说:“小儿如何有可以尊崇之处?我们请随便就一个小友来观察吧,你看他终日之间无时无刻不是在倾倒全我从事于创造、表现、享乐。小儿的行径正是天才生活的缩型,正是全我生活的规范!”《文艺论集》第184页。英国文学家兰姆(Lamb)说:“难道最智者和最善者的心中没有存留着一些童心,以适应早年醉心的事吗?难道在最智者尤其在最良善的妇女心中,没有一些童稚的气质,不但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且在语言和思想的习惯上表现出来吗?……我认识一个妇人,大约有三十五岁左右,她还是将无生之物比拟人类,称之为He或She,或者对它们说话。有一天,她走过一片石墙,墙后有一丛向日葵花,正开得美茂,她说:‘看呀,这些花都由墙上露出脸窥我们,而且在轻颦浅笑呢!’”《诗学原理》第33页。

    以上的论述证明,原人和儿童的心理过程全凭感情支配,这是他们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基础。就这一点来说,与艺术创作的心理过程非常近似。而一任感情支配便会陷入常人所认为的心理变态。但不陷入变态就不能绝假纯真。如果视绝假纯真为常态的话,那就可以说正因为变态才常态。而失却绝假纯真的常人,反而正因为常态而变态了。

二、原始思维与儿童思维 8 因正常而反常,因反常而正常(1)

    常态与变态或正常与反常两者互为因果、相互转化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不能不着重地谈一谈。下面我们就引用几位哲人的话来说明吧。

    弗罗姆直截了当地断言:“最正常的人也就是病得最厉害的人;而病得最厉害的人也就是最健康的人。听起来这话显得有些过分和诙谐,其实不然,我说这话是很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在病人身上,我们能看到某种属于人性的东西尚没有被压抑到无法与诸种文化模式相对立的程度,只不过是产生了患病的症状……但是许多正常的人只知道适应外界的需要,身上连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异化到变成了一件工具,一个机器人的程度,以至于感觉不到任何对立了。他们真正的感情、爱、恨都因为被压抑而枯萎了。这些人看起来像患有轻微的慢性精神分裂症。”《当代西方思潮》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第62—63页。弗氏在另一本著作中又说:“我们文化中大多数都是随机应变的”,“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大多数人的判断”,“尽管从‘适应’的观点看他们是健康的,但从实现作为人的目标的观点来看,他们病得比精神病人更重”。所以他批评那些“适应者”是将“自己变为一种商品的人。他需要追求欢乐,时刻准备改变自己的角色。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稳定和确切的品质”。《精神分析与宗教》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5年版第50、55页。俄国哲学家别尔嘉夫也这样说:“人是个病态的存在物。”“人不但欺骗他人,而且还欺骗自己。”《论人的使命》学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89、90页。奥修说得更具体:“目前那些深入研究人类头脑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看法,认为所有的人都是神经病的,差别只是在于程度。”他引另一位学者的话说:“人是疯狂的动物,是惟一发了疯、脱了线、并且走入歧途的动物。……他变得跟自己疏离了,他变得跟他自己的源头分开了。”《生活智慧》学林出版社1996年版第416页。他甚至称:“整个社会都存于一种精神分裂的状态,每一个人都是分裂的。”(同上书第198页)这是因为,“人一直在欺骗自己和欺骗别人”,人开始成熟的时候,他就开始虚假,然后,“变得越来越虚假。一个虚假必须用另外很多虚假来掩盖,然后就没完没了,你变成只是一堆垃圾,那就是所谓的人格。人格必须被丢弃,惟有如此,个体性才会浮现。”因为“人格只是一项展示橱窗的东西,它是一种展示。它不是真实的存在”。他接着说:“每一个人都在耍政治手腕。你微笑是因为你从微笑当中可以获取某些利益,你哭是因为别人期望你哭。为了使事情变得容易进行你就说出某些不真实的话。”他借用尼采的话说,“人无法没有谎言而生活,对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来讲,他是对的。人为什么没有谎言不能生活?因为谎言可以作为缓冲剂,或避震器,谎言就好像润滑剂,使你不会一直跟别人相撞。你微笑,别人也微笑,这是润滑作用。”《沙的智慧》学林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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