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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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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有,我让他先描朵子(写信),然后再见她们。”
  “好,好。”坐山好满意水香的安排,说,“写得邪乎点儿,陶奎元这样的人不好弹落(征服),非狠的茬儿不可。”
  便宜不了他!这回得让陶奎元伤伤筋动动骨。草头子心里早有谱,绑警察署长儿子的票,可不是完全为了钱财,气不过他帮狗吃食——为日本护路守备队卖命——狠治他一下。
  “我有事去王家窝堡几天,绺子的事你大拿(全管)吧。陶奎元不会轻易认头绪,慢慢地来。‘票’一定要养好,别磕别碰喽。”坐山好特地叮嘱:“在日本草儿的身上多下些工夫,万万不可换炸了换炸了:换票相当危险,安排不当可能给对方消灭,换票失败,给对方消灭,称为换炸了。,我们几个弟兄还在日本守备队手里。”
  “是,大哥。”草头子说。
  “大爷。”马拉子牵来一匹鞍好鞍子的马。
  “你多和徐老三唠唠,”坐山好上马,说,“透话给他,只要他愿留下作字匠……”
  “我明白。”草头子目送坐山好飞马远去。他知道大当家的去王家窝堡干什么,那里有他的想儿(惦念),齐寡妇迷住了他,去见她。
  
  6
  
  亮子里镇有徐将军巡防军驻守时代的旧城墙,用草垡子草垡子:草根盘结的泥块。多用来垒仓房、猪圈、院墙等。修筑,虽说不很坚固,原有四个大门,现封死两个,只剩东西两个,可以挡住兵马随便进入,平时有几个警察持械把守城门。
  “立正!”
  “敬礼!”
  陶奎元和冯八矬子骑马出城门时,站岗的警察拿出吃奶的劲儿喊,署长在马背上给部下还礼。
  出城走完一段路,他们走上一条毛毛道(便道),很快登上一座山包,来到一棵歪歪扭扭的老榆树跟前。
  “到啦,署长。”冯八矬子下马,指着树干中间的树窟窿说,“准保是它啦。”
  “信放在这儿?”陶奎元折截树棍向树洞里捅了捅,谁也不敢贸然将手伸进去,保不准里边有蛇、毒蜘蛛。
  “胡子是这么说的。”
  “那我们就来这儿取信。”陶奎元扔掉树棍,树洞不深,什么也没有。他向高坡走去,冯八矬子跟了上去。
  荒野在眼前铺展开去,一望无际。
  亮子里镇两个城门,他们偏偏选择这个门,绝非异想天开。胡子肯定藏在西大荒的蒲棒沟。
  “八矬子,据你掌握,西大荒有几绺胡子?”陶奎元问。
  “报号的有辽西来,坐山好,久占三股。”
  “听说最近还有一个叫?叫什么?”
  “署长您说的是小白龙吧?”
  “对,是他。”
  “刚拉起绺子,抢望兴村毕小圈家,正巧毕小圈在安国军当连长的儿子回家探亲,一个人就把小白龙一杆人马打得丢盔卸甲,死伤数人,最后竟靠窑(投降)和毕小圈的儿子走了。”
  陶奎元想起来说:“唔,你对我说过此事。”
  “双喜的事我觉得背后有故故牛(秘密)。”冯八矬子说。
  “什么故故牛?”陶奎元惊奇。
  “绑匪咋知道双喜哪天回家来,走哪条道?显然是有人给胡子当‘挂牌’的。胡子同‘挂牌’人合谋……”
  “你心里有谱?”
  “十之八九。”
  “什么人?”
  “署长,这……”冯八矬子吞吞吐吐,“这……在……”
  “你咋像新媳妇放屁似的——零揪,快说!”
  “你家里的人。”冯八矬子大着胆子说。
  “谁?”
  “三姨太。”
  “狗戴嚼子你胡勒!”陶奎元骂冯八矬子,他不相信三姨太会干那种事。十九岁的三姨太戏台上的一个媚眼,勾去了警察署长的魂儿,挖空心思弄到手。亲近不够的时候,你说她怎么怎么地,他能不和你急啊!
  “三姨太过去是干啥的?”
  “唱蹦蹦戏的,你帮我办的事……”
  “她原有个相好的,外号叫大烟瘦子。”
  “你说过。”
  “问题出在这鳖犊子身上。我注意他好长时间……上些日子他经常去找三姨太,我估摸与此事有关,很可能是摸底。”
  陶奎元将信将疑道:“根据呢?”
  “那个大烟鬼是一箭双雕,即弄来钱,又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陶奎元大为不解道。
  “大烟瘦子借胡子之手,来败坏你。”
  “为何呀?”
  “署长不是、不是夺人之爱嘛。”
  陶奎元一时语塞。
  “当然,”冯八矬子意识到说狠了,赶紧把话往回拉一拉,“三姨太不一定知道或参与此事。”
  摘开三姨太,事情简单了许多,陶奎元的权力好运用了,说:“你去把大烟瘦子抓起来。”
  “不妥,双喜的事没完,不能动大烟瘦子。一般‘挂牌’人事先都与胡子立好‘生财之道’合同……我的意思是待他分了钱,咱们来个人赃俱获,也让三姨太心服口服。”
  陶奎元横下眉,怪他又埋汰三姨太,也满意冯八矬子做事精明强干,说:“你呀,矬子心里三把刀。”
  “为署长办事,六把。”他捋杆爬得很高。
  “你冯八矬子心里六把刀!喔,绑双喜的是哪个绺子?”
  “暂时还不清楚,见着信就知道啦。”冯八矬子没敢乱说。
  胡子黑话管书信叫掌扇子,信又叫朵子,写信就叫描朵子。匪巢里徐德成写完最后一笔交给草头子道:“完啦。”
  “呣!”草头子摆手挡回,他再一次到陶双喜跟前,“会写字吗?给你爹写句话,只一句。”
  陶双喜说会写字,草头子吩咐徐德成道:“让他在信末尾写一句话,让他爹见到儿子写的字。”
  陶双喜在信的空白处,写字,完毕。
  “他写什么?”草头子问徐德成。
  “‘爹,我要回家。’”徐德成一字不差地念给水香听。
  “没啦?”草头子又问。
  “没啦。”
  “好,你跟我来。”草头子收起信,对徐德成说。
  徐德成随草头子走出秧子房,领他到一个撮罗子前,说:“进我窝棚里说。”水香管撮罗子叫窝棚,“今晚你搬到这儿同我一起住。进去,等着我,安排完花舌子去镇上送‘海页子’(信件),我回来有话跟你说。”
  徐德成走进水香的撮罗子。
  “放到树窟窿里,你躲到一边儿,亲眼见他们取走后。”草头子向花舌子交待事情道,“你到城里找个客店住下,两天后到陶家去。”
  花舌子叠好信藏进帽子里。
  “找陶奎元谈赎金,不啻虎口拔牙,风险很大,你要处处小心,我派插旗的(内应)暗中配合你。好在陶奎元的宝贝儿子双喜在咱们手里,他不敢放肆。”
  “放心吧,弟兄们不能白忙活一回。”花舌子说。
  “说成说不成,第三日回来报个信。”草头子交代道。
  草头子的撮罗子地上堆着乌拉草,铺位能睡下两个人,比大德字的住处整洁些。
  “你睡里边扳舵的铺位,背风,也暖和一些。”草头子说。
  “那扳舵他?”
  “上次打大轮(劫汽车),二柜,扳舵、字匠和二十几个兄弟,全没了。”草头子有些腔调悲伤道,“粮台,上线员还在日本人手里。”
  “日本人?”徐德成恨日本人,可以说两个月之前就恨了。日本校长蛮横地不准他教授学生唐诗……他说,“那你们怎么不绑日本人?”
  “谁说我们不绑日本人。”草头子说,“明天我就带你见见日本人。”
  “哦,你们绑来日本人?”
  “你今天看见沟里有个窝棚前,几个弟兄持枪看守,日本人在那里面。”草头子透一些秘密给他,说,“你不但会写字,还懂东洋语(日语),所以我们才费事巴兀(又费事又什么的)把你弄来。”
  徐德成觉得胡子要自己做得事很多,不做完也绝对不能放自己走。跑是跑不了,即使从匪巢逃出去,可徐家大院逃不了,胡子早晚要报复。大德字说的那个绑徐家计划,令他惴惴不安。沉默些许时候,他问:“大德字昨晚说野鸡脖子长虫咬死字匠……”
  “他吓唬你,你是外码子(未入绺)人,切记,不能说那个死字,死要说土垫子,或说老了。”
  “我的确不懂。”
  “眼面前的话儿你该懂点儿,譬如,我们四梁八柱之间互称兄弟,下边的崽子就叫我们爷啦。”
  “信也写完了,你们该放我走了吧?”徐德成试探着问。
  “我找你正是谈此事,这也是大哥的意思……”草头子躺在干草地铺上,确切说躺在透进撮罗子的月光里。
  徐德成挨着他躺下,听水香说。
  “掰饽饽数馅儿地和你说,你又是读过书的人,道理你明白。还是那句老话,信不信由你。陶奎元这个事没完,你走不了。”
  “信也写完了,该让我走。”
  “你把绑票的事看得太简单,送过去信事儿就办妥啦?没有。陶奎元是个难缠的主。”
  “那得写几封?”
  “鬼知道,也许十封八封不止。一句话包圆(了),直到把票赎走。”草头子说,“还有日本人的事,也要处理完。”
  “内人生孩子……我却在这躲清静。”
  “你呆在绺子里,是对她们娘俩儿最好的保护。江湖有一条规矩,你家如有一人在绺子上,我们秋毫无犯。反之,花舌子说不准就去你家谈赎金。”草头子的话十分明确,你徐德成上了贼船,下去对你和家人都没好处,相反,呆在船上好处多多。
  徐德成沉默,人生的十字路口前,抉择不好一下子做出来。
  “兵荒马乱的,家里人不摊事比啥都好,你说是不是?好好想一想吧。”草头子耐心劝说,“大哥回来之前你想好,是走是留,他要听你表态。”
  
  第三章 警探秘查
  
  东三省
  三宗怪
  窗户纸糊在外
  养活孩子吊起来
  两口子睡觉头朝外
  ——民间歌谣
  
  1
  
  约定放信的地方是棵百年白榆,这一带终年以刮西南风为主,树头歪向东北方向,老树上的窟窿碗口大。胡子花舌子骑马到树下,将一封信塞进树窟窿去。四下看看没人,便藏身树丛中。他要等待取信人出现,亲眼见到信被取走才能离开,草头子这样交代,他毫不走样地按照水香指令去做。
  在一个正规的绺子,外四梁排在第二位是花舌子,此职位前是心黑手辣的秧子房掌柜的。花舌子是绺子里的联络官,胡子绑来票,由扳舵先生(也称扳舵的)和秧子房掌柜的算定赎人价钱写在信上,由花舌子送出,直接交到被绑票的家人手里,或是像眼前这样事先有约定,放在某某地方。
  穿便装的冯八矬子也是骑马来的,一匹枣骝马。他四处望一望,没见到半个人影儿。山包上有无数棵榆树,黄榆、白榆、榔榆,没谁会特别注意到这棵老白榆。
  躲藏在树丛中的花舌子不认得冯八矬子,但从来人的行为看得出是来取信的无疑。胡子注意到取信人的一个细节,冯八矬子折段树枝,探进树窟窿搅动。有一点常识的人都该如此做,防止毒蜘蛛毒蛇咬手。
  “是个心细的人。”花舌子由此判定。
  冯八矬子一只白胖胖的手伸进树窟窿,取出一封信,装进衣口袋里,再次四下看看,上马离开。
  “取来了。”冯八矬子迈进门槛便说。
  陶奎元接过信,屋内光线灰暗,他看不清字。大太太点灯,端过来,急想知道内容:“写的什么?”
  “你念念。”陶奎元将信给冯八矬子,说,“我的眼睛长了火蒙,看字昏花不真亮。”
  “陶署长奎元阁下钧鉴,”冯八矬子读信:“……秋天将至,弟兄们急需换季,请备八千光洋以济燃眉。你儿双喜在吾处,安然无恙。具体事宜明日定会派人登门与你详谈……顺请,台安。弟坐山好上言。”
  “坐山好?”陶奎元觉得名字并不陌生,周围的大小匪绺,是有一绺股匪报号坐山好的。
  “署长,下面有少爷写的话。”
  “快念。”大太太迫不及待,催促道,“双喜写的什么?”
  “‘爹,我要回家!’”冯八矬子念道。
  “就一句?”大太太问。
  “就一句!”冯八矬子说。
  “这孩子,手真懒。”大太太埋怨说,“咋不多写几句?”
  “你以为他在哪儿?四平八稳给你说闲白?”陶奎元斥责大太太,指使她说,“别跟着呛呛,你去整几个菜,我和八矬子好好商量。还有,信的事别告诉二儿。”
  大太太抽下鼻子,走出屋去。
  “这样瞒着二姨太也不是个曲子,我们还是想辙吧。”冯八矬子说。
  “她知道又要哭要闹,寻死觅活的,先瞒着。”陶奎元说,“八千块,一张口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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