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36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陶奎元哼哼唧唧,一脸的喜色。
“咋样,还是那颗子弹起作用了吧?”冯八矬子问。
“起个屁作用!杵胡子(行不通)啦!角山荣很严肃地对我说,不准与东北军发生冲突。”陶奎元抱怨道,“日本人好闹鬼吹灯(鬼把戏),谁知他们背地里和东北军是不是一锅搅马勺,咱们糊嘲嘲(傻乎乎)跟东北军干……”
“我不相信他们穿一条裤子!”冯八矬子总认为一山不容二虎,东北有日本人,就没有东北军。
“角山荣说了土句,有屁股不愁打。”陶奎元说。
“还不是,眼下不找东北军的茬儿,将来再找他们。”冯八矬子的看法是,日本人杀了大帅张作霖,杀父之仇少帅岂能不报?东北易帜,迹象表明少帅要嘲活(动)日本人。
找与不找,那是他们之间的事。角山荣的口气透出来,东北军不能碰,他的话警察不可当耳旁风。贾营长的事要快快结案,揩净屁股,别让军方抓到啥儿把柄,捅到角山荣那里去,我们吃不了可要兜着走,陶奎元这样想。
“这些日子骑兵营没动静,连兔子大的人也没来,别说提审啦,就连问都没人问。”冯八矬子说。
那不正好,快审快结,把屎盔子朝煎饼铺那个伙计头上一扣,送他个枪子儿了事。
“我把他的供词再整整,严实合缝儿,免得让他们看出破绽。”
“说不准处死他前,军方要看凶手什么的。那个伙计可别忽然翻供、喊冤。”陶奎元担心地说。
“这小子让我给拾掇酥骨了,还敢乱说。”冯八矬子道,“只要我在场,他不敢。”
“局长,”一个警察进来报告道,“骑兵营的蒋副官找您。”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八矬子你去接待吧,说我正忙着呢。”陶奎元不愿意见什么副官,把冯八矬子推上前台,自己躲避起来。
“蒋副官。”冯八矬子道。
“冯科长,我来……”蒋副官说明来意,问一下那个犯人的审讯情况。
“哦,凶手招啦,钟山东子对他恩重如山,他为主子报恩,杀死贾营长,供认不讳。”冯八矬子说。
“没别的动机?”蒋副官问。
“一个摊煎饼的伙计还有啥狗毛动机,伙计家乡发大水,粮食颗粒不收,眼看要饿死,是钟山东子把他领到此地。”
“案子透亮就好,我能看一眼这个为主人复仇的伙计吗?”蒋副官问。
冯八矬子略微一愣道:“这个嘛……”
“不方便?”
“方便,方便。只是对他用了点刑,人吓得精神有些不正常,恐怕他胡言乱语。”冯八矬子遮(掩饰)道。
“他说他的。”
“那是那是,走,蒋副官我带你去。”冯八矬子说。
嫌疑犯押在警察局小监号里,冯八矬子带蒋副官去看了。而后,蒋副官回营部,冯八矬子回到局长办公室。
“走了,蒋副官我打发走了。”冯八矬子说。
“他来干什么?”
“打听贾营长的案子,去监房一趟。”
“见到人他问什么没有?”
“他一字未问,”冯八矬子说,“只摸了摸伙计的后脑勺。”
“摸后脑勺,”陶奎元用二拇指磕叩前额,沉思。自言自语道,“只摸伙计的后脑勺。”
“这里边有啥奥妙吗,局长?”
“坏啦,坏醋啦!”陶奎元猛然醒悟道,“他们怀疑这个伙计不是山东人,摸头扁不扁。”
“扁头?”冯八矬子懵然。
张作霖大帅在北京时,鉴别你是不是东北人的方法,摸摸你的后脑勺便知。陶奎元怀疑蒋副官也用了此种鉴别方法,说:后脑勺子是护照,关里人前奔娄后勺子,东北人才睡头。
冯八矬子惊讶摸后脑勺子里藏着玄机。
“一旦发现这个伙计不是山东人,冒名顶替的事就悬露楦头(露马脚)。”陶奎元忧惧道。
“我们来个快刀斩乱麻,先灭口。”冯八矬子说。
“不行,在他们怀疑咱们的当口,你杀掉那个伙计,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这样一来彻底露兜。”
“咋办?”
“咋办,你八矬子一眨巴眼睛一个道儿吗,眨呀,天黑前你必须给我眨巴出高招来。”局长说。
“日头眼瞅着就落了,”冯八矬子嘟囔道,“眼皮眨碎了也够戗眨出万全之策来,纯粹是朝尼姑要孩子嘛。”
“我想信你的能力。”陶奎元给他戴高帽说。
夕阳的余晖洒在宽敞的东北军骑兵营操场上,徐德成、蒋副官下马,手牵着缰绳,交谈着。
“那个伙计根本就不是山东人,后脑勺扁平的。”蒋副官说,“我亲手摸啦。”
徐德成心想,警方栽赃陷害。他不主张做什么,静观事情进展,看他们还有几个蹶子没尥。
下午冯八矬子派人送过来份口供给徐德成,伙计承认自己杀死贾营长。
“我见那人被打得遍体鳞伤,酷刑逼供得来的这份假供词无疑。”蒋副官说。
“为转移视线,他们竟然用这样的毒计。”
“我们应当揭穿它。”
“害了一条命,不能再让他们杀害无辜。”徐德成了解对手,说,“揭穿不太容易做到。”
“唯一的办法,推翻这份假口供。”蒋副官讲出一个办法,说,“我看这么办……”
蒋副官来到警察局长办公室,说:“有一事向局长汇报汇报。”
“汇报不敢,蒋副官有话请讲。”陶奎元说。
“陶局长的办案效率令人佩服,短短的几天,破了如此大案。我们向团里报告了命案的情况,因贾营长是军人,团部命令我们核实凶手的口供,确定无误,上报结案。”
“蒋副官你们军方对我们的办案信不过,重新审查?”陶奎元现出不悦之色。
“局长多虑喽!我们对凶手并非重审,例行公事而已。”
“蒋副官,你们要提走凶手?”
“走走过场嘛,由几个军人组成的专案组,讯问讯问,做些记录,然后好向上峰交差。陶局长,没问题吧?”蒋副官问。
“呜,没有。”
“既然没问题,我的弟兄等在门外。”蒋副官问道,“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带走啊?”
“马上带走。不过,这个凶手乃是凶残刁民,我怕他在街上耍熊。”陶奎元寻到借口道,“我派人押他过去。”
“好,陶局长想得可真周到。哦,我倒给忘啦,徐营长问你今晚是否有工夫?”
“呣,徐营长有事?”
“营长请你和冯科长参加审讯……”
“不必了吧。”陶奎元假惺惺地道,“军方的事,我们到场不方便吧?”
“我们营长从来没拿你们当外人。”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去。”陶奎元说。
审讯在东北军骑兵营里进行,桌子前坐着徐德成、陶奎元、冯八矬子、蒋副官。煎饼铺的伙计被带上来。
“蒋副官,开始吧!”徐德成命令道。
“是你杀死了贾营长?”蒋副官问话。
伙计迅速瞥眼冯八矬子,低下头去,声音极小地回答:“是。”
“承认是你杀的,那我问你,为什么杀死贾营长?”蒋副官问道。
伙计不吭声,头往下低。
“你抬起头来,回答问话!”蒋副官继续审问道,“你为什么杀死贾营长?”
“报仇。”伙计答。
“什么仇?”
伙计又瞥眼冯八矬子,说:“为我家掌柜的报仇。”
“你用什么凶器杀的贾营长?”蒋副官问。
“枪。”
“什么枪?”
“净面匣子。”
徐德成从腰间解下手枪,推上子弹,扔给蒋副官。
蒋副官拿枪送到伙计面前,指着棚顶上的一盏吊着的马灯,说:“你打它两枪。”
伙计不敢拿枪,像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听见没?向灯开枪!”蒋副官逼迫道。
伙计拿枪的手直哆嗦,瞄向灯,闭上眼睛打枪,两枪都没打中马灯。
“撒谎!”蒋副官猛一拍桌子,喝道,“你这样的枪法能打中目标?”
“我,我……”伙计大汗流出,瑟瑟发抖。
“局长,这个人不像会使用枪,恐怕另有隐情。”徐德成对身边的陶奎元说。
“是是,我带回去继续审问。”陶奎元说。
“不用局长费神啦,还是交给我们审讯吧。”徐德成先发制人地道,“带下去!”
“也好,也好。”陶奎元见已不可能抢回人,表示支持军方的审讯。
3
一头大西驴驮来徐大肚子、徐德龙两人,大汗如洗的驴显得很吃力。
“请!”梁学深站在悦宾酒楼前拱手候迎。
“他们俩到没?”徐大肚子吐出口中的东西,一路上他不停地嚼甜草根子,情形和郴州人嚼冰榔习惯差不多,问。
“夏掌柜等你多时啦,王警尉还没到。你和四爷先进去,我在这等候他。”梁学深说。
这时,王警尉迈着方步来到悦宾酒楼,打老远就操公鸭嗓道:“咦,都来了吗?”
“里面恭候您呢!请,警尉大人。”梁学深客气道。
王警尉摇摇晃晃进悦宾酒楼,短枪吊在屁股上面,如一条尾巴一样左右晃荡。
“摘幌儿,打烊!”梁学深向跑堂的交待道,“关严门,上栓,谁叫也别开门!”
悦宾酒楼这场赌没大输赢,因此也没故事。徐德龙赢了两块大洋,他到辫绳儿铺买了银质的缀有小蝴蝶花的“针筒子”,准备送给秀云。徐大肚子仍然滞留在镇上,徐德龙独自一人回西大荒,不知道家人正要到西大荒找他。
当家的徐德富安排谢时仿去西大荒,两匹马已鞴上鞍辔。管家穿长衫马褂、“六和一统”帽,脚穿“踹趟马”(土造牛皮靴),一副出远门的打扮。
“一定劝说他回来。”徐德富说。
“四爷不是不进盐酱的人,道理摆明,他能回心转意来家的。”谢时仿说。
“怎么说离家久了,心能不野嘛,劝吧,尽量劝,掰饽饽数馅儿地说吧。”徐德富忧虑重重的样子。
“我走啦!”谢时仿策马出了獾子洞村,硝土碱地扬起一溜尘土。
秋天夜空微微发亮,星辰晶莹闪光,河水跳跃着粼粼波光,湉湉地流淌,风吹河边芦苇哗啦啦地响,徐德龙和徐秀云露宿在河畔,铺上牛毛毡子。
他们俩坐在渐熄的篝火旁,徐秀云向火中投干马粪,溅起桔红色火星纷乱飞舞。
“我爹得睡上两天,他在镇上赌钱一定几天没睡觉。”她说。
远处,幺坨子上的灯光闪闪烁烁。地窨子里灯芯很低的昏暗光线中,麻将零乱在牌桌上。徐大肚子捂着一床破棉被大睡,一只手指残缺不全的手露在外面。
“今晚我睡在你这儿。”最后一星篝火熄灭,是风把那火星刮走,它曾明亮一下,而后消失寒冷的夜色里,她总是主动侵略他,他习惯她的侵略,因为那是一种美丽的侵略。
蓝天和草地相连处,云层的边缘被烧红,一轮红日像一只青蛙从极远的地平线蹿跳而出,鲜红了东方天际。睡在马肚子底下的谢时仿,手遮住一道通红的霞光。在他面前展现茫茫的草海和道道沙土岗,他手探进布袋里,抓着炒米干吃干嚼开始早餐。
太阳淡了颜色的时候,谢时仿骑马进了一个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屯子。遇到一个背着粪箕子拾粪的老头,谢时仿上前打听道:“请问幺坨子咋走?”
老头扬起粪叉,指向村外,说:“瞧那影达乎(影影绰绰)的就是。”
谢时仿望见远处的一个坨子,奔了过去。
土坨上几垛干草,旁边有个三角马架,由木杆搭建而成,围盖草帘子。树条编的门帘半挑着,阳光照射进去,徐德龙坐在草铺上,逗着麦秆拧成的塔形笼子里的豆蝈蝈,铺位上还有一只水葫芦和两只铜骰子。
“四爷!”谢时仿猫腰钻进马架。
“你找到这儿来了。”徐德龙腾出地方让他坐下,说,“你真能耐啊!”
“四爷……”谢时仿刚要开口说明来意,被徐德龙抢过话头道,“哼,知道是当家的叫你找我回去。老管家你别费口舌了,我不回去。”
“听我说四爷……”谢时仿开口劝他。
徐德龙听腻了,钻出马架,谢时仿紧随身后不厌其烦地说劝。
“你就是说出天花带绿叶来,我也不回去,那儿早就不是我的家了。”徐德龙坚持不回家。
“别人你不惦念,四奶奶……”
“淑慧怎么啦?”
“她病啦。”谢时仿撒谎道,此次说劝最后一张牌了。
“啥病,扎痼没?”
“先生(大夫)说长期郁闷,肝火……说白喽,就是想你想的。四爷,四奶奶自从你离家以后,整日以泪洗面,人瘦了许多,头发差不多都白啦。”管家往狠里说,以期达到将四爷引回家的目的。
徐德龙一脸苦楚,凝神想了想,从